大约是从三天前开始,所有人都能看到天空中出现了一个黑点。无论是将大气蒸腾出无数游丝的毒辣烈日,还是夜晚冰冷且如刀片一般的风沙,那黑点就只是悬挂在空中,与天上地下的一切没有任何互动。
对于在这颗沙漠星球土生土长的青年林龙而言,这个天空中突然出现的黑点可以算是自己的福星。虽然不明白这其中到底有没有什么联系,不过自打这个黑点出现在空中以来,找自己帮忙拉货的人越来越多了。
有活干总归是好的。委托拉货的单子越来越多,林龙的储蓄卡里结余存款的位数终于破了四位。因为手头宽裕了些,车里的冷却剂也舍得用了,这样即使是有太阳的白天也可以多跑几个小时,不用担心货车在正午被晒得自燃起来。而最重要的,是林龙每天手里的烤饼,如今每次都可以在里面夹一串烤老鼠肉了,而且是蘸了沙果醋的。单冲这一点,林龙现在每天都会对着天空中的那个黑点在心里拜上一拜。
今天要拉一单货,大概只有半车的量,从扎哈·卡比托跑两千八百公里到南半球的缅莱水库城,两天一夜的路程。虽然拉的货不多,而且路途也有些远,不过鉴于货主那边不是特别着急,如果等到日落再出发的话,从两天一夜变成两夜一白天,车里的冷却剂就可以少用一半,勉强也有得赚。
既然决定要先等半天再出发,林龙一下子也就没什么事情可做了。他从旅店退了房,背着一包昨晚刚洗完的衣服,打算先把湿衣服在货车驾驶室里挂起来晾着,然后到城里商业区逛一逛,顺便在轨道电梯那边弄张自拍照,等回去给那帮没见过世面的倒霉朋友们开开眼。
自己的货车昨晚为了省外面的停车费,是停在货主的场子里的。林龙把洗好的衣服在驾驶室里一排排挂起来,准备先跟货主打声招呼。
这一单的货主是林龙为数不多的老主顾之一,名叫卡托,是一位油光满面、大腹便便的老头子,蓬松的白色络腮胡像个鸟窝,给人感觉很亲切,不过大家都管他叫俩路灯。
卡托老爷子是在星球领主的官邸里工作的,主要负责官邸里各类耗材的采购以及领主官邸与其他城市的市政厅之间的物流。细究起来,卡托老爷子对于像林龙这样拉货的而言是给单子的主顾,虽然犯不上低三下四,但肯定是不能随意得罪的。不过似乎是因为平日完全不摆架子,对别人的粗言秽语也都是一笑置之的缘故,大家有时候对他开的玩笑就有些没轻没重了。
叫卡托老爷子为俩路灯的原因很单纯,平时他和拉货的司机们闲聊时会时常提起自己在星球领主官邸里工作的所见所闻,无外乎就是些里面的奢靡做派,没什么特别的。不过这些料让没体验过的大伙听得心里犯痒难耐,再一看卡托自己就是圆滚滚的形象,似乎大家心里就默认老爷子他也是能跟着占不少便宜的。于是,也不知道里面夹杂着多少真心,大家就开玩笑说卡托老爷子迟早得挂路灯,而且一根撑不住,得挂俩。
林龙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很无趣的人,别人侃侃而谈的时候自己通常只是默默地听着,大家开玩笑的时候也不是很想搭腔。卡托老爷子被起了俩路灯的外号,他老人家心里也不见得一点想法都没有,所以林龙自己从来不这么称呼。似乎也是因此,卡托老爷子对林龙是格外地照顾,给单子的时候总是优先想着他。
林龙在装货的场子里转了不到半圈,便看到卡托老爷子坐在一个躺椅上,窝着肚子盯着手中的一块板子,看样子是在检查货单。卡托他一直不习惯脑电波控制器,但是手里的这块板子屏幕又太小,肥胖的手指小心翼翼点击屏幕的样子像是乌鸦啄食撒在地上的麦粒。
没等林龙开口,卡托老爷子抬头先一步发现了他,伸出一只手招呼林龙过去。
卡托叔,早上好。看见卡托老爷子费劲地挪了挪自己的身子,在躺椅上给林龙留出来个位子,林龙也就什么都没问,直接坐到了他旁边,我这边是想先跟您打声招呼,昨天那单子货物看您不是太着急,我想今天等日落了再出发,两晚一百天的路程,这样省点货车的冷却剂。就这个事情没别的。看样子卡托叔您找我有别的事啊
老爷子点了点头,脸上的肉和大胡子都跟着晃动起来：小林,幸好你没一早就着急发车。你想日落出发正合我意,我有个新单子也想交给你,一方面是目的地一样,另一方面我觉得属你办事可靠。这会你开着车跟我到星球领主官邸那里,去装货。你现在是半车货嘛,装上这些后正好满一车,等日落直接从官邸出发走一号通道出城就行了,我给你开绿灯。运费我给你这个数。
卡托老爷子把手里的板子递到林龙面前,板子上面是运费的一个匡算。从扎哈·卡比托到缅莱水库城,单程两千八百多公里,板子上直接按照三千来算了。公里单价按照市面标准的一点五倍,相乘能有六十七万帝国邦德。加上六十升压缩冷却剂的钱,总共能有七十万邦德。半车货按照整车货的标准出价还有溢价,加上货车上本来就有的半车货的钱,这一单简直肥得不得了。
这出价太棒了吧要运什么东西啊林龙有些意外地看着卡托老爷子,而且以前从来没干过去领主官邸直接装货的。
卡托老爷子倒是没有特别藏着掖着的意思：是觉得你办事放心,所以想让你帮着运些乘客出去,大概有四十多号人。
运人这种委托林龙完全没想到,因为自己的货车根本不具备运乘客的条件。驾驶室按照两三个人的标准还算很宽敞,但即便让人全都挤在厕所、床铺、衣柜等等各种角落里,无论如何驾驶室也是塞不进四十多人的。至于货舱,设计之初就没有考虑过运活物的需求。货舱里面没有安装任何维生设备,里面直接进人的话,路上太阳一出来,里面就会直接变成烤箱。而如果为了防止高温自燃释放冷却剂的话,货舱里面很快就会没有可供呼吸的空气。
不过还没等林龙提出质疑,卡托老爷子已经把答案准备好了：运人的技术条件你不用担心,官邸这边都准备好了。到那边后会往你的车上装四个改造过的集装箱,里面座椅床铺、空气过滤循环、食物饮水、简易厕所都有,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管正常开车送到目的地就好。哦,但是货舱里面的冷却你得记得开,不然人都热死了。
不过为什么要找我用货车运人呀坐飞机多省事。
嗨,别提了。好多城市现在和星球领主关系都很差,扎哈·卡比托这边几乎所有飞机航班都停了。现在是货车这条路子官邸里还能想办法打点一下。
那这次运的都是些什么人啊非得现在出城。
虽然林龙也就随口一问,不过这个问题让卡托老爷子脸色阴沉了一下。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眼神有点迷离,最后叹了口气小声说道：是星球领主的家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