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宋北境，梨花县以南，有座老唵山。
山上的福安苑，是方圆十里唯一的道观。
爬过登山长阶，迈过山门会发现，这不大不小的观中，仅有一位小道士修行打点。
除此以外，再无过客往来。
此刻，古旧却出尘道观中，难得来了生人。
却只传出妇人的哭喊。
“二娃子，算我这当娘的求求你，帮帮咱家吧！”
哀伤凄厉的哭喊声，将林昭吵醒。
他带着不悦，将感知向神龛外延伸出去，发现那唯一在观中供奉自己的小道士，正在被妇人纠缠。
是的，供奉。
自打穿越到这个世界，林昭就成了个依靠信仰与香火延续生命的神。
只不过，现在的他，还是个不入流的野神。
所谓野神，其实就和那些民间祭祀的山精野怪没太大区别。
连神格都算不上正统。
在那些真正有编制的正神面前，基本和妖怪划约等号。
对此，林昭也有过咬牙切齿。
但系统就是这么划分的，他没得选。
“二娃子，你弟弟几天后就要被献祭给河神了，娘没得法子，只有你能救他了。”
“娘知道你心里恨，可你就不能看在我生养过你的份儿上，帮帮娘吗？难道还得娘给你磕头？！”
小道士穿着脏布麻衣织的道袍，虽然破，却被他洗的很干净。
对于妇人的话，他紧攥着拳头，沉默不语。
直到见妇人真的要跪下，才上前阻拦住对方的动作。
“夫人，我入了道门，道号静亭，与世俗没有瓜葛。”
“我修行不过一年，道行太浅，降服不了河妖，夫人还是请回吧……”
小道士静亭尽量将声音放的冷淡。
但他今年不过才十二出头，稚嫩有余，绝情不足，妇人哪里肯放过他。
听了静亭的话，妇人直接从地上站起来，又哭又闹。
原来，是这妇人的孩子要被村里献祭河神，想到之前的儿子在这观中做道士，就想找他去把河神收了。
林昭静静听着。
心里觉着，这女人挺不是东西的。
小儿子的命叫命，二儿子的命就不值钱了？
从话里不难得知，妇人原本是静亭的生母。
静亭具体是怎么离家，过来做道士的，林昭不得而知。
不过就看这女人的德行，猜的恶意点，多半是偏心眼子把人给逼走的。
现在小儿子遭殃了，又想把二儿子找回去卖命。
确实能说没脸没皮。
妇人见静亭还是沉默，干脆心一横，指着他的鼻子大骂：“没用的东西，我真后悔当初生了你！供这么个野神有啥用？还不是连你弟弟都救不了！”
“我叫你做道士，叫你供野神……”
说着，妇人厉声叫嚷着，把观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
离开时，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
林昭没有生气，而是微微一叹。
做野神短短几个月，他就见了太多凡世尘嚣。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五蕴炽盛。
当他开始以俯视的角度看待凡人烦恼缠身，人性中那点嗔怒，就注定要被磨进满桌的香灰里。
他看着小道士默默的打扫香堂，将一切归复原状。
看着他收拾好行囊，跪在神像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然后，将刻着自己名字的牌位，摆放在神像前。
“昭清师祖在上，十三代不肖弟子静亭，今日出山降妖，愿留名牌，恳请祖师爷庇佑。”
“若静亭不回，便以灵位作伴，来世再伺候祖师。”
【香火+1】
十二岁的少年，正值鲜衣怒马，眼中却早早失了那样的灵气，仅能瞥见脸上的风霜。
林昭看着那张稚嫩又沧桑的脸，心里头不是滋味儿。
静亭来这一年多了。
按他自己说的，福安观似乎还有个游历在外的十二代弟子，碰巧寻到了在外游学流浪的静亭，就给他起了道号，让他循着道观位置自己找过来。
一年下来，这孩子是全心全意打理着道观，苦活儿累活儿都他一个人包的，对自己的神像更是每日清扫三遍，兢兢业业，从不抱怨。
这深山老观里，几乎不来生人，静亭平时也很少开口，只顾着琢磨两本道书符篆修行。
顶多偶尔累了，便借着清扫神像的时候，和祖师爷说上两句话。
要说林昭心里没感触，那肯定是假的。
这么好的孩子，他肯定是不愿看着其送死。
更别提，这还是自己唯一的香火来源。
……等等！
林昭心中顿生不详！
果不其然，系统的提示音，紧跟着惊慌响起！
【叮！检测到宿主唯一供奉者面现死兆】
【如果最后的供奉者死亡，宿主将因香火断绝，神魂消散】
【警告！宿主有随时消散的风险，请尽快采取措施】
【警告！宿主有……】
警报一连响了三遍。
林昭被搞得头大又紧张，心里暗骂狗系统不光没奖励，还只知道上压力。
但事情其实没那么严重。
稍微显个灵，阻止静亭下山不就好了。
然而事实证明，他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面现死兆，哪里是自己送的。
分明是祸到临头！
“嘿嘿嘿嘿……”
小道士刚扛起行礼，还未出门，观外猛然间阴风大作！
咧咧风中裹着阴恻恻的笑声，浓郁到呛人口鼻的妖气，当即笼罩整个福安苑！
“什么人！”
小道士当即拔出背后的铜钱剑，逼近死亡的危机感让他两手颤抖，却还是强自镇定冷声喝。
“人？吾乃百岁山东清河玄甲大王，梨花县百户祭祀的河神！”
“梨花县有几处刁民，嚷着要找道士降我，枉费我跑来一趟，竟是道法还没入门的黄口小儿。”
说着，那声音哈哈笑了起来。
伴着森冷煞气。
小道士静亭知道这妖物来者不善，当即燃了道驱邪符。
“去！”
法诀捏动，铜钱剑上顿时有抹火光朝着声音的方向掠去。
然而，此举跟抓瞎没有区别。
他连那妖物位置都看不到，就更别提造成实际杀伤。
火光没入妖气凝成的迷雾中，犹如石沉大海。
“雕虫小技！”
随着不屑的冷哼，静亭头顶，突兀冒出几颗奇形符号，猛地砸下。
但听那破空之声，就知道如果真被砸瓷实，只怕会当即拍成肉饼。
可气机锁定之下，静亭却是根本无法挪动分毫，只能绝望看着怪异文字在瞳孔里放大。
林昭在旁急的两眼直凸。
小道士要是没了，他也要跟着没！
可他实在没什么香火，又搞不清楚那妖物真身，手上根本没有应对之法。
然而，当他瞥见那妖物用的符文相貌时，脑袋一转，心中顿时冒出个想法。
难道……
不管了，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