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路时年打开自己的所有银行卡账户,清点了一遍资产。
真没想到。
拼命接戏,这一年半多下来,他竟然真的凑够了违约费。
终于到这天了。
草稿箱里躺着一封邮件,是一年多以前早就写好了的。
编辑好再检查一遍后,他将这封解约商谈邮件发给了部门经理,又抄送给了秦恭。
当晚上秦恭看到邮件时,阴鸷的眼神愈加疯狂。
想起最近路时年和顾寻的公开恋情,后槽牙被咬的咯吱响。
拳头砸向桌子,纸张掉落一地。
秦恭满脸阴郁,伸手撕烂了文件:路时年,你以为你真能这么简单就逃过我的手掌心你毁了我最在意的东西,别做梦了!
*
十分钟后,秦恭办公室。
路时年坐在对面,抬着头,和秦恭对视着。
目光平静,一言不发。
眼前的合同被推了回来。
你搞错了一件事。违约金可远远不止三千万了,秦恭阴沉着脸,声音沙哑而冰冷:二十年的合约,公司为你投入过的资源,你之前的黑热搜,影响到公司的品牌方,该赔偿的金额可不少。
以你现在的咖位,是六千万。
路时年皱了皱眉,心底闪过一丝疑惑。
秦恭靠在椅子上,伸出手,似要去摸路时年的脸。
他的声音隐忍着嗜血的戾气,让路时年感到极度不适。
小路啊,你觉得我会就这么放你走
路时年皱眉,抬手,将他那只手不动声色地推开。
随即又站起身,退后几步,抬头,声音铿锵有力:秦总,请您放尊重。
合同的事,我会咨询律师。但是和星澜解约,我势在必行。
秦恭用舌头戳了下腮帮子,口腔里涌出血腥味。
他忍住出手打人的冲动。
手指扣着文件,将桌上另一份文件推到了路时年的面前。
你一个人当然没事了,那你要不要看看这个——
路时年接过那东西,眉头瞬间皱在一团。
手指从那纸张上的名字划过时,微微颤抖。
文件袋封面上的名字是……
路明峰。
是他的父亲。
秦恭扣着双手,交叉在下巴,欣赏着路时年每一个神情,讥讽地笑道:你的亲生父亲公司经营不善,借下几千万的借款未偿还,他这家公司的财务,只怕逃不了牢狱之灾。若你听话,我倒是可以帮他把这财务漏洞给填补上,但是,你得离开顾寻。
路时年望着那东西,面上沉默。
给你几千万,然后离开我儿子的剧情,没想到发生在了自己的渣攻前任身上。
他瞥了一眼秦恭,只觉得荒诞又滑稽。
秦总,您是不是弄错什么事了,路时年笑了笑,将那份文件又推了回去:但凡您调查得仔细一些,就该知道,我初中毕业后就跟家里彻底断了联系了。我跟我爸的关系,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为什么你会觉得我能受你的要挟
秦恭阴鸷的脸上冷上几分,后槽牙直响:哦,是吗既然你不在意,那我便如实上报了。
请便。
路时年转身,打开办公室的门,朝着秦恭招了招手,然后关上门离开。
秦恭的脸消失在门缝的时候,握着门把的手,这才不可控制地轻轻颤抖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心乱如麻,该去找寻哥,他一定知道要怎么做。
路时年冷静了一会,给顾寻发了个消息后,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又回宿舍收拾了些衣服,带上被秦恭退回的合同,走出了宿舍大门。
*
路时年的合同有问题。
顾寻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阅完手里的纸张,漆黑的眸子沉了沉,不动声色地将那份合同收起。
他起身,拿起电话,拨给了自己的律师,将路时年的联系方式推送了过去,迅速交代了合同之中几处问题。
这件事可能还得让律师多费心些,解约费的问题不必担心,不够的我会贴。做得秘密些,别让路时年知道了。
是,顾总。
他一丝不苟的西装袖口露出腕表,看了看时间,将星澜其他艺人过往的解约经历,和练习生的合同也抽调一些,下班之前,送过来。
没多久,秘书就将通过经纪人联系到的几份练习生的合同pdf复印件递交到了办公室。
顾寻看过之后,漆黑的眸子敛着肃色,鼻腔发出低沉气音,似在压着情绪。
脸色越来越冷。
果然不出所料。
既然有路时年,那就说明不止有路时年。
其他星澜的艺人也逃不出这个坑。
他单手将那沓合同扔在桌面,声音平淡,眸子却阴郁。
好一个秦恭。他这些年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不安分了。
*
路时年正要打车去顾寻那,却发现楼下有一个熟悉的背影。
他停住了脚步,紧握着手机,怔在了原地。
视线投过去的方向,站着的是个中年男人。
那人如今看来,不知为何有些瘦弱且有几分佝偻。
怎么也无法和幼年时候记忆里无比高大的身形相重合。
眼前的太阳太过于晃眼。
路时年脸色苍白,紧抿着嘴唇。
耳边似传来轰隆的巨响声。
妈妈——!
穿过时空,炸响在耳畔,引起一阵阵头晕耳鸣。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身体仿佛下沉,却听见耳旁一声呼唤,将他拉回了现实。
时年……沙哑略显得沧桑的声音响起。
一双手拉住他的胳膊。
您来找我做什么
路时年退后一步,眼神陌生。
我……中年男人支支吾吾,神色失落,手无力地落在空中。
爸爸就想来看看你,你都很久没回过家了……
如果还能再次轻拍上他的背,像很小的时候那样,轻轻拍他。
给爸爸一个补偿你的——
不必。
男人的话被他打断,路时年的呼吸变得沉重,脑子嗡鸣声也在加重。
你该补偿的那个人不是我,她已经死了很久了。
路时年紧紧闭着双唇,双眼无神,手指在衣角紧紧攥着,拧出了褶皱。
年年……
路时年突然喊出声,眼睛赤红:别这么叫我!
已经很多年没人叫过他的小名了。
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恍若变了一个人,继母进了家门,他就已经彻底是路家的外人。
我们之间早就没有什么瓜葛了,若你是想为了许晓芸公司的债务来求情的,我不会答应。
路明峰脸色变得煞白。
男人紧跟上前一步,盯着自己的儿子:那秦总……说的都是真的你真跟那个大明星在一起了那个……顾氏集团继承人……顾寻
路时年无悲无喜,嗯了一声,转身就想离开。
路明峰却突然追了上来,拉住他的手,情绪激动说道:年年,你知道咱们家跟人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咱们家跟他家的差距太大,门不当户不对的,你是不是同性恋,爸爸都已经不计较这些了,但你要找对象,何必要去惹上顾家的人
爸爸打听过了,那顾寻是早就出柜了,这么多年都说他没个真相好的,连顾家很多长辈都不信他是真的同性恋,只觉得这是顾寻叛逆家族找来的借口。
那顾老先生早就想要孙子和军工大亨的女儿联姻,你以为你一个小小的演员,能够做些什么
时年,爸爸或许不是什么好父亲,但是也不想看到你日后受苦,今天我来不是要为许阿姨的公司债务说情的,我只为你来,听爸爸一句劝阻,离开顾寻,也离开那秦总,不要在这种圈子里混了,你不适合,早点跟爸爸回家吧。
公司的事,我会想办法,只要你回家,爸养你没问题。
路时年回过头,看着路明峰,唇边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
爸,您这是在做什么
我已经成年了。未成年的时候您不管我,现在又想来插手我的人生了
路明峰苦口婆心,继续说着:爸爸年纪大了,只想看你和小青好好的就行。
这顾寻……你可知道男人的话又有几分真他如今或许待你百般爱护,人心易变,你高兴得三五年的,来日厌倦了,就把你踢了,那些太子党财阀圈里都这样,爸爸年轻的时候不是没看到过,到时候为难的是你自己。
路时年笑了一下,脸上甚至带着许久没有的阳光。
您是在说自己吗。
我和寻哥的事,用不着别人来插手,我跟他很好。
路明峰怔愣,望着儿子的那带着笑意的神情,明明他在笑,却感觉看向自己的视线里,充满着怜悯。
妈妈看错了人。路时年轻声说道,还有,寻哥不是你。
路时年转过身,丝毫没有留恋地离开了。
留下路明峰怔愣地站在原地,久久没能挪动步伐。
*
川流不息的车辆,将整个城市划分成无数道碎片板块。
每一个区域,都发生着不同的故事。
而今天,却格外嘈杂。
路时年只觉得身心疲倦,取消了打车订单,想着走一走等心情平复一些再回去吧。
然而,刚走到拐角处,突然闪出一个人影。
没有任何预兆地,一只手拉住他,下一瞬间便跌入温暖熟悉的怀抱。
他仿佛汲取着氧气一般,将自己的脑袋深深埋入那人的胸膛处,呼吸着熟悉的草木清香。
打你手机怎么没接电话害我担心,直接来找你了。
磁性低沉的嗓音,将他从遥远的噪音里拉回,抬头,对方只十分温柔地抚上他的脸颊。
怎么还哭了呢
路时年摸了摸眼睛:我没哭……
顾寻低低地笑了一声。好了,知道是沙子进了你眼睛。我给你吹吹
嗯。
路时年十分乖顺地任由顾寻安慰着他,觉得就算有再多威胁,也不能让他以这种方式离开。
寻哥,我……
没事。别难过。我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