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穿着灰袍的少年遇到了好心的一家,他们愿意带着迷路的少年前往不远的城市。
农人还有他的妻子和孩子都热情的介绍着自己。
我叫索菲亚,这是我的孩子蒂娜,还有我的丈夫迪尔斯。
我叫做伊缇斯。
索菲亚看着面前即使穿着朴素的灰袍,却依旧难掩光辉的伊缇斯,眼神都恍惚了一瞬。
这位是来自贵族的少年吗
月光,真是美丽的名字,你的家人肯定很疼爱你。
是的。
少年清澈温润的声音传他们耳边,蒂娜小心的看着面前的哥哥,又害羞的躲在了母亲的身后。
一路上那位老实的农人向伊缇斯介绍着他所了解的一切。
离我们这边最近的城市是法尔斯城主管辖的城市,或许你可以在那里找到家人的信息。
伊缇斯静静的聆听着,微微笑着点头：谢谢,我想知道,神殿在哪里呢
神殿
从伊缇斯口中吐出的词却让索菲亚一家感到疑惑。
但索菲亚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很少会有城市供奉神明,神明早已经死去,遗留下来的神像和神殿都已经破碎了,法尔斯城没有神殿。
死去
伊缇斯不解,对于刚出生的宝宝神明来说,被告知大家长骨灰都没了的冲击瞬间让这位新生的神明陷入了混乱的思考。
这个世界不存在神明了吗连人类都知晓了神的陨落,真是……有些荒诞的真相。
越是靠近城市,路过的人似乎变的多了起来。
穿着斗篷的伊缇斯跟着索菲亚一家进入了城市,繁荣的景象落入了碧蓝的眼眸,那是人类的生活。
普通的农人带着妻儿进入了城门,他们身边还有个穿着灰色斗篷的人,格格不入却又莫名融洽。
沉重的城门伫立在两旁,不远处便是林立的楼房和叫卖的商贩,笑着的,吆喝着的,走着的……
那是人的世界,阳光平等的洒在每个人的身上,但却不是每个人平等。
伊缇斯看到更默默无闻的,更瘦小的人群,他们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戴着沉重的镣铐。
商贩带着讨好的笑容,路过的光鲜亮丽的贵族高高在上,奴隶匍匐在贵族的脚下,普通的农人小心翼翼的避开。
人类的杂念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水蛭,挣扎着却无法逃离般的展露在伊缇斯的面前。
灰色的,黑色的,温暖的,冰冷的……
为什么不一样呢
为什么这样痛苦呢
人类好像很奇怪,伊缇斯看着面前的一切。
他稳步走着,灰袍掩盖了他的面容和身姿,然后跟着索菲亚他们。
索菲亚他们带着孩子和伊缇斯避开了贵族的马车,小心的站在道路的一边。
伊缇斯不知道,人类为何呈现出这样的姿态,这样的极端的姿态。
索菲亚,那些是什么人呢
伊缇斯抬手指着阴影处瘦小的少年,他肮脏的面庞上,露出一双幼崽的眼睛,却是灰暗又怯懦,沉重的镣铐似是压垮了少年的脊梁。
洁白的手指在阳光下也是醒目的,索菲亚吓的赶紧抬手拦住了伊缇斯,小声的回答了伊缇斯的问题：那是…奴隶。
然而被灰袍掩盖的月光,却依旧透出属于他的光芒,他还不知道如何遮掩。
索菲亚,为什么你们…如此不同
那是纯粹的疑惑,少年就这样直白的问向了他第一个遇到的人类。
可是从索菲亚看向他的眼眸中,伊缇斯知道,她也不懂…
那么,谁可以告诉他呢
伊缇斯,你要去哪里寻找你的家人呢
索菲亚有些担心的询问着,面前的少年看上去单纯无知,真的让人放心不下。
这时索菲亚的孩子被躲避马车的人撞了一下,突然向前栽倒。
我的孩子！
索菲亚想要抱住孩子,却还是没有来得及。
可马车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很快就要踏到幼小的孩童身上,他几乎被吓傻了,小孩瘪瘪嘴想要哭泣。
这时马车却突兀的停下,驾车的奴隶瑟瑟发抖着,似乎是在恐惧,他诚惶诚恐的求饶：抱歉大人,有人拦住了马车。
而下一瞬间,驾车的奴隶被一鞭子抽飞,倒下了马车,却不敢痛呼和逃离,跪在地上磕头。
大人！不是我！请给我一次机会,我不是有意的！
力道大到头破血流。
周围几乎一瞬间变得寂静下来,伊缇斯转身,看着被注视的中心,还有那几乎绝望的奴隶。
名贵的布料被随意剪裁成了车帘,马车上还镶嵌着珍贵的魔法石,大家都知道这是一位尊贵的魔法师大人。
还有马车上那耀眼的法尔斯家族的标志,这不仅仅是一位魔法师大人,还是一位高傲的贵族。
索菲亚即使恐惧,却依旧将自己的孩子牢牢抱在怀里,对着马车跪下道歉：大人,我们不是故意的,求您原谅我们。
而伊缇斯不解的看着这一幕,只是拉起了有些瘫软的索菲亚询问到：这是什么人
如果他没有阻止马车的话,索菲亚的孩子就要拥抱死亡了,而为什么索菲亚要道歉呢。
有人惊恐的想要提醒刚刚出声的伊缇斯,却又喏喏不敢言。
啊,低贱的平民居然连法尔斯的标志也不认识吗
未见其人,便已经听到了包含恶意的声音,伊缇斯抬头看着出声的人。
那是一位穿着华贵的人,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火红的发是法尔斯家族的标志,那双目空一切的眼眸带着自生而便拥有的冷漠,就连注视平民都让青年觉得玷污了自己。
喂,穿着灰袍的人,脱下你的袍子。
命令的语气,透出纯粹的恶意,就是这样轻蔑的开口。
伊缇斯身边的索菲亚几乎是瑟瑟发抖的想要再次下跪,她的丈夫似乎也对接下来的厄运感到恐惧。
大,大人,魔法师大人,我们并不是有意在您的面前失礼的！
纵使害怕,索菲亚还是出声想要面前不怀好意的魔法师放过他们。
索菲亚的孩子被她紧紧揽在怀里,孩童更加敏感的感受到了不同的气氛,但却不敢哭泣。
我让你说话了吗
伴随着青年的话,还有他瞬间挥出的长鞭,破空的声音还带起了一丝火焰,见到这长鞭的瞬间就会被它所伤。
但那看上去狠戾又不可阻挡的鞭子却被灰袍的少年轻易的拦下。
那双看起来柔软纤细的手指就这样握住了长鞭,鲜红长鞭上的火焰就这样被熄灭,带起的微风轻轻吹动了少年露出的银发。
你为什么想要伤害索菲亚呢
伊缇斯抓着鞭子,带着一丝丝困惑的看着站在马车上的魔法师。
他知晓丛林法则,凶猛的野兽会撕碎弱小的猎物。
可就连最狡诈的狼也不会攻击自己的同类。
为什么,人类会这样呢
听到伊缇斯的问题,青年反而觉得要被逗笑了。
这是从哪里出来的愚民,倒是愚蠢到有点意思了。
而且……居然接下了自己的鞭子。
反倒是被保护的索菲亚更加惊恐了,瑟瑟发抖着求饶,还有一边她的丈夫更是惶恐着下跪。
阳光还是那样明媚耀眼,却透出逼人的灼热。
我脱下袍子,你不要再试图伤害索菲亚他们。
伊缇斯只是简单想要让这场闹剧结束,拦下长鞭的少年说完话后,便抬起了手。
苍白的手指在阳光下似乎要融化,灰色的衣袍下隐约透露出的银发莫名夺目。
他站在那,什么都不做,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这个可怜的少年得罪了魔法师大人,他会被杀死吗
有人惴惴不安的想着,可没有人能阻止,没有人……
被伊缇斯护在身后的索菲亚想要阻止什么,那样的美丽,只会引起掠夺。
可是,可是她什么都不能阻止。
或许……
魔法师玩味的话却突然卡了壳,目光第一次认真的看向了这个冒犯他的少年。
少年脱下了斗篷,一瞬间耀眼的银发刺入众人的双目,那双蕴含着天空和海洋的眼眸是那样深邃而温柔,包容又情深。
他的肌肤似雪一般苍白,在烈日下仿佛将要融化,好像将要追随着千年前逝去神明,离开这人世间。
不容于人类之中的美丽。
那是精灵吗
如此美丽……
……
周围的人群窃窃私语着,穷极了想象也不知如何形容这份美丽。
左耳上一点银月,衣袍上带着古老的纹路,似乎都在诉说,这不是一个普通的人,或许是更加古老的存在,是什么
至少索尔是这么认为的,身为法尔斯家族中的魔法师,他自认为见过无数美丽的男人女人,却从未见过这样夺目却又温和的美貌。
但令人生不出想要折辱的心情,只想追随着月光般的美丽。
这个少年是贵族吗,或许是偷跑出来不知世事的小少爷。
一瞬间,伊缇斯就发现刚刚那个盛气凌人的魔法师变得温和起来,嘴角上挂起了虚伪的笑容。
要说作为贵族魔法师,索尔的面容无疑是姣好的,甚至当他微笑伪装起来的时候,透出亲人的温和。
可在那双能看透虚妄的眼眸中,是那样虚假且扭曲。
但他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看着索菲亚他们,轻声安慰着：不用怕。
温和的话语抚平了索菲亚内心的恐惧,她望着少年。
望着这位森林送来的孩子,明明看上去就是贵族的样子,却那样温和,明明才相处没有多久,却打碎了索菲亚心中贵族的姿态。
您不用这样宽慰我们……
好了！这些无用的平民不值得你投下目光。亲爱的,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贵族的后代,或许我能带您找到你的家族。
索尔打断了索菲亚的话,几乎是讨好的说着,一边用放肆的目光打量着美丽的少年。
城堡里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比得过面前的少年！让他看一眼,几乎就要露出丑态了。
索尔强硬地开口驱逐着周围的人,也包括索菲亚他们。
而伊缇斯那双温和的蓝眸就这样平静的看着索尔,像是看透了他内心所想。
一瞬间,索尔几乎恼羞成怒的想要直接带走这个少年。
如果这个少年不是贵族,那么将月亮藏在自己的城堡好像也不错。
恐惧的平民,骄纵的贵族,华丽的马车与破旧的灰袍。
阳光落在少年微抬的脸庞上,马车上的贵族垂头却并不谦卑,灰暗的阴影里,被禁锢的奴隶却注视着着一幕。
马车上璀璨的宝石却也只能成为少年眼眸的陪衬,那一瞬间,新生的神明好像又懂得了什么,却又疑惑的更多了。
宛若凝固的画面却被少年的一句话打破。
我不是贵族。
那双眼眸却没有再看着索尔,而是盯着虚空中的某一处。
不远处枯黄的树枝上停留着一只漆黑的乌鸦,那双在阳光下依旧寒冷的眼睛看着发生的一切。
似乎从哪里传来一声嗤笑,却又隐没。
哦
显然伊缇斯的话让索尔非常愉悦,连疑惑的语气都透出兴味。
哎呀,你拦住了我的鞭子,拿什么来弥补我的心情呢不如,跟我走吧……
说到后面,索尔已经有些扭曲的兴奋起来。
索菲亚往前苦苦哀求：魔法师大人,伊缇斯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求您放过他,求求您……
索菲亚还想往前求情,却被她的丈夫拦住了。
显然索尔只觉得这个肮脏的妇人有些吵闹,不过在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话后还是大发慈悲的放过了这个妇人。
伊缇斯,真是美丽的名字,就像是如同月光般的美丽。
就在虚伪的贵族将要再次开口时,这一切都被突兀的静止起来。
索菲亚的眼泪,欲出口的话语,飞扬的尘土与摇晃的车帘,都这样突兀的凝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