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族小说 > 都市小说 > 反派对我言听计从 > 你,要杀我?



九月,秋蝉无声,寒鸦低旋。
叶寒岁眼里凝着朝露,抬眸望去,连山叠嶂遥远无际,她知道,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深秋的清晨雾气朦胧,寒意侵人。枝头冷露点点,泥泞路上砌满了落叶,少女从大雾中走出,凝望着荒芜的时节。
她朝手中呼了几口气取暖,又站在原地跺了跺脚,金色步摇上镶嵌着淡雅的宝石,发钗下还垂着几个风铃花形状的粉白色珠玉,这一跺脚,风铃花也跟着摇了起来。
叶寒岁一袭浅粉色流光锦衣,举手投足间淡淡的温柔,她看着满天大雾,双眸还有些红肿,自言自语道:走了就不能后悔,一定要坚持下去……
叶寒岁是从留清宗偷跑出来的。
普天之下,共有三界,人,妖,神。留清宗即人界一除妖宗门,其主要职责是捉拿并惩处来到人界的妖怪。
一般来说,能进留清宗的人都是经历层层试炼,达到合格标准才可以留下,可叶寒岁却是一个意外。
她在襁褓之中便被丢在了留清宗外,老宗主心善,将她收留在宗中,但谁也没想到,叶寒岁天资实在拙劣。
即使是最简单的法术,她也完全学不会。
叶寒岁长得貌美,可叹惊为天人,一回首一抬眸足够摄人心魂,可宗门中人都是一刀一剑打出来的,向来鄙视空有皮囊之人,早些年老宗主在位时视她如女儿,宗门其他弟子虽是眼红,但也不好多说。
叶寒岁八岁那年,老宗门逝世,新宗主继位,而一无所长的她自然越来越不受待见。
昨日傍晚,叶寒岁就因为没拦住一只小妖怪被宗主在大庭广众之下罚站。
叶寒岁!我就是知道你没用才派你去捉那只小妖的,就这样你还能让他跑掉!你到底在宗门学会了什么
宗主气急败坏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他张牙舞爪,无情地碾碎了叶寒岁的自尊心。
在黄昏的剪影中,她听见同门中人起起伏伏的嘲笑声,自始至终,她不敢抬头,怕看见陆云卿的眼睛。
那是她的师哥,是她喜欢的人。
陆云卿年长她两岁,虽是年少却已盛名在外,是宗主最得意的弟子。
光风霁月,年少有为,叶寒岁眼中的陆云卿宛若淡淡春山,永远从容,永远疏离。
所以她不敢看,也不敢想,师哥那般的人物会怎样看她,是失望,是质问,或者也是嘲笑。
多年以来,她自知没有天赋,便远比他人更勤奋更努力,可结局总是徒劳无功。
深夜来临,当泪水浸透孤枕,回想起宛若笑话的这么多年,她恍然间惊起,移步窗棂,窥牖见天,目光投向了遥远的东方,世人皆言,在那棵古老的神树下,有一位心怀大爱的神女,可解世人之惑。
于是,因为一时的冲动,叶寒岁轻装简行,不告而别,踏上了东方之途。
叶寒岁背着行囊,顶着哭肿的眼睛,天一亮就偷偷跑出宗门。她心中郁结难消,赶了好久的路,走到傍晚,才来到一处客栈歇脚。
小床上,叶寒岁看着黑漆漆的屋顶,那双善睐的明眸还氤氲着来时路上的轻雾,她后知后觉,自己确实是冲动了。
她翻了个身,用被子盖住了头,赌气般说道:跑都跑出来了,肯定不能轻易回去。
叶寒岁睡在二楼,她实在困得狠,天未黑便睡下了,直到听到楼下传来了吼骂声与哭喊声才突然惊醒。
打碎的碗,嘶哑的吼叫,刀剑的摩擦声,叶寒岁心中顿感不妙,她从床上翻了下来,将一把刀藏在了袖中,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了一个小缝。
刚欲抬眼向外观察,谁知迎面而来一个长相凶猛的男人猛得将她拽了出去。
那人用得力气很大,叶寒岁感觉自己的胳膊都要被扯散架了。
你们要干什么!
她神色慌张地四处张望,看见这么多人后,刚准备掏出来的刀又老老实实地藏了回去。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和其他一群客人被推推搡搡地走下了楼。
都给我蹲下!
一群络腮胡的粗壮男人扛着几把大刀呵斥着。
叶寒岁差不多搞清楚现在的状况了,这是遇见强盗了!!!
她面色惨白,这群歹徒若只是打家劫舍就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只是那一把把大刀分明是不想给人留活路的意思。
叶寒岁有些发抖,她悄悄抬眼看向周围的人,他们甚至低声呜咽了起来。
强盗们面露险恶之色:给我闭嘴!
一瞬间,大家连哭都不敢哭了。
你,站起来!
为首的强盗指着最前面的一个平民装扮的男子,说道: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
男子连忙站起,颤抖的手在身上摸来摸去:好,我全交出来,只求几位大人放过我一条性命,我家中还有……
话这么多。
未等男子说完,强盗一刀砍下他的头颅,场景太过血腥,惹得众人尖叫了起来,有几个体格稍健壮的男子意图冲出去,被瞬间砍死在刀下。
瞬间,客栈内一片狼藉,尸体横陈于地,好几张桌子被翻了个底朝天。
叶寒岁看着混乱的场景,脑袋嗡嗡的,整个人吓傻了,这种状况对于她来说显然是没有经验的。
客栈中人失了控,他们四处乱窜,不知谁将叶寒岁推倒在地,她回过神一抬眼,一把大刀朝自己砍了过来。
死定了!
然而,在叶寒岁觉得自己要命丧刀下时,举刀的人忽然停了下来,面色猥琐地喊道:兄弟们,这还藏着一个绝世美人!
地面上尽是血迹溅射的痕迹,强盗们用刀挑了挑地上的尸体,掏出了些值钱的东西,而后用衣袖擦了擦带血的刀,都看向叶寒岁的方向,笑得渗人。
转眼间,客栈中只剩一群虎视眈眈的强盗和被逼到角落里的叶寒岁。
叶寒岁双眸通红,她本是肤白若雪,如今染上了点点泪痕,更是楚楚动人,那群人的目光也越发露骨。
她被逼到角落,看着满地的尸体,双手颤抖地掏出那把刀,那是陆云卿在她及笄之年送给她的,她一直小心呵护着,如今,这把刀,竟成了她最后的依托。
我才刚出来呀,没必要死这么快吧!
叶寒岁哭得梨花带雨,强盗们越靠越近,她甚至能闻到他们身上那让人作呕的气息。
恶人看到刀不怒反笑:哟,美人还有武器呢!
叶寒岁崩溃至极,身体因为害怕而极度的寒冷,指尖由于用力捏着刀柄变得通红。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脑子想破了,除了死她想不到其他办法,身后冰冷的墙壁一遍遍地提醒她:走投无路了。
可是她才刚跑出宗门,怎么会想到这么快就陷入死亡困境。
绝望之际,嘭的一声,客栈大门被踢开,所有强盗都定住了身,望了过去。
一男子逐渐从黑暗中走出,一张从容中带着半分冷冽的俊俏面庞被光影照亮,极致的五官将光线分割得明暗有致。
叶寒岁稍稍歪过头,小心地抬眼看了过去,来人是少年模样,玄衣黑发,看起来漫不经心,他先是垂眼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挑眼看了看几个强盗,期间目光短暂地停在了叶寒岁受惊的眉目上。
虽是第一次见,叶寒岁已然察觉,此人绝非常人。
他冷静得有些可怕。
男子神情无半分波动,不紧不慢道:
昨晚呀,睡得不舒服,早上一睁眼,发现我的剑竟然被偷走了。
男子顿了顿,眸中带着几分戏谑地看着眼前的一群人,果然其中一位将怀中的剑抱紧了几分,他语气中莫名带这些慈悲,道:请拿了我剑的那位大侠及时还给我。
什么情况叶寒岁没反应过来,本还在抽泣着,此刻愣愣地看着这位来得很是时候的人。
兴许是没想到来者这么淡定,强盗们也都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他们纷纷站到一起走向前去,将放下的刀又扛了起来。
拿剑的那人轻蔑道:一个小白脸,用这么好的剑,暴殄天物!何况,我们抢走的东西岂有还的道理
其他人看男子这温和的打扮,一看就不像混迹江湖的人,便放下提防,毫不畏惧,甚至哄闹了起来:我看呀,这个小白脸长得不错,若是卖出去也能卖个好价钱!
男子眸色渐冷,他浅勾了一下唇,原先装出的慈悲此刻烟消云散,只轻轻挥手,抱着剑的人立马被甩了老远,剑自动回到了他的手中。
众人目瞪口呆,他们此时才反应过来:
是妖怪!
叶寒岁虽心绪未平,但这热闹是一点也没少看,她看得清楚,那法术中带着的不是妖力,而是戾气!
乾坤之间,共有三界,人界,妖界,神界,但有一物,不属于三界范畴之中,那就是戾气。
爱恨痴嗔,皆可生出戾气,戾气可择主,戾气之主有毁天灭地之能,神界神女护佑苍生,背负诛灭戾气之责,然三代神女皆死于历代戾气之主手中。
如今,第四代的戾气之主,唤作文暮舟。
叶寒岁瞪大了眼睛,难道眼前这个雍容矜贵的男人就是传说中的文……文暮舟!
刚刚燃气的希望瞬间破灭。
我不至于这么倒霉吧,遇到两波穷凶极恶之徒。
这下是要死在这里了。
他们黑吃黑,说不定我能侥幸逃走。
怎么逃呀,我这么弱。
叶寒岁看着气势汹汹的两方人,已经想好了一百种死法,她低头看了看手上握着的刀,眼泪已经流干了,心脏宛若撕裂般得疼:师哥,我要死了,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角落里的叶寒岁暗自伤怀,没人注意到,门前站着的文暮舟不自觉皱了皱眉。
那些强盗们慌张了一瞬,不愧是杀人的勾当干得多,他们很快冷静下来,强盗头子拿刀指着文暮舟:妖又何妨卖不了杀了就好!
文暮舟看着失而复得的剑,本无意再搭理这群人,可他们实在嚣张。
他轻轻叹气,故作遗憾:看来,我是不能好好走了。
兄弟们,我们上……
上字未说出口,为首的强盗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文暮舟随意打了一个响指,地上的碎瓷盘腾空而起,将他们团团为主。
尖锐的裂口朝着强盗们的额头,众人瞬间吓得大汗淋漓,一动也不敢动,文暮舟嘴中发出一声轻叹,他又打了一个响指,甚至没给这群人哀鸿遍野的时间,只一眨眼,便鲜血四射。
而从始至终,文暮舟一直都在端详着手中的剑,连头都未抬起。
决绝又狠厉,如他的眼眸一般。
前一秒还喧闹的客栈已陷入了无边无际的寂静之中,只剩叶寒岁和文暮舟二个活人。
叶寒岁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境,她咬着下唇,不敢说话,只想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别看我,别看我……
叶寒岁偶尔喜欢自欺欺人。
文暮舟的目光在长久地停留在剑身后,忽然抬起了头,看见了瑟瑟发抖的少女。
少女身姿纤细,揉乱的头发,惊惧的双眸,恍若惊慌失措的小鹿,那残留着泪光的光滑脸庞,显得人畜无害,破碎满满。
完了,他在看我……
心中的话还未说完,她忽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卷起,完全无力挣扎,再睁眼,入目的便是文暮舟那张精致到有些残忍的脸。
惊慌之中,少女最后的寄托,是那把始终高高举起的刀。
男人眸色缱绻,他看着举刀的叶寒岁,挑眉道:你,要杀我
神色平淡中带点轻蔑的倦意,饶有兴趣地看着不自量力的少女。
叶寒岁手中的刀凝在了半空中,文暮舟这张脸和那句话给她的冲击力太大,她心中愕然重复着两个字:完蛋,完蛋,完蛋……
完蛋!草率了!
一声雷鸣乍起,她忽地抖了一下,此刻活命最要紧,于是她拼命挤出笑容:当然不是呀!
说着,她用刀柄轻轻蹭到自己的雪白脖颈上,心虚不已:我什么都没看见,我脖子痒,只是想挠痒痒……
桌子上的烛光摇曳,滴落的蜡不知不觉溢了出来,整个客栈笼罩在暗流涌动的危险之中,地上躺着的几具尸体还尚存余温,鲜红的血渗得形状诡异。
大门敞开着,外面漆黑一片,偶有疾风吹入,叶寒岁的青丝在风中缠绕,她的狡辩显得无力且多余。
文暮舟那双银灰色的眸仿佛镶嵌了一颗上等金曜石,在眼波流转间他静静打量着慌张的叶寒岁,随后手指一勾,那刀就掉在了地上。
啪嗒一声,叶寒岁花容失色,吓得连连后退。
文暮舟则弯下身捡起刀,修长的手指在刀刃上轻轻滑动,刀刃锋利,男人的手指被划出一道口子,他看着流出的血,不动声色,语气漫不经心:用刀挠痒,姑娘真是不同寻常。
他的影子被烛光映照在暗黄色的墙壁上,缓缓靠近退后的叶寒岁,用流血的指尖轻轻划过叶寒岁的脖子,留下一条淡淡的血痕。
叶寒岁被这诡异的举动吓得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在颤抖。
那温柔的烛黄与文暮舟冷漠的眼格格不入,他话锋一转,笑意渐深却越发虚假:都用刀了,只用刀柄多没意思,何不试试刀刃
他说着,便玩笑般地将刀凑近叶寒岁的脖颈。
叶寒岁啊得大叫一声,拔腿就跑,夺门而出。
她跑得飞快,边跑边哭诉着:苍天呀,我后悔了,我再也不偷偷跑出来了!
黑夜中回荡着她鬼哭狼嚎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