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夫人突然病倒,阖府惊乱,接风宴就此取消。
苏采薇、陆正鸿和陆清雪赶来侍疾,但陆正涵觉得人太多了,让弟弟妹妹先回去。
他吩咐丫鬟送沈昭宁回去,她固执地不肯走,“我害了老夫人,我要留在这儿照顾老夫人……”
他心烦意乱,让她待在一旁,不许添乱。
薛大夫详细地诊察陆老夫人,半晌都没有开口。
“薛大夫,母亲受寒了,还是过了他人的病气?”苏采薇瞟一眼垂头默然的沈昭宁,意有所指地问。
“老夫人并非受寒,不过……”他疑惑地皱眉。
“薛大夫,老夫人一定是被我的病气影响了,才咳嗽的……咳咳~”沈昭宁从陆正涵和苏采薇的中间挤进去,激动地挥动衣袖,“您一定要尽心医治老夫人,咳咳~”
“你的咳疾更严重。”
薛大夫陡然拽住她的手,“你坐下。”
她茫然地坐下,咳得越发厉害,手心赫然有一缕血丝。
陆正涵惊骇地变了脸色,她病得这么严重吗?
好像这会儿她咳得比之前厉害。
但她害得母亲病倒,她是不可饶恕的罪人!
苏采薇看见薛大夫给这贱人把脉、问诊,手猝然攥紧了。
这贱人绝对是故意的!
“薛大夫您先医治老夫人,我这咳疾已有一年余,不打紧。”沈昭宁的面上布满了对长辈的担忧。
“你这咳疾要命,怎么不要紧?”薛大夫气急败坏道,“若再迟两日,你就要去见阎罗王了!”
“您言重了,我平日里偶尔咳几声……咳咳~只是今日天寒,才咳个不停。”
她抬起左手掩嘴,宽大的衣袖在半空划过一抹弧度。
他的鼻子动了动,抓住她的衣袖,凑近闻了闻。
苏采薇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一丝慌乱从脚底窜起。
她做得很隐蔽,薛大夫应该不会发现。
陆正涵的心头涌起一股不悦,医术高明的薛大夫竟然是个登徒子!
不对,众目睽睽之下,薛大夫德高望重,不至于言行出格,自毁名声和招牌。
沈昭宁惊慌地把衣袖抽回来,“劳烦薛大夫。”
“你沉疴已久,不好治,但也不是不能痊愈。”薛大夫耿直道,“陆大人,她的衣裳沾染了一种加重咳疾的药粉,会要了她的命。”
“薛大夫您看错了吧?这是妹妹特意为我裁制的新衣,怎么可能沾了不干净的东西?”沈昭宁不敢置信道,“妹妹人美心善,得老夫人器重,怎么可能害我?”
“贵府的事跟我无关。”他对陆正涵郑重道,“老夫人年纪大了,突然咳得厉害,是被她身上的衣裳影响的。”
“劳烦薛大夫尽力医治母亲和夫人。”陆正涵的脸庞没流露出半点喜怒。
却有一只无形的手转动他的脑袋,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苏采薇。
薇儿娇弱善良,比夏日的莲花还要高洁,竟然会做这种阴损的事。
是什么改变了他心爱的薇儿?
苏采薇看着他怀疑的眼神,面不改色,心里却已是兵荒马乱。
没事的。
夫君相信她,只要她说出合情合理的解释,他会相信她的。
薛大夫写了两张药方,叮嘱沈昭宁务必好好养着,然后告辞离去。
陆正涵吩咐周嬷嬷仔细伺候母亲,阴沉着脸出去。
沈昭宁和苏采薇跟着出去。
周嬷嬷给陆老夫人盖好棉被,看见陆老夫人睁眼了。
陆老夫人低声咳着,“这么说,薇儿在新衣做手脚害那贱人?”
“平白无故地接大夫人回府,二夫人再通情达理,也会心有怨怼,毕竟三年前,耀哥儿差点被大夫人害死。”周嬷嬷叹气。
“薇儿秉性纯良,我再了解不过。她还是过不去三年前那个坎儿,觉得那贱人回来了,会再次加害耀哥儿。咳咳~耀哥儿是我的亲孙,我怎么会不心疼?”
“奴婢瞧着,大夫人跟三年前不太一样,言行古怪,让人捉摸不透。”
“那贱人在乡下庄子吃了不少苦,最好能洗心革面,知恩图报,否则我饶不了她……咳咳~”
陆老夫人咳了好几声才止住,“等那贱人痊愈了,叫她每日都来伺候我。这三年没她伺候,我浑身不舒坦,哪哪儿都不得劲。”
……
风和苑外边,夜色深重,寒风呼啸,把茜纱灯笼吹得砰砰作响。
沈昭宁冷得浑身哆嗦,双手藏在衣袖里,冷寂的瞳眸幽深不见底。
在乡下庄子的三年里,她穿的夹袄、棉衣是最旧最破的,根本无法御寒。她盖的棉被好似从寒水里捞起来,躺着时好似巨大的冰块压着。
冷吗?
自然是冻得彻夜难眠,整个冬季都病着。
跟洛阳城的寒冷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陆正涵看她病弱得快被夜风刮跑了,鬼使神差地解了大氅,给她披上。
“你先回去歇着,我已经差人传话给紫苏,她会尽心伺候你。”
她犹豫了一瞬,到底没拒绝他的好意。
确切地说,她不想病得更重。
正好也恶心一下苏采薇。
果不其然,苏采薇妒忌地凝眉,手攥紧了,指甲掐得手心很疼。
这贱人装弱博同情的伎俩比三年前纯熟了。
夫君只是可怜她病弱,扛不住这寒气,才不是对她生了怜惜之情。
“陆大人把大氅给我披上,是给妹妹找补吗?”沈昭宁轻淡的声音在寒风飘摇,“妹妹,陆大人这般呵护你、为你着想,你可不能辜负他的一片真心。”
“什么找补?!”陆正涵的心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扯弄着,烦躁又愠怒,“她犯错就是犯错,我何须给她找补?”
都已经回府了,这女人还不肯叫他“夫君”。
她说这些酸溜溜的话,不就是妒忌他宠爱薇儿吗?不就是欲擒故纵吗?若不是看在她病弱不堪的份上,他才不会把大氅给她!
这女人矫情的毛病一直没改!
他就不该对她动了恻隐之心!
“惹陆大人动怒,是我错了。”
沈昭宁轻软的声音始终淡如秋水,脱了大氅放在苏采薇手里,“妹妹,你操持全府三年,照顾老夫人和一双儿女,劳苦功高,你比我更有资格披上这件大氅。”
苏采薇看着手里的大氅,惊愣住了。
这贱人不可能这么大度,究竟想干什么?
陆正涵夺过大氅,恶狠狠地扔在湿漉漉的地面,“你不要就扔了!”
他越想越气,冷厉道:“沈昭宁你有何资格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你心里怨我、恨我是不是?你怪我把你扔去庄子三年不闻不问,怪我冷酷无情,对!我就是冷酷无情,你信不信我再把你扔去庄子十年、二十年?”
“陆大人从来都是说到做到,我信。”沈昭宁的声音轻轻软软,却透着一股让人凛然的寒意,“我在府里太过碍眼,今夜就送我回庄子吧。”
“滚!立刻滚回去!”陆正涵烦乱地怒吼,失控得想要掐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