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收完庄家的麦田就像是退了毛的老狗,坑坑洼洼的一眼望不到边际。
林德贵坐在地垄沟子上惬意的抿了一口茶水,腾腾的暑气顿时散掉了不少。他抹了把头上的汗珠子抬头瞅了瞅挂在天上的日头依旧毒的厉害,让他忍不住挪了挪屁股朝着背阴儿的地方躲了躲。
早前小时候林德贵就听说陕北的天儿就是娘们的脸,可眼下都已经过了秋收的日子可这日头还是跟下了火是的。
“渴了吧,喝口浆水汤凉快凉快,了咋咧。”
头戴着崭新二草帽的女社员抱着瓦罐走过来就往林德贵的怀里一塞,就笑呵呵的背着手盯着他猛瞧。
林德贵嘿嘿一乐,也不害羞,开口笑道:“玉珠姐闹啥了?你这见天儿的往我这跑,我这浆水都喝了几壶了你就不怕我大魁叔生一肚子闷气晚上往死了折腾你?”
闻声,李玉珠忍不住轻啐了一口,随即,泼辣的瞪眼道:“他敢!”
“你这混小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果然是进了一趟城嘴里都跟着那些城里人学的口花花。那你听说过没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
“他要敢往死里折腾我,姐就敢让他三天下不了炕。”
李玉珠叉腰瞪眼,她穿着一件红色小碎花的小坎肩儿,两条玉藕一样的胳膊叉在纤细的腰肢上,白嫩嫩的瞬间吸引了周遭人们的目光。
“玉珠嫂子,啥时候也给俺送点浆水汤,这日头大的没边儿了,俺可都要渴死了。”
“是啊,玉珠嫂子,也给咱送送呗,你也不能偏心眼子啊要不然,让咱三天下不了炕也行,咱肯定不给大魁哥说。”
“就是,就是,你也别跟林二娃一家使劲呐,人家是知识分子,你大人家那么多岁也不配套哇。”
几个色胆包天的夯货咋咋呼呼的就要起哄,甚至有几个同龄的青年嬉皮笑脸了两句洋洋得意的吹着口哨。
“俺乐意。”
李玉珠瞪着眼,抬手就丢过去几块土坷垃,叉着腰破口大骂:“你们要是也进过城,那俺也给你们送浆水,不服试试?”
陕北的娘们历来彪悍掺和。
一群小年轻被怼红了脸,外强中干的毁了两句,倒是也没谁真有谁敢招惹李玉珠这个十里八地都有名的泼辣姑娘。
“一群有贼心没贼胆儿的夯货。”
李玉珠叉着腰吐了口吐沫,待到目光重新落在林德贵身上,语气才放缓了下来,仿佛跟有高中学历的林德贵说话都要变得文绉绉起来。
“二娃子,你跟姐说,城里到底咋样么?姑娘们有姐漂亮不?”
李玉珠轻声轻语的问道。
“哪有,城里也就那样,玉珠姐就算放在城里那也是顶漂亮的大美女。”
林德贵嗯嗯啊啊的应付了一句,随即一仰头就将罐子里的浆水汤灌进了肚子里,冰冰凉的浆水带着发酵过的微微酸味让暑气顿时解了大半。
李玉珠还想追问。
可林德贵却没敢继续嘀咕,生怕漏了陷儿。
他进城读高中的时候还要追溯到五十多年前,那么久远的记忆早就已经稀薄的厉害,偶尔想起来几个片段拿来逗闷子还成,真要往细里扯的准保要露怯。
说实话,就连林德贵也不明白,自己为啥会回到了七十年代。
上辈子无病无灾活到六十九的林德贵家庭美满,三代同堂也算是小康之家了。没想到他不过是起身做了顿饭,结果闹了脑溢血没受啥大罪就穿越了过来。
重活了一趟,林德贵心里没多大抵触。
跟李玉珠处的亲近也是源于上辈子就处的不错,早年丧父,中年丧夫的李玉珠是正儿八经的苦命人。
那时候林德贵创业未半,遇到困境。
周遭冷言冷语不少,可谁也没料到就是李玉珠抱着一包攒了不知道多久才攒够的一千块的毛票让林德贵东山再起。
这情,林德贵得领,也得还。
“就你娃嘴甜。”
‘啪’,李玉珠伸手拍了林德贵一下后脑,脸上却不生气,开口道:“城里回来的就是城里回来的,比那群夯货会说话多了。”
“行了,这活儿也忙得差不多了,那姐就先回了,赶明儿再给你送浆水。”
李玉珠笑呵呵的拎起罐子就往外走,林德贵瞧着她离开的背影,忙喊了一句:“玉珠姐,记着我的话,咱叔要是真有啥头疼脑热可千万别图省钱。”
“知道啦,就你想得多。”
李玉珠没放在心上,林德贵有心想要多劝两句,可惜对方的脚程很快眨眼就剩了一个小点儿。
林德贵摇摇头,琢磨着哪天得登门一趟,起码得让他们家重视起来才行。
摇摇头,林德贵也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下工。
其实也没啥好收拾的,除了一个老式的破军用水壶林德贵没啥东西可拿。
这时候林德贵记得挺清楚的。
他刚回乡不久,单位分配还没下来,等待分配的时候只能在生产队里临时上工,干的就是个收麦秆的轻省活儿没啥大不了的。
唯一可惜的就是工分给的太少。
一天十二个小时,算十个工分,也是当下普遍壮劳力的最高标准了。
可问题是当下的大环境影响生产队一公分等于八分钱,林德贵记得挺清楚的,好像八十年代初期工分才从八分涨到了一毛三。
一天满打满算的干下来哪怕活儿不累也忙的半死还挣不下一块钱。
这就比较悲催了。
林德贵跟生产队的会计登了记这就算是齐活儿了,一路上有不少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和他打招呼,作为生产队的名人儿从城里读书回来的林德贵还是比较声名远播的。
大概半个小时,林德贵走到了村尾。
只是抬眼瞧见自家的窑洞门口蹲着一个半大孩子正在在地上专心致志的打猪子儿,分明身上的红包都被蚊子咬满了也不进屋。
“林浩你蹲这儿干啥?”
林德贵问了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