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程鹤伊还是收下了请柬。她做不到想象中的那般洒脱,既然上天给了她再见季云初的机会,那就让她好好和她做个告别,亲眼看着季云初走向自己选择的幸福。
伊伊姐姐。黄颖萱捧着个大盒子,仰头吃力地问道,云初姐姐会不会忘记我了
程鹤伊笑答：怎么会,她不会忘记你的。
那为什么我来宁城那么多天,她都不来看我呢黄颖萱仰着脑袋天真问。
那是因为她太忙了,订婚仪式有很多东西需要准备,她身为女主角,要看很多东西。
黄颖萱：那她订婚之后还会回双浔吗
程鹤伊摇头：不会,订婚后她会有自己的生活,和她的未婚妻待在一起,双浔并不是她唯一的选择。
可是。黄颖萱停下脚步,伊伊姐姐你为什么不和云初姐姐订婚呢这样云初姐姐就能一直留在双浔了。
程鹤伊轻笑一声,蹲下身勾着黄颖萱的鼻尖：笨蛋,订婚是要和喜欢的人一起的,你的云初姐姐又不喜欢我,怎么可能和我订婚呢
可是……黄颖萱还想说些什么,程鹤伊捏捏她的手指,指着眼前富丽堂皇的大厅说道,今天的仪式对你的云初姐姐来说十分重要,我们好好地送上自己的祝福,安安静静地吃上一顿饭就离开,好不好
在姐姐面前也不要提起双浔,我们就在远处静静观看好不好
黄颖萱心中有十万个为什么,但她向来听程鹤伊的话,纵使心中有万千疑惑,她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霍晞包下了宁城最奢华的酒店,附近停满的合作方的车辆。程鹤伊牵着黄颖萱,顺着人流,出示自己的请柬,登记完姓名之后朝会客厅走去。
季云初就坐在最中间,与一众姐妹一起说笑。她穿着一席白色的长裙,头顶的灯光打在她的肌肤上,衬得她愈加动人,像一只高贵的天鹅,像一位不可亵渎的神明。
程鹤伊一时愣了神,站在原地痴痴地看着季云初。
季云初的视线从程鹤伊身上扫过,她渐渐收敛了笑容,不解地看向程鹤伊。
不是说……那次已经是最后一面了吗
她没有想象中的生气,相反,她的心中却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庆幸。
还好,她还没走。
季云初微微皱眉,晃着脑袋将刚才的想法驱散,尽力想些别的事情代替刚才的念头。
程鹤伊牵着黄颖萱缓缓上前,在季云初身前站定。
黄颖萱克制着重逢的喜悦,偷偷朝季云初打了个招呼。
季云初的心思被程鹤伊占领,她仰头问：你不是说……
你别误会。程鹤伊苦笑着拿出两张请柬,这一次我不是不请自来,是你的未婚妻邀请我来的。
以朋友的身份。她勾着嘴角,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手提袋,深吸一口气,微微颤抖地递给季云初,我没什么东西可以给你,这是我先前酿的,充当你的订婚礼物了。
见季云初迟迟没有动作,程鹤伊克制着自己的呼吸频率,笑着解释：这是我酿给自己喝的,你要是怕我下毒,大可以在结束之后扔了。她往周遭看了一圈,周围那么多人看着,你总不能让我一直提着吧
季云初偏头看了眼身边的几位姐妹,默默收下,放在一旁。
几个姐妹互相使了个眼色,掩着嘴在季云初耳边知会一声,挨个走出门去。
季云初别开脸,轻咳一声,思索了半天也没想到该怎么开口。
颖萱。程鹤伊朝身后招手,你不是也有礼物要给她吗
黄颖萱哦了一声,抱着个纸盒噌噌噌地跑到季云初身边,因为程鹤伊的叮嘱,她不敢表现得太过热情,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打开纸盒。
季云初下意识地往一旁偏了点位置。
纸盒渐渐掀开,程鹤伊先前做的城堡模型呈现在三人的眼中。黄颖萱将纸盒放在一边,兴奋地介绍：云初姐姐,这是我最喜欢的生日礼物,现在送给你。
伊伊姐姐说,你是公主,应该喜欢住在城堡里,所以我就费了老大劲把它带过来了,希望你和另一个姐姐能在城堡里过上幸福的生活。
但你如果想我们了,可以随时回双浔看我们。虽然童话里的公主都住在城堡里,但我更喜欢森林里的公主。黄颖萱掩着嘴轻快道,云初姐姐,你以前就是森林里的公主。
颖萱。程鹤伊轻咳一声,适时打断她。
黄颖萱自知刚刚那句话没遵从程鹤伊的叮嘱,她急忙捂住半张脸,不甘情愿地撇嘴。
季云初看着眼前这个算不上有多精致的城堡,心中莫名生出一股熟悉的感觉,她正欲开口,脑海中却突然响起了自己的声音：
我不管,我就要一个大House,一个属于我们两个的大家。
季云初的眼神一颤,陌生的回忆让她有些惊慌失措。她晃了晃脑袋,企图再回想得深一些,只是无论她如何努力,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知道了~
我不会打扰你们。
一道宠溺一道冷淡的声音同时出现,季云初茫然地抬头看向程鹤伊,努力分辨声音的来源。
程鹤伊依旧是那对淡漠的眉眼,她偏头躲避着季云初的视线：我带颖萱在你这吃上一顿饭我就会离开,以后也不会再来骚扰你了。
你放心,今天我是来祝福你的,不是来搞破坏的。
季云初低着头,有些失落：我没有把你想得那么坏。
没有吗程鹤伊回想起季云初那道惊慌的目光,笑道,那是我心地黑暗,把你想得太坏了。
一会儿估计人会比较多,轮不上我,我干脆把我要说的一股脑都说了吧。程鹤伊深吸一口气,盯着季云初的双眸,季云初,祝你幸福,希望你和霍晞能一直幸福美满,没心没肺地快乐也好,自由灿烂地绽放也罢,我希望大家能永远仰望属于你的幸福。
季云初的嘴唇一颤,心脏没由来地抽痛。她抓着裙摆缓解心脏的钝痛,笑着回应：谢谢,希望你也能幸福。
程鹤伊抿着嘴,没有回应。一阵系统默认的电话铃声响起,程鹤伊拿起手机看了眼,按着黄颖萱的肩膀叮嘱：姐姐出去一下,你待在这里不要乱跑,知道吗
黄颖萱重重地点头,摆手催促：你快去接电话吧,我都上小学了,能照顾好自己。
程鹤伊嗯了一声,与季云初对视一眼,转身开门。
黄颖萱坐在凳子上,盯着季云初发呆。她有好多话想跟季云初说,只是这些话大多是关于双浔,程鹤伊叮嘱过她不能提起那些事,黄颖萱只好将满肚子的话重新咽下去。思来想去,冒出那么一句：云初姐姐,你今天好漂亮啊！
季云初冁然一笑：谢谢,你今天也很好看。
黄颖萱兴奋地挑眉,坐在一边给自己的裙摆折花朵,绕着自己的手指打转。
不时有新到的宾客前来向季云初打招呼,季云初一面迎合,一面时刻注意黄颖萱的动静,免得人多眼杂,让这个小姑娘在自己的地盘上走丢了。
你手里的是什么东西一个穿得像模像样的男孩凑近黄颖萱,指着她手里的钥匙扣问。
钥匙扣啊。黄颖萱把钥匙扣挂在指尖晃悠,这是伊伊姐姐专门给我买的,还能唱歌呢！我每天放学都能听着歌,牵着妈妈的手回家。
黄颖萱按下按钮,一阵富有年代感的声音从小小的机器里传来：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
男生哇了一声,伸手就要拿：有意思,借我玩一下。
黄颖萱立马收回手指,把钥匙扣握在掌心,欠身护住：不给！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男生不屑地哼了一声,不就是个破玩具吗我的电话手表也能放歌,还能拍照,谁稀罕你这乡下玩意
黄颖萱丝毫不理会男生的嘲讽,她坐在凳子上,将钥匙扣放在耳边,专心致志地听着音乐：你的好玩你玩你的去,别来烦我。
男生一噎,带着脾气出门让他妈妈给他买一百个这样的钥匙扣。
不行。程鹤伊皱着眉,偏头看了眼怒气冲冲的男孩,店面我不会转让,我也不会和别人合作。
陈惠敏诶了一声：我猜你也是这样的回答,我就是想打个电话跟你知会一声。毕竟人家开了一笔很大的金额,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
程鹤伊背过身靠在窗台上,恰巧电梯门开,李若怡从人群中走出来,狐疑地看向程鹤伊。
程鹤伊朝她点了下头,转身望着窗外继续回复：不是钱的问题,我自己不想转让……
李若怡推开门,扫了眼摆弄钥匙扣的黄颖萱,掩嘴朝季云初轻声询问：程鹤伊怎么来了
季云初一直盯着黄颖萱手中的钥匙扣,随口回答：霍晞让她过来的。
李若怡点头,没有继续追究,她顺着季云初的视线望去,用胳膊肘轻碰季云初的肩膀：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季云初皱眉,嘶了一声：我就是觉得……这个钥匙扣特别熟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个啊。李若怡随意瞥了一眼,大概是小孩之间流行的小玩意。现在的小学生玩的东西可多了,我这个做大人的都跟不上她们的步伐。
一曲罢了,黄颖萱低头,按下按钮,从钥匙扣里拿出塑料磁片,换了个方向重新塞回去,收音机里瞬间传来黄颖萱不成曲调的歌声和黄珊温柔的哼唱。
季云初咬着下唇,双眸瞬间恢复光亮,瞪大双眼用力拍着李若怡的肩膀：若怡,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我在哪见过它了。
李若怡不明所以：什么什么,你想起什么了
你还记不记得我家里有两块黑色的塑料片见李若怡点头,季云初继续说道,那时候我一直想不明白这是干什么用的,现在知道了。
她指着黄颖萱手中的钥匙扣：那是收音机里的磁片,和那个钥匙扣是一体的。
若怡,你能帮我拿一下吗她以恳求的目光看向李若怡,我清楚我自己,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我是不会放在那个夹层的。
黄颖萱被季云初这边的动静惊到,她转过身,一脸茫然地看向季云初：云初姐姐,你怎么了
季云初朝她勾勾手,指着她手中的钥匙扣问：这个是谁买给你的
黄颖萱跳下高脚凳,乖乖地走过来：是伊伊姐姐在旅游的时候给我买的,咦云初姐姐,你不是也有一个吗你怎么还来问我
季云初顾不了那么多,她牵起黄颖萱的手指,眼神诚恳：一会儿你这个钥匙扣能借我玩一下吗
黄颖萱没有丝毫犹豫,就把钥匙扣递给季云初：当然可以。
季云初将它牢牢握在手心,抬头看向仍处在状况外的李若怡,下巴朝门口努着：快去。
程鹤伊打了近半个小时的电话,她满含歉意地开门,悄然走到正在享用甜点的黄颖萱身边：照你这个吃法,我们还没开饭你就已经饱了。
不会。黄颖萱拍着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我的肚子可能装了,我觉得我还能再吃下一个小蛋糕。
程鹤伊嗤笑一声,指弯刮着她的鼻梁。
工作人员适时开了一条门缝：季小姐,仪式还有一个小时就开始了,霍总让您先准备一下。
季云初点头：好,我知道了。
程鹤伊站起身,环顾四周也没能找到继续留在这的借口：那我们就先离开了。
等一下。季云初忍不住直起身,不吃个饭再走吗
那肯定是要吃的。程鹤伊侧身指着她们带来的礼物,霍总的订婚宴不是一般人能享用的,难得有这么一次机会,我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你放心,我今天一定会吃回本的。
季云初笑。
说是订婚宴,实际上更像是上流社会的社交晚宴,餐桌上的佳肴几乎无人享用,浅浅抿上一口红酒便又有人端着酒杯介绍,纵观全场,只有两人在认真对待眼前的食物。
黄颖萱细细品味眼前巴掌大的蛋糕,皱眉道：伊伊姐姐,这蛋糕还没有你做的好吃。小孩子心大,并不会注意场合,所幸同桌的注意力都在霍晞身上,并没有在意一个小孩子的话。
那等我们回到双浔,我再做给你吃。程鹤伊从服务员的盘子上端走两杯香槟,指甲敲打着杯壁愣神。
台上的霍晞正讲着她的创业经历,讲着她和季云初相识的过程,程鹤伊没心思去听那些,只能用酒精一遍遍地麻醉自己。
伊伊姐姐,你怎么一直在喝酒呢妈妈说了,喝酒不好。说着,黄颖萱就要拿走程鹤伊的酒杯。
我没有喝酒。程鹤伊笑着躲过,这个其实是大人的饮料,就跟你爱喝的椰子汁一样。
真的黄颖萱的眼睛一闪一闪,那我能不能喝一口
程鹤伊伸出手指晃了两下：不行,你长大了才能喝。
黄颖萱瞬间苦着脸。
接下来,让我们有请今晚的另一位女主角——季云初季小姐。
全场的灯光瞬间暗了下去,只留下正中间的一盏莹白的射灯。大门缓缓打开,季云初穿着一席长裙,端庄地向左右微笑。
程鹤伊坐在角落,独自欣赏着不属于她的美丽,看着她环着一圈光晕走向霍晞,看着她对霍晞露出幸福的微笑。
她原以为她能承受这一切,直至自己真的目睹这一幕时,程鹤伊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一个懦夫,连见证爱人的幸福的勇气都没有。
她复又端起酒杯,敬自己愚昧的过去,敬季云初光亮的未来。
台上的司仪正激情讲述着两人的爱情故事,程鹤伊晃着脑袋,凑到黄颖萱耳边询问：你吃饱了吗
黄颖萱早已放下筷子,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回答：吃饱了,再吃下去我肚子里的西瓜就要炸开了。
程鹤伊轻笑一声：那你想不想上厕所
黄颖萱摇头：不想,我想再看看云初姐姐。
程鹤伊跟着抬头,此刻,季云初正和霍晞在全场的瞩目之下深情对视,她背对着自己,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但不用想也知道,那一定是幸福到极致的表情。
她失落地垂下眼皮,强行撑起一抹笑容故作镇定：姐姐先去个卫生间,你在这等我,不要到处乱跑,知道吗
黄颖萱盯着台上的两人目不转睛：知道啦！我就坐在这里。
台上的司仪拿着话筒激动询问：那么,季云初女士,你愿意和你身边的霍晞女士一起,永结同心,携手共度余生吗
程鹤伊自嘲一笑,她没有胆量去听季云初的回答,她站起身,像个逃兵一般背对着众人往大门走去。
一路上,她能听见话筒交换的声音,也能听见季云初呼吸的气息,更听见季云初哽咽的声音。
她说：程鹤伊,你愿意带我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