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惠敏推开门,环顾了一圈,扭头对季云初说：你看一下,东西都没有变过,只是在打扫房间的时候稍微碰了一下。
季云初点头,越过陈惠敏在房间里踱步。她确实来过这,这房间里的一切都是她熟悉的感觉。她走到窗前,抬头远望对面的面包店,在心里嗤笑一声。
她真是鬼迷心窍了,这么重要的地方,她居然给忘了。
陈惠敏跟上来,在距季云初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轻叹一声：当时鹤伊说你很快就会回来,我就没动。后来……鹤伊也去宁城了,我不好擅自做主,就一直给你留着这间房。
季云初转过身来,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对不起。
陈惠敏摆手：这句话你不该对我说。她走到一边,靠着窗台遥望大门紧闭的面包店,无奈地摇头,这是你们两个年轻人的事情,我老了,掺和不进来。
云初。陈惠敏收回视线,偏头看向季云初,你是我的客人,我理应好好招待你。
但我更是鹤伊的惠敏姐,我的心永远向着鹤伊。鹤伊这个人重感情,容易较真,如果你只是抱着尝鲜的心态,和鹤伊谈一场临时的恋爱,云初,我第一个不同意。
对不起。季云初将脑袋埋得更低,我知道我这几天的所作所为伤了鹤伊的心,但惠敏姐,请你相信我,我对鹤伊绝对是认真的。我是喜欢她,想跟她共度一生才追求她的,不是抱着玩一玩的心态。
前阵子我出了意外,失去了一年的记忆,不小心把鹤伊给忘了。加上当时到处都是我和霍晞的婚事,我就以为我喜欢的人其实是霍晞。
但事实是,我跟霍晞没有任何感情,在决定订婚前我们连面都没见过。我那次回去就是想解除我们的婚约。
陈惠敏的双手搭在窗台上,对着窗外长叹一声：造化弄人呐！
但是鹤伊不知道,她所看到的,是她刚交的女朋友突然成了别人的未婚妻,突然否认她们曾经的爱情,鹤伊是无辜的。
季云初双手交握,瘪着嘴,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学生一般站在原地点头：我知道,对不起。
陈惠敏看着季云初的模样,又是一声叹息,放下心中的成见拥抱季云初：唉,你又何尝不是无辜的呢不要对我说对不起。
这间房你愿意住你就继续住着,我不会掺和你们,我想,依鹤伊的性格,她也不会拒绝你入住。但若是有一天她不要你住了,那我也没办法喽。陈惠敏捋着季云初的碎发,我是个偏心的人,就爱胳膊肘往里拐。
季云初勾起嘴角,笑着擦掉眼角的泪珠：知道了,我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的。
陈惠敏噘着嘴埋汰：你最好是。
——
程鹤伊的面包店关了好几天,季云初也守在窗口等了好几天。她问陈惠敏要了程鹤伊的电话号码,只是那人像是知道是她一样,怎么也不肯同意好友请求,甚至将她的号码拉黑,任她怎么想破脑袋,程鹤伊一直不为所动。
不过好在附近的居民对她的态度依旧如初,看样子,程鹤伊并没有将宁城发生的事情告诉别人。
也是。季云初点点头。像程鹤伊这样的人,她只会把受到的委屈往肚子里咽,绝对不会牵扯到别人。
等了两三天,程鹤伊总算是将面包店重新支棱起来。季云初按捺住激动的内心,硬是逼着自己准备好行当,确定万无一失了,这才刻意保持着矜持的微笑出门。
程鹤伊依旧坐在收银机后面,瞧见来人,她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肯给。
季云初毫不介意,她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近,伸手翻着台面上的菜单,嘟囔道：程鹤伊,你又把菜单换了。
程鹤伊打开抽屉,干脆戴上耳机。
上次那个恰巴塔被我错过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季云初放下菜单,俯身凑近,盯着程鹤伊的眉毛问,你原谅我了就会重新上架吗
程鹤伊换了个方向,避开季云初的目光。
你现在不理我没关系,我不会气馁。季云初深吸一口气,我每天都会过来找你,我每天都会向你道歉,直到你原谅我,直到你重新爱上我为止。
程鹤伊的拇指不断滑动着屏幕,丝毫不受季云初的影响。
季云初挑着眉,自顾自说道：都快十点了,我都还没有吃早餐,我先点杯咖啡吧。见程鹤伊毫无反应,季云初壮着胆,伸手去戳程鹤伊的肩膀。
干什么程鹤伊一脸不耐烦地拿下耳机。
她的眉眼本就淡漠,如今皱起眉来更是平添一份冷意。季云初小心地缩了下肩膀,轻声提醒：我想买一杯咖啡。
不卖。程鹤伊斜了她一眼,继续戴上耳机。
哪有开门不做生意的道理季云初再度伸手,我要买一杯咖啡。
程鹤伊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摘下耳机,双手撑在台面上直视季云初的双眼：我说了,我不卖。这位女士,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神经有点问题
为什么不卖季云初眨着眼,配上她微微向下瘪的嘴角,显得楚楚可怜,菜单上明明有写着咖啡。
咖啡机坏了。程鹤伊随口扯了一个理由。
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
那——季云初指着对面的咖啡机,坏了我找人帮你修,你不是每天都要喝一杯的吗早点修好早点享受。
我早就改了这个习惯。程鹤伊坐回到位置上,目光看向门口,慢走不送。
那我……季云初扫视一圈,里面的面包都给我来一个。
程鹤伊头也不抬：不卖。
你不卖也得卖。季云初将收银机翻转过来,将全部的产品快速点了一遍,趁程鹤伊还没反应过来迅速扫码,既然是做生意,哪有拒绝客人的道理
钱转过去了,请程老板将我点的几款一一切好,切成拇指大小的几块。她捂着牙,眯眯笑道,最近我的牙口不好,得小口小口吃。
程鹤伊啧了一声,起身对她伸手：把手机拿过来,我帮你把钱退了。
我不退。季云初后退一步,将手机死死护在怀里,我来消费,这是我的合法权益,你不能剥夺我消费的权利。
我文盲,我听不懂你说的那些大道理。程鹤伊懒得跟她多费口舌,翻转着收银机低头一顿操作,钱退回去了,请你离开。
季云初摇头：我不走,我在这看着你也好。
程鹤伊冷了脸,当即转身关掉灯光：那我关门。
好好好,我走。季云初赶忙伸手制止,我只要走出这个大门就可以了是吧
程鹤伊站在原地没有言语。
季云初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在大门的边缘磨蹭许久,见那人没有丝毫改变心意的迹象,这才恋恋不舍地走出程鹤伊的视野范围。
她本想坐在门口的秋千上,这样还能时不时偷偷瞄上一眼。但她也怕一下子把程鹤伊逼得太紧,这样她又要好几天见不到那人了。
季云初一直在附近闲逛。不少游客因为双浔的樱花季慕名而来,粉嫩的花瓣与古色古香的小镇相撞,擦出别样的火花,季云初的手心捧着掉落的花瓣,抿着嘴沿着石缝前行。
突然,她的眼珠子一转,随手抓住路过的女生：你好,你可以帮我去对面的面包店买个面包吗季云初拿出手机,钱我先转你,付你双倍的价格,你帮我买一下。
女生疑惑道：距离这么近,你怎么不自己去买
季云初尴尬一笑：我跟老板闹矛盾了,她不肯卖给我,我现在在想办法哄她。
女生噘着嘴吁了一声,问：就买一个吗你想买什么,我帮你多买几个。
那不用。季云初急忙摆手,买多了她会起疑心的,到时候她一个生气又要把店给关了。
那她就要遭老罪了。
女生啊了一声：她脾气那么大的
那倒也不是。季云初不好意思道,她太生我的气了,对顾客还是很好的。
女生了然地点头,记下季云初的要求朝店里走去,没过一会儿,她就带着一袋子面包朝季云初挥手。
喏,都在这了。女生将面包递给季云初,你还要买不我的姐妹就在附近,要不我给她们都叫过来
季云初激动地握住女生的手腕：谢谢,太谢谢你了！
女生摆摆手：嗐,谢我干什么五分钟赚你毛十块,这样的好事我不接白不接,等着啊！
事情进展得极其顺利,那女生带着一众姐妹蜂拥而至,将程鹤伊忙得晕头转向,一时无法思考。待她冷静下来,季云初已经在门口摆上小推车,摊着她刚卖出去的面包在门口叫卖：
面包,好吃的面包,馅料丰富、拍照出片,免费品尝,好吃就进来买一份,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程鹤伊盯着季云初的背影,愤愤地扔下纸巾。
好你个季云初。
她在心里懊恼道,她早该想到的。
程鹤伊的面包馅料出众,口感层次丰富,只是缺少营销,加上她总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一些客人往往只是在门口观望几眼,一与程鹤伊的双眼对视便匆匆挪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火速离开。
如今有了季云初的推广,加上她明艳的样貌,路过的游客就算是为了多看她两眼,也愿意驻足品尝一口。再加上面包的口感确实不错,带几个回去也吃不了什么亏。
季云初！趁难得的空档,程鹤伊摘下围裙,抓住季云初的手腕逼问,你又在搞什么花样我不是说……
你说的是离开你的店铺,又没让我离开双浔。干嘛,这条路是你家开的啊季云初仰着脑袋,视线扫过程鹤伊的眼眸,轻启朱唇玩味一笑,程鹤伊,你离我这么近,你就不怕我亲你吗
说罢,她勾着嘴角冲那人挑眉。
程鹤伊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她紧紧抓着季云初的手腕,气不打一处来：我说了,我不想再看见你。
那不行,我想看见你,我巴不得天天都黏在你的身边。季云初的眼神往旁边一转,示意,有客人来了,你要是还抓着我,我真的会当着别人的面亲你的。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有时候我会很叛逆。
客人走近,季云初立马扬起笑脸,使劲挣脱程鹤伊的束缚,伸手指着盘子里的面包招呼：馅料满满的欧包,女士,要尝一下吗
女人犹豫着拿起牙签,挑了块最小的品尝,细细咀嚼着：不错,挺好吃的,在里面买吗
她抬头看向两人：还有吗
季云初回头,对着程鹤伊无声询问。
程鹤伊收回视线,对着客人礼貌微笑：有的,里边请。
季云初轻哼一声,俏皮地晃了两下脑袋,从袋子里拿出剩下的几个面包,将其重新摆盘,继续热情地招呼着。
有了季云初的广告,店里的面包很快就所剩无几,季云初回头看了眼里面的橱柜,舌尖舔着嘴唇,抽出纸笔靠在墙上写写画画。
等一下。季云初拦住正要进门的客人,买之前能不能帮我把这个纸条递给老板她搓着双手,拜托你了。
不过是举手之劳,客人爽快答应,在点单前将纸条递给程鹤伊：门口那个小姑娘要我给你的。
程鹤伊抬头望去。
季云初立马瘪着嘴,作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我要一个个黄桃奶酪包,还有一个豆乳芋泥盒子。客人在程鹤伊眼前挥了两下手。
哦！程鹤伊回过神,低头拿起夹子,稍候。
季云初已经收拾好行当,靠着小推车一脸期待地盯着程鹤伊。程鹤伊看了眼台面上的小纸条,内心纠结万分。
她本不想去碰这纸条,关于季云初的任何东西她都不想触碰。只是……一张纸条而已,她不看反倒显得自己对季云初有多在意。
对,就是因为不在意了,她才会光明正大地拆开纸条。
程鹤伊就这般说服了自己。她扫了季云初一眼,伸出修长的手指一步一步将纸条打开。
嫩黄色的便利贴上画着一个委屈巴巴的表情包,眉毛呈八字,两只眼睛像毛毛虫一样耷拉着,眼底泛着泪光,一旁写着大大的对不起三个字。
季云初满意一笑,指着纸条着急示意。
程鹤伊看了她一眼,疑惑地翻转纸片,在背面的一角,画着一个亲亲的圆脸表情,在爱心下面写了一长串的我爱你。
最后还顺带好几个波浪号。
程鹤伊皱着眉抬眸,季云初早已做好了手势,双手比着爱心对程鹤伊轮番发射。
程鹤伊别开视线,低头盯着纸条沉默。片刻之后,她抬起头,抬高双手,当着季云初的面将纸条撕成一堆碎片。
季云初收敛了笑容,收回双手当即撤回即将发射的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