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两人就这么对峙着,一时间屋内落针可闻。
江雪伸手拽了拽顾野的袖子,低声道,“你先出去,我跟爹聊聊。”
顾野反握住江雪的手,“你跟他能有什么好聊的,你放心,有你男人在,钱票我今天肯定给你要回来!”
顾建国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连声音都粗重了几分,“逆子!逆子!我老顾家家门不幸啊!”
江雪看着顾建国做作的样子,唇边泛起一丝冷笑,她把顾野往门外推。
“你快出去吧,要是真把爹气出个好歹,你背上忤逆不孝的骂名,那我可不跟你过下去了!”
她见顾野闻言打了个激灵,嘴唇嗫嚅了半晌,仍一副磨磨蹭蹭不愿意出去的样子,便接着道,
“你要是担心,就在门外等着,出不了什么事的。”
顾野拗不过她,只得关了门,像尊门神般守在门外。
顾建国斜着眼,打量着面前丝毫不怯场的小姑娘,心里打起嘀咕。
这昨天刚进门的新妇,能有什么要跟他说的,难不成是替她男人道歉来的吗?
江雪也不理他,自顾自搬了个凳子坐下。
顾建国皱眉,猛地一敲拐杖,“长辈还没让坐呢,你就自己坐下了,你这丫头懂不懂规矩!”
江雪冷哼一声,淡淡开口,“后山荒地右侧的第二棵枣树,爹你还记不记得?”
顾建国一愣,随即冒了一身的冷汗,面上却强装镇定。
“你这女伢子真有意思,荒地里的一棵树,我怎么会记得!”
她不会知道的,那件事,没有人会知道的!
“爹年纪大了,有些事忘了,也是情有可原。那我来提醒提醒你,那棵枣树下,埋着三条人命。”
话音一落,顾建国将手中的拐杖攥得死紧。
他眼底闪过一丝惊慌,声音带着少许颤抖。
“老大家的,你说的枣树是王家祖坟上那棵吧,王家夫妇和他们儿子埋在一起,可不就是三条人命吗?”
江雪轻笑一声,这老头,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跟王家没有关系,那里面的三条人命,就是咱们顾家的。你的第一个媳妇和你前头的两个女儿,难道你都不记得了吗?“
顾建国心中大惊,这样的事,江雪一个刚下乡的知青怎么会知道,他当年埋尸的时候,明明周围没人啊!
江雪就算是听见了风言风语,肯定也没有证据,她一定是在诈他,一定是的!
他不能在她面前露了怯,不然他这一辈子的好名声就完了!
顾建国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几滴泪,哽咽道,“你这孩子倒是有心,你前婆婆和前小姑子的事,是不是顾野给你说的?事情都过去了,老头子我也不想再提了,当年闹饥荒,活不下去也都是命啊!”
江雪看着顾建国一副猫哭耗子的慈悲样,心里明白要是不上点猛药,顾建国是不会承认的。
“饥荒年带走的是人命,带不走的是人性里的恶。当初,你借着饥荒年的由头,趁机杀了生不出男孩儿的刘美兰,又用铁锹敲死了来拦你的大丫二丫。”
“你借着夜色,把他们埋在了后山的荒地。这么多年,午夜梦回的时候,难道你就不怕他们娘仨来找你吗!”
前世,江雪在听得顾建国在饥荒年收留顾野母子的时候,就犯了疑。
那可是饥荒年,虽不至于易子而食,却也是家家勒紧了裤腰带,多余的半口粮都分不出来。
而顾建国竟然能分出口粮给两个陌生人,怎么会有人这么好心!
她当时深恨顾家,巴不得查出什么证据把顾家一网打尽,和宋廷轩双宿双飞。
皇天不负苦心人,倒还真让她找到了当初看见顾建国埋尸的人,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告发,就死在了那场洪水中。
如今她重生,有了这个消息,刚好可以借此挟制顾建国。
也算是阴差阳错,因祸得福了。
顾建国闻言,猛地起身,拄着拐蹒跚至江雪面前。
“你怎么会知道!是谁告诉你的!”
江雪没有理会激动的顾建国,继续道,
“你收留顾野母子,就是看中陈翠萍带的是个男孩儿,有了这个先例,你就确信,陈翠萍一定能给你生下男丁,绵延顾家的香火。”
顾建国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他抬眼看了看门的方向,低声开口。
“你现在跟我说这些,难道就不怕我找人把你灭口吗?你要记住,这是葫芦村,你一个刚下乡的知青,就算知道的再多,也斗不过我老头子!”
江雪面上丝毫不显惧色,她也站起身,一双澄澈的眸子直视顾建国。
“你大可以动我试试,证据我早就已经交给在沪市的表妹,我们每星期都会通信,一旦她收不到我的回信,就会立刻去公安局报案,到时候,就看咱们谁先去见阎王!”
她又诡谲一笑,“或者,更快一点,隔壁刘婶儿要是知道她姐姐到底是怎么死的,你觉得,她会和你善罢甘休吗?别忘了,刘婶儿的儿子现在可是团级干部,我一个小小知青弄不过你,可一个团级干部,足够让她姐姐和侄女们沉冤昭雪了!”
顾建国是个聪明人,他冷静下来后就明白,江雪今天能单独跟他说这件事,肯定也是不想闹大的。
“你是我们顾家的媳妇,要是我们顾家真出了什么事,你也好不了。”
他坐回炕上,拾起旱烟杆吧嗒吧嗒吸了几口,“说吧,今天说了这么多,你想要什么?”
江雪满意地坐下,“想要我不提这些事也简单,我要顾野之前存在你们这里的钱票,还有,以后也别想给我和顾野立什么规矩,否则,我什么脾气,您是知道的!”
顾建国冷笑了几声,“好啊!好啊!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好算计!我老头子活了大半辈子,竟输给了你这个小后生!”
他掀开炕上铺的被褥,从夹层里掏出个铁皮盒,数了一大半钱票冲江雪扔了过去。
“你去告诉你男人,你们房里的事,我今后不会再管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