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峻拍拍元老的手背。
连他也没料到祁连竟如此大胆。
爷爷元老无论于国于家,都是一言九鼎,巨擘泰斗般的人物,不只外人,连他们这些亲生的儿孙都惧怕他,父亲那么高的身份也怕他,对他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祁连竟丝毫不怕。
有种不合常理的诡异。
祁连扶着元书湉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他的出现,让元书湉颇为诧异,问:“你怎么来我爸家了?”
不想让她担心,祁连没告诉她昨晚的惊心动魄,语气平静地说:“出了点事,接下来我要和你爸住一阵子。”
元书湉大跌眼镜,“你没开玩笑?”
“没。”
“我爸不太好相处。”
“元老挺好相处的,半夜怕我着凉,悄悄给我盖被子,对我说话也和声细语,是慈爱伟大又细心的一个人。”
元老隔空听到了,气得不出声。
明明是软硬兼施,想赶他走,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成了他关心他,接纳他。
臭小子当江洋大盗屈才了,这能把黑说成白的高超演技适合当政客。
元书湉不信,“真的?”
“当然,不信你问元老。”
元书湉脸上浮出笑意,这是好迹象。
她伸手扶住他的手臂。
得到鼓励,祁连忽然弯腰,打横将她抱起来。
元书湉脚下腾空,身体瞬间腾空。
愣了一下,她才反应过来,急忙问:“你这是干什么?这是在我爸家,你快放下我,别闹。”
祁连不听,抱着她大步走下楼梯,径直来到餐厅前,将她放到椅子上。
接着他转身去厨房,端出来一碗醒酒汤,放到她面前,说:“我亲自煮的,你尝尝。”
元书湉抬头瞅了瞅坐在首位的父亲。
元老头一扭,气得不想看。
太过分了!
太过分了!
这个大盗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
元书湉端起碗慢慢喝起来,不知祁连用什么煮的醒酒汤。
清清爽爽,带丝丝甜,又带一点点酸,酸甜可口,比家中佣人用绿豆芽汤等煮的好喝。
喝完后,胃里舒服了很多,脑子也没那么胀了。
她冲祁连淡淡一笑,“谢谢你。”
祁连也笑,“何必跟我客气?”
看在元老眼里,这是打情骂俏,是眉目传情,是公然挑衅他的权威!
元老一拍桌子,站起来。
不用吃饭了,气都气饱了!
元峻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到椅子上,哄道:“爷爷,您好好吃饭,吃完饭,我有事要向您汇报。”
元老眼皮一撩,“什么事?”
“雷晁那边有动静了。”
一听是雷晁,几人皆竖起耳朵。
元峻拿起汤勺塞到元老手里,“吃完饭,我们去书房谈。”
秦陆和林柠还在睡,四人不等他们,吃起来。
吃好饭,元老率先起身,要去书房。
只想快点解决完雷晁的案子,把曾经暗杀元峻的幕后黑手揪出来,然后赶祁连走。
眼不见为净。
元峻紧跟上去,搀扶他。
等二人走远了,元书湉压低声音提醒祁连:“你收敛点,别惹我爸生气。他一生气,不想给你查案子,到时你后悔都来不及。”
祁连浅勾唇角,“不,他会派人查得更快。”
元书湉不由得好生端详他。
总觉得他不单纯是个大盗那么简单。
很聪明,且熟稔人性,胆子也大得出奇,比他们这些元家人都大。
他父母都是无权无势的普通人,可是普通家庭生不出如此大胆的儿子。
二人朝元老的书房走去。
祁连先一步走到门口,把门推开,让元书湉先进,他后进,接着将门带上,反锁。
然后又快一步,来到书桌前,拉开一把椅子,让元书湉先坐。
他这才在她身边坐下。
这种动作,林乾以前常做,看在元书湉眼里是虚情假意,看在元老眼里却是讨好。
如今祁连做这种动作,元书湉觉得他体贴,有绅士风度。
看在元老眼里,却是挑衅。
他又想拍桌子了。
元峻轻咳一声说:“爷爷,您派出去的人,刚到奇城,就被当地的领导认出来了,接着迎进当地最好的酒店,好吃好喝地供起来。他们不敢向您汇报,打电话告诉了我。”
元老蹙起浓眉。
这说明他派出去的人也有内奸,暗中告知了当地领导。
龙虎队进了内奸,他的心腹也有内奸。
到底是谁手伸得这么长?
元老掀起眼皮看向祁连,“你知道是谁?告诉我。”
祁连很淡地笑一下,“等您查清雷晁的案子,我再告诉您。”
元老失了耐心,“没必要卖关子,直接告诉我是谁,我查起来更快。”
祁连脸上的笑收敛,“从下往上查,一层层地查,让您看看,蛀虫有多多,底层人有多无奈。”
说到最后他目光寒凉。
想到惨死的父母、师父和疯疯癫癫的姐姐,他怨壑难平。
元书湉的手轻轻搭到他的手背上,温柔地握住。
祁连反手握住她的手。
这是他喜欢她的原因之一。
成熟女人,阅历多共情力强,他无需多言,她便能懂他的无奈和苦痛,这温柔一握,能短暂抚平他内心的伤痛。
元老却觉得祁连是故意为难。
故意拖延时间,好和书湉培养感情。
等感情培养得深厚了,到时他还得帮他洗清罪名,这于他来说,是徇私枉法。
元老气得拍案而起,摸起拐杖朝门口走去。
元峻起身去追,祁连叫住他:“阿峻。”
元峻停下脚步。
知道他有要事相告。
听着元老走远了,祁连拿起纸笔,在上面写了个地址,交给元峻,“你派人去这个地方取一份资料,一定要谨慎,别被对方发现。我现在出行不便,没法亲自去取。”
元峻接过纸条,看到是奇城的地址,问:“这是哪里?”
“我曾经的住处之一,资料很重要。”
元峻捏着纸条陷入深思。
爷爷的人有内奸,他的人说不定也有内奸。
这份资料如果派他们的人去取,不一定能取到,甚至有可能会落到敌方手里。
思忖再三,元峻拨通苏婳的号码,“婶婶,能帮我一个忙吗?”
苏婳道:“什么忙?你说。”
“要去取一份很重要的资料,但是我们的人有可能有内奸……”
“明白,我让逸风去取,他身手好,心也细,地址给我。”
“我马上派人送给你。”
“好。”
挂断电话,元峻取出一张特殊的纸和笔,将祁连写的地址在上面誊抄了一份。
那纸虽写了字,但是是隐形的。
肉眼看不到,除非用特殊方法才能让字显形。
元峻拿起打火机点燃,将祁连写的纸条烧掉。
他捏着纸条,用口型无声对祁连说:“我亲自去送,如果路上有人拦我,说明我的手机被监听了,或者我爷爷书房被人装了窃听器。”
祁连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他点点头,同样用口型说:“放心,我会保护好元老。”
元峻停顿一下,问:“我能信任你吗?”
祁连抬手将元书湉揽进怀里,“够了吗?”
元峻盯住他的眼睛看了数秒,捏着纸条走了。
足够了。
他信他。
一个连素昧平生的林夕,都肯出手相救,且亲手养大的人,是值得信赖的。
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他最信任的居然是一个贼子。
可悲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