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还想说什么，沈绍钧已经走出院外。
“备马！”
他一声令下，下人们很快就准备好了。
沈绍钧骑上马背，似是想到什么。
他拉着缰绳调转方向，扬鞭朝着皇宫飞驰而去——！
……
姜昭昭到达洛城的时候，已是第二日清晨。
原本繁华的地方，如今一派凋零。
除了看守城门的士兵，达官显贵早已离开，只留下了苦不堪言的民众。
姜昭昭和父亲带着面巾走入其中，一路上哀鸿遍野，哭声一片。
“怕吗？”苏父目光落在姜昭昭身上，“此刻后悔，还来得及。”
姜昭昭闻言，摇了摇头：“是怕，但不后悔。”
昨日，她来洛城，是想逃离上京，放沈绍钧自由。
而今日，看着身患瘟疫的妇孺老人，她的心境变了。
她也想学父亲一样，治病救人，就算救不了，也能给这些人一些希望。
苏父欣慰地拍了拍姜昭昭的肩膀，笑着道：“不愧为我苏家儿女。”
一行人开始忙碌。
但因人手少，接连几日姜昭昭几乎不眠不休。
这日，姜昭昭好不容易小憩一会儿。
忽然厚重的城门“咣当”一声被人推开。
姜昭昭抬眼再看，蓦地一怔。
一群官兵并列两排站开，让出一条道来，黑纹官袍加身的医官们蒙着纱巾开始行动起来，而那领头之人，一身挺拔的官服熟悉又陌生。
沈绍钧远远就看到了一身狼狈的姜昭昭，他信步来到其面前。
刹那间，姜昭昭眼眶发热：“你怎么来了？”
“我受朝廷所托前来救助洛城子民。”
沈绍钧眉眼清冷，绕过姜昭昭，走向重病的灾民。
可在暗处，他紧绷的心弦才终于落下。
有了朝廷的御医和赈灾药物粮草。
姜昭昭和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
救灾继续。
姜昭昭在一旁帮着医官，远远看着沈绍钧治病救人，尽心尽责的救助每一位灾民。
她才知道，沈绍钧没变，他还是那个温柔热忱的人。
忙到子夜，两人终于有了空闲。
坐在沈绍钧的身旁，她许久没有靠他那么近了。
姜昭昭踌躇片刻，忍不住小声问：“和离书你看了吗？”
沈绍钧按捺太阳穴的手顿了顿。
“等瘟疫结束再谈。”
姜昭昭闻言，愣了一下。
她本以为沈绍钧会立刻同意，没想到却……
数天后，春暖花开之时，瘟疫总算得到了的遏制。
所有人被安排在客栈好好休息一夜。
姜昭昭和沈绍钧是夫妻，自然待在同一间房。
夜色微凉。
姜昭昭看着狭窄的屋内就只有一架床，她的目光落向一旁身着官衣清贵至极的沈绍钧上。
“我去别处住吧。”她轻声道。
两人虽成婚多年，却从未同房共枕过。
沈绍钧深邃的星眸幽幽抬来：“客栈厢房本就不多，你要去何处？”
姜昭昭一时语塞。
沈绍钧径直走到卧榻边，冷声道：“你就睡我身旁。”
话落，他先一步躺在一侧，阖眼入睡。
姜昭昭看着这一幕，心底说不出什么滋味。
虽说白日劳累，可当躺在沈绍钧身边时，虽是合衣，她却怎么也睡不着，只觉心跳很快。
成婚七年，她还是个姑娘，从未与男子这般亲密。
天色微亮。
沈绍钧就起身拾起了的东西，离开房间。
姜昭昭睡眠浅，听到一点动静就醒了。
她知道沈绍钧不喜与自己一同出门，便等着他先行离开，才起身。
刚下楼，就听身旁的医官低声议论着：“听说丞相小姐也赶来赈灾了……”
姜昭昭脸色微变，跟着几个医官一同往外走。
可刚到门口，姜昭昭顿觉一阵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她下意识倚着门，摸了摸自己额头，温度高得吓人，身体的不适感也越演越烈。
“苏小姐，你没事吧？”走在前面的医官回头看她，却见姜昭昭脸色极为难看，不由得问。
姜昭昭紧抓着心口，勉强回道：“没事，城南那边缺人手，我先过去。”
说完，她急匆匆跑到拐角的巷子。
身处恶劣环境中，她体内的寒毒已有复发迹依譁象。
她再也支撑不住疼得跪下来，喉间腥味翻涌，吐出一滩血来。
定眼一看，这血竟呈黑色。
身体高热，呼吸艰难，这些毫无疑问是得了瘟疫后的症状。
姜昭昭惶然想起自己先前救助的孩子，因哭闹不肯喝药，自己与她的距离便近了些……
思及此，姜昭昭仰着头浅浅呼吸着。
没想到死亡比她想象中来的还要快……
……
停歇了许久。
姜昭昭身体舒服了一些去往城南，经过粮仓时，她远远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只见顾晚晚一身华服站在粥铺不远处，带着面纱，指挥着丫鬟小厮们给灾民分发粮食。
“顾小姐真是菩萨心肠啊！谢谢，谢谢。”灾民接过粮食，红着眼眶不停感谢。
“洛城有难，我也想尽一份力，大家不必言谢。”顾晚晚温声说着，眼底却闪过一抹嫌弃，不动神色得离远了几分。
此时的顾晚晚就仿佛仙子降临，全身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辉。
丞相的嫡小姐不畏艰险前来施救，此番举动自是赢得不少赞誉。
姜昭昭目光许久才收回，转身离开。
不远处，顾晚晚一眼就看到了姜昭昭离去的背影。
待她身影消失后，顾晚晚小声吩咐了丫鬟几句，也跟着离开。
城南，清风吹拂。
姜昭昭刚来至此处，忽然一道娇娆的身影就挡在了她身前，是顾晚晚。
“不知顾小姐有何贵干？”姜昭昭不明地看着她。
顾晚晚闻言，也没隐瞒，开门见山道：“姜昭昭，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赈灾，而是为了浩霆。”
一句话，让姜昭昭怔在原地。
她没想到顾晚晚竟如此直白，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眼下只有两人，顾晚晚更没有掩饰：“我与浩霆两情相悦，这次更是为了他，不惧危险来洛城，你就成全我和他吧。”
姜昭昭眉心微动，是啊，顾晚晚是宰相千金，什么样的男子得不到。
她能为了顾浩霆做到现在这样，确实难得。
想罢，她抬头看向顾晚晚：“顾小姐，我已将和离书拟好，若浩霆真心悦于你，你自去和他说吧。”
顾晚晚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这般容易。
她眸光忽然落向远处高大的身影，嘴角一扬，又加大了声量问。
“你真愿与浩霆和离。”
“愿意。”
姜昭昭眸色黯淡，转过身准备离开。
然而才一抬头，她就看到沈绍钧正站在与自己相离两步的距离。
如今已是初春。
而沈绍钧的眼底却仿佛结了冰。
姜昭昭不知该说什么，低头从他身边走过，哑声说着：“我去熬药。”
虽然城中的瘟疫已经被遏制，但也只是说灾民的情况稳定了，没有往外传。
如今并没有轻松多少。
姜昭昭只能先将个人私事放下，熬好药，就赶忙分发下去。
终于分发完，姜昭昭剩了一碗药给自己。
她现在还不能太快倒下，这边的人都得了重症，没几个人敢过来，她本已染上，没什么好顾忌得。
“还有药吗？”
这时，一对夫妻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姜昭昭看着手里属于自己的药汤，毫不犹豫地递过去。
“这是今日最后一碗药了，要等明日官兵们再送药过来。”
男子接过汤药，没有多想，第一时间便喂给了靠在他肩上的妻子。
女人喝得有些急促，剧烈咳嗽，男子赶忙放下碗，替她顺气。
这般细心照料，想必是爱极了那女子。
姜昭昭有些荒唐的想，若浩霆知道她得病的事，是否也会如此照顾她？
大概是不会，他或许更愿意相信这只是她在装病罢了。
“快些跟我进来吧。”姜昭昭收起情绪，扶着女子走进别院。
男子没有往前走，往别院里眺望一眼，忧心道：“这里灾民多，我再坚持一会儿，只求你能安顿好我娘子。”
说罢，男子转身欲走。
“你无需离开。”姜昭昭叫住他，斩钉截铁道，“你和你娘子我都救。”
远处正要走来的沈绍钧见此，眸色深邃。
这是他第一次见姜昭昭这般强硬态度。
看着姜昭昭将两人带进别院里，那一瞬有股莫名的情绪在心底生根。
天空不多时灰蒙蒙一片，月色照的院里姜昭昭匆忙的身影越发清晰。
姜昭昭仍没离开的意思。
沈绍钧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缓步走了进去。
院内，姜昭昭刚安顿好那对夫妻，起身就见沈绍钧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姜昭昭有些意外的说。
“你出去，这里我来处理。”
姜昭昭闻言，迟疑了半响，退下前还是忍不住提醒。
“你要小心些。”
客栈。
姜昭昭回到这里后，便开始收拾打扫，又拿了白布将卧榻两边隔开。
如今她身染疫症，万万不能跟沈绍钧靠太近了。
门外，沈绍钧刚回来就看到这一幕。
一股无名怒意涌上心头，他不经冷笑：“你就这般迫不及待与我划分界限？”
说话间，沈绍钧朝着姜昭昭走近。
姜昭昭慌忙后退，面纱下的脸颊已经发红。
“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语罢，她忙躺在角落，被子盖过头，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
沈绍钧周身的冷意更甚，躺在一旁，等蜡烛燃尽后道：“你真愿与我和离？”
漆黑的夜色下。
姜昭昭缓缓拉开了被褥，眉心布满了密密匝匝的细汗。
“是。”她咬唇忍着痛苦道。
黑暗中，她看不清沈绍钧的面容，就听冷冰冰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
“当初你要嫁我，便嫁，如今要离，便能离吗？！你当我是什么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姜昭昭呼吸一顿，下唇被快要被自己咬破了血。
今天她的药给了那对夫妻，病情没有得到缓解。
现在躺在床上，她的身体发烫，呼吸都越发紊乱了。
隔着夜色她轻声回：“能嫁与你，是我之幸，我从未这般想过。”
她深吸了一口气，按着心口的疼痛继续道：“我知你心仪之人一直是顾小姐，若你有意，回去我们后……”
姜昭昭话还没说完，沈绍钧开口打断：“我的事与你无关！”
气氛顿时陷入一派静默。
这一夜，姜昭昭再也睡不着了。
翌日。
姜昭昭早早醒来，跟着一行人前去城南救援。
一路上听闻几个官兵说今日洛城会来一个大官。
正聊着，城门忽地被人打开。
一名身穿盔甲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身后跟着一群官兵而来。
姜昭昭看到他眸色一怔。
就要逃离，男子却下马挡在了她的面前。
“好久不见，苏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