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门,就冲着东厢房喊了一声「衡哥儿」。
门从里面被打开,一个灰衫少年拿着书走了出来:「娘怎回得这般晚——」
话只起了个头便顿住,他看见了站在院子里头的我。
捏着衣角,我局促极了,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慌忙中,我讷讷地开口:「少、少爷……」
太太拉起我的手,声音很是快活:「娘给你讨了个小媳妇儿!你快瞧瞧,漂不漂亮?」
「娘!」
少爷生得很斯文,我小心地觑着他的脸色,现下他看着虽然有些无奈,却并不生气。
不生气便好,我放下心来,自己应当不会再被卖掉了。
太太「哎呦」一声,拍了下手:「光顾着说话,竟是忘了问你的名字。你叫什么?今年几岁了?」
「没有名字,十二岁了……」
我只回得起一个问题,这些年来,我被当作猫儿狗儿一般地养,并没有个正经名字,于是我对太太说:「太太好心地买了我,我便是您家的人了,您叫我什么都成!」
太太便叫少爷帮我取:「衡哥儿,你念了那么多书,千万得想个好听的!」
少爷四处看了看,然后指着水缸里开得正好的藕花,笑了起来:「不若就叫你阿菱罢!」
从此我有了名字,叫作阿菱。
知道我的身世后,太太叹了口气,面露不忍:「怎么就这般可怜……」
少爷语气温和,他看着我,对我说:「你且放心,来了我家,再不会有人卖你。」
我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说不会卖我,不知怎地,就很想哭。
自五岁那年被抱上船,我就觉得自己好像也成了一只小船,漂啊漂啊,没个去处。漂得太久,乍一听这话,突然便觉得自己若找到了一个渡口似的,总算可以歇一歇,不必再急着赶路。
我从来没有这么安心过。
被太太买回白家的这一天,是我一生中最快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