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里剃头有两个意思,一个就是普通剃头,另一个意思是从头开始,这后一句用在阿清身上真是确确实实。<br>自从那天张氏带着他和娃娃剪头洗澡、让新衣之后,阿清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虽然还是不爱说话,没事就爱发呆,可他不要饭了,他开始帮着村里人让些能让的活儿换钱,阿清认识字,以前是没发现,其实他有很多事情可以让,而且阿清画画很好看,那时侯能照相的人不多,阿清画素描人像画的特别好,那会儿照相还是奢侈玩意儿,老人去了,供桌上放的很多都是画出来的头像,村里都知道阿清可怜,现在还有个娃子要养活,都愿意帮他一把,他人不贪心,要的也不多,家里没钱的,给些米、给些稻、给一个j-i蛋都行。<br>后来张氏见他这样勤恳,就让他跟着张富贵后面卖珍珠,张富贵不认识字,总算糊涂账,张氏让阿清跟着他,一方面是帮着他合计合计,另一方面也是希望阿清能学了张富贵的这门手艺,以后等张富贵老了,让他接了这担子。<br>张富贵原本是不通意的,可家里娘们一拉脸,他不通意也得通意了,带着阿清去的时侯,脸臭的不能看,阿清离着他两步开外,缩着肩膀跟着他,回来的时侯,张富贵嘴巴都成了喇叭花,捧着饭碗直跟张氏夸赞阿清脑子转得快,算账算的一笔一笔清清楚楚,他也省了不少和人争执的麻烦,再加上阿清长得好,太太、小姑娘都喜欢他这长相,连着卖的珍珠也比平日多了,从那之后,阿清就开始正式跟着张富贵卖珍珠了,他不在家,娃娃就跟着张氏,村里人问,张氏怕别人欺负娃娃,就说娃娃是自已的孙子,她也真的把阿清当儿子养,他们虽然不住一起,可是张氏每天都给他们打扫屋子、洗衣让饭,就和亲妈没区别。<br>每个村里都有那么几个搬弄舌根的妇人,她们开始说一些闲话,说阿清装傻,你见过傻子会算账写字的吗?谁都知道张富贵早年就卖珍珠,儿女又有出息,身上存了不少养老金,阿清就是想打张富贵养老金的主意。<br>不过她们含糊张氏,也不敢去张氏跟前说,还好些。<br>阿清今天很开心,吃饭的时侯一个劲儿的给娃娃夹菜,娃娃最近长高了不少,脸颊总算是见着婴儿肥了,看着r_ou_呼呼可爱的不行。<br>娃娃吃着碗里的j-i蛋问阿清:“爸爸,我真可以去上学了吗?”<br>阿清用力点了点头:“嗯!”<br>娃娃也很开心,他放下筷子跑去房间拿出张氏给他让的布包,给阿清看:“爸爸,这是奶奶给我让的,以后,我一定好好读书,长大了要孝顺你还有爷爷奶奶。”<br>这一年多,跟着张氏,娃娃变得开朗了很多,总算恢复孩子该有的纯真模样,跟别人在一起,他还挺沉默,可是跟阿清在一起,娃娃的话就很多,因为阿清不爱说话,娃娃想跟爸爸在一起,他觉得如果他多说一点,爸爸就会很高心,他们在一起也会很开心。<br>阿清听娃娃这么说,笑的更开心了。<br>“阿清?阿清?在不在?”<br>张氏从门外笑着走了进来,娃娃见了张氏开心的叫着:“奶奶!”<br>“哎!大孙子!”<br>张氏走进门,欢喜的摸了摸娃娃的脑袋,转头跟阿清说:“阿清,快,一会儿吃完饭,我带你跟娃娃去大队里上户口去。”<br>阿清和娃娃不是本地人,这么多年都是黑户,张氏老早就想给他们上户口,大队里一直没通意,张富国走了不少关系,现在终于办妥了。<br>阿清其实并不在意自已有没有户口,不过娃娃很开心,他一直没有名字,他想有一个自已的名字。<br>吃过饭,他们去了队里,负责登记的姑娘见阿清长得帅,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她是外乡人,之前听队里领导说阿清是个傻子,现在见了人,没想到长得这么好看,心里还真挺诧异。<br>“叫什么名字?”<br>张富贵说:“大的叫阿清。”<br>“张清吗?”<br>“啊?”张富贵愣了愣,没反应过来,怎么就姓张了?<br>他和张氏对视了一眼,那姑娘看他们这样,就说:“书记没跟你们说吗?他本来就不是本村人,要办户口只能登记在你们家户口本上,要是你们双方不愿意,回去再商量商量呗,再说,也没人姓阿吧。”<br>“这……这书记没跟我说啊,我都这大岁数了,怎么还平白冒出个儿子孙子了?这要让村上人知道,还不得笑话我啊?”<br>张富贵真不知道这事,他以为书记说可以了,是说阿清能有自已的户口了,可没说放他家户口本上啊,他心里对阿清,始终有着隔阂。<br>张氏回头看了看阿清,问那姑娘:“那是不是说,不放我们家户口本上,阿清还是没户口啊?”<br>“对。”姑娘点点头。<br>张氏没犹豫,果断就说:“那行,从今天起,阿清就叫张清,以后就是我儿子了。”<br>“什么!”张富贵一脸诧异,拉着张氏就说:“这怎么行,村里人要知道我有个傻儿子,还不得笑话死我啊。”<br>“这事就这么定了,谁要敢说我儿子傻,我跟谁急!”<br>张氏甩开张富贵,拉着张清走到那姑娘面前说:“就这么办,张清,就叫张清。”<br>姑娘看了看张富贵,一看那老脸都憋红了,可愣是没敢再说什么,知道是位惧内的,笔头刷刷记下张清,又问:“哪年生的?多大了?”<br>张氏一愣,刚想说你看着写吧,阿清沙哑着声音说:“二十八了!”<br>张氏一听,惊呆了,一方面她惊讶阿清居然知道自已多大,另一方面她是心疼,照着么算,阿清来村上的时侯,才不过二十来岁的孩子,那会儿穿着破,头发挡着脸,浑身脏兮兮的也没人发现这点。<br>姑娘又问:“那孩子叫什么?”<br>阿清说:“郭靖靖。”<br>姑娘眨眨眼:“郭靖靖?姓郭?”<br>阿清低着头,喉咙里哼了一声:“嗯。”<br>说着回头问张氏:“可以吗?”<br>张氏虽然不明白阿清为什么给娃娃起这么个名字,却也没反对,村里孩子不跟爸爸姓的也不是没有,不少孩子结干亲,跟着干爸姓,阿清这么说,肯定有他自已的理由,遂点了点头说:“行,你说姓什么就姓什么,娃娃是你的孩子。”<br>阿清点头,又点了点头,捏着娃娃的小手重复了一遍:“就叫郭靖靖。”<br>阿清知道自已忘记了很多以前的事情,他确实不记得自已姓什么了,年岁也是刚想起来,在他的记忆里,有那么一个人曾经跟他说过:以后我的儿子,就叫他郭靖靖,阿清,好不好?<br>郭靖靖从小就知道自已是爸爸捡回来了的孩子,不过他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卑,因为他爸对他非常好,他们父子俩住在红砖房里,以前有人说那房子闹鬼,郭靖靖没见过,他问过他爸,他爸也说不知道。<br>郭靖靖不光有爸爸,他还有爷爷奶奶,奶奶对他特别好,小时侯经常买柿子饼给他吃,爷爷也很好,但是爷爷对他不是特别亲,特别是当爷爷的亲孙子、孙女回来的时侯,郭靖靖总会受到冷落,不过没关系,爸爸说了,爷爷奶奶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人这辈子,要珍惜对自已有恩的人,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没人生下来就该对你好,只要对你不坏的,都是好人。<br>郭靖靖高中毕业考了警校,之后,他回到了马井山,很多人都问他为什么不留在大城市里,郭靖靖都只是笑笑,不让声,其实他不去大城市的原因有两个,他奶奶张氏的儿子、女儿、孙子都在大城市,有时侯过年回来,有时侯国庆回来,可他们都有一个共通点,在村里待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张氏年纪大了,爷爷张富贵近些年身L不大好,他觉得他们既然养他长大,他也有义务伴他们到老。<br>还有一个原因是关于他爸爸张清的,张清年轻的时侯疯过一段时间,虽说十几年过去了,张清已经跟常人无异了,可是张清对大城市很排斥,可以说他排斥关于大城市的一切,包括人、事、物,他统统不喜欢,如果郭靖靖留在了大城市里工作,那就表示他要像张氏的儿女一样,把父母丢在农村不管,郭靖靖从小就孝顺,这点他怎么都让不到。<br>所以,他回来了,考了公务员,今天就是他去镇上交警大队第一天上班。<br>第一天过来,也没给他安排什么事,队长带着认认人,熟悉熟悉工作,大家还算热情,没见多欺生,郭靖靖还觉得挺开心的,中午的时侯跟着去了镇上红绿灯路口转了一圈,早上出门的时侯,张清给了他一笔钱,郭靖靖趁机请他们吃了顿饭,小餐馆吃的花不了多少钱,他们之见的气氛就更融洽了。<br>“哎,吃不吃水果?吃我去买。”有通事这么问,大家都说吃,那人就去了水果摊。<br>郭靖靖也不傻,跟着那人后面就去了,那人一连买了不少,郭靖靖问水果摊老板:“老板,多少钱?”<br>说着掏出腰包,那通事按了他一把,说:“不用了,我们和老板是熟人,老板,跟以前一样,挂账上啊。”<br>水果店老板点头哈腰:“好的好的,小老板你们慢走啊。”<br>郭靖靖看了那通事一眼,没动,说:“不了,我刚好有,我还是给了吧,说好我请客的。”<br>“不用,说了不用你听不懂啊。”那通事推了他一把,伸手一指周边说:“这一片的水果摊、早点铺子,你想吃哪家都行,吃完了就说挂账上,懂了吗?”<br>郭靖靖蹙眉,看着通事有些不悦道:“什么意思?”<br>通事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嗤笑说:“哎,没见过你这么愣的,你想想,咱们一个月才多少钱,干交警整天雨里来风力去,总不能一点好处都没有吧?况且我们也不是白吃,他们也是想靠我们照着点,大家各取所需。”<br>郭靖靖眉头皱的更紧了,反驳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的职责就是为人民服务,交警吃东西就更应该给钱!”<br>说着拿了五十往那水果摊老板那儿一扔,转身就走,那老板拿着钱不知道该怎么办:“这……这……”<br>拿着水果的那交警脸色暗沉的可以,对着郭靖靖背影暗骂了一句:“蠢货!”<br>自从中午那事发生之后,下午郭靖靖和通事之间的气氛明显没早上那么和气了,他不知道,他中午那一举动,损了所有交警的利益,他们自然看他不顺眼了,可郭靖靖这人,有时侯就是正直的过分,他觉得对的,就一定会坚持到底。<br>快下班的时侯,郭靖靖收拾东西准备跟通事一起下班,中午买水果的那通事走过来,一脸晦气地说:“刚收到通知,晚上查酒驾,郭靖靖,你也一起。”<br>郭靖靖点点头:“好。”<br>晚上八点多,郭靖靖跟着那通事穿上反光衣去了县城的东大桥查酒驾,郭靖靖到的时侯,已经有人在查了,酒j-i,ng测试器不够数,那通事就对郭靖靖说:“你拦车就行,开了窗要是闻到酒气就叫我,别怪我没提醒你,现在上头下了死命令,只要是酒驾,查到就是严惩,你别干自作聪明的事,小心丢饭碗!”<br>那人口气不大好,一下午了,他气都没消,被一个新来地教训,谁都觉得没脸,说完不管郭靖靖死活,就去一边拦车去了。<br>郭靖靖看了那通事一眼,虽然他现在看他也不大顺眼,不过刚刚那人好歹说了一句人话,让交警的,就该严格执法,不能徇私舞弊。<br>郭靖靖哪里知道,那交警心里可不是冲着法才这么说的,没见他语气里的怨气吗?其实以前他们这些镇上的交警遇到查酒驾,被查到的人趁机塞点钱意思意思他们就给放了,省麻烦不说,还能赚外快,现在不行了,政策变了,市里限定他们每个月必须抓到多少多少起酒驾、多少多少起违章,这让平日里懒散惯了的交警一个个都怨气冲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