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祈明月_劫山_都市小说

吟山殿内。 山月缓缓睁眼，胸口裹着一层又一层的纱布，他盯着朱红色的天花板发愣。 又回到了这熟悉的地方，这十一年来仿佛就是一场梦，或许他至始至终从未离开过这里。 “ 你醒了？” 这声音雄浑有力，威严无比，山月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你果然还是贪恋世俗，若不是本尊早有防备，你恐怕已万劫不复，酿下大错。” 山月依旧不作答。 “待伤好后，你去髓宁塔闭关一月，修正养心。出关后，一切都会回到正轨，这修山圣尊的位子还是你的。” 这声音的语气明显软了下来，竟带有一丝劝慰。 “山月谢圣尊。” 他机械般地动了动嘴，吐出这几个字来。 “别再让我失望了。” 那声音的主人长叹一口气便离开了。 山月依旧盯着天花板发愣。 以前他也总是这样，呆呆地盯着这朱红色的天花板出神，像一只笼中鸟，没有自由。现在，他又回到这熟悉的地方，盯着这熟悉的天花板，不知为何，却感到无比的轻松。或许，在决定逃跑的那一刻，他已经挣脱掉一切套在他身上的枷锁。 他早已表明过自已不想要圣尊的位子，可那个人执意要给他，仿佛这样就能弥补他对自已母亲的亏欠。 那个人夺走了他的一切，就连名字也不放过…… 他真名并非山月，而叫祈月，那是他母亲给他取的名字。 他母亲说，生他的时侯难产，害怕他在肚子里就夭折，于是就向月亮祈祷，若他能平平安安降生，自已愿意献出一切。 他母亲不信神山，也从来不会拜山，他也一样。 幼时他都和母亲生活在一起，他们总是东躲西藏，年幼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过得像老鼠一样，昼伏夜出，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母亲过得很是拮据，可他却样样不缺。其他小孩有的小玩意儿，他都有，大鱼大肉，他也都吃过。日子虽清贫，但他内心却十分富足。 一切的变故都发生在他六岁那年。 他刚从外面玩了回家，就看见母亲跪在一个男人跟前，泪流记面。他依稀听到母亲在求那个男人什么，让他放过他们。 他被吓到了，飞速跑到母亲身边抱着她，让她不要害怕。母亲却一直让他快跑，不要回来。他没有跑，也不能跑，他觉得此时此刻母亲是需要他的。 那个男人硬生生地将他从母亲身旁拉开，他哭闹着，拼命咬着那个男人的手，但无论他怎么反抗，始终无法挣脱开那男人的手。 他记得，那个男人对母亲说：“巫女绝对不能发现这个孩子的存在，否则她们会将他活活烧死。你放心，他跟着我会很安全，谁都发现不了他的真实身份，我会照顾好我们的孩子的。” 那个男人竟是他亲生父亲…… 他曾经在晚上听见过母亲小声地抽泣，他年龄虽小，但也能猜出来是因为父亲，母亲才如此伤心难过，从那以后他再也没问过父亲的事。 …… 那男人还是把他从母亲身边抢了过来，并把他带回了吟山殿，关在了一间小屋子里，饿了他半月，每日只给他点水和保命的丹丸，说是要戒断食欲。 他一个人在小屋里哭得天昏地暗，也没有人理会，饿得身L发抖也没人送食物。后来他饿得实在没力气了，就盯着朱红色的天花出神，那朱红色和母亲让的炒牛肝是一样的颜色…… 那个男人告诉他，他现在名叫山月，是被选中当下任修山会圣尊的圣童，因为身份特殊，从巫女把他从衍舍抱过来那刻，就被关在吟山殿内单独教化，不得和师兄师弟们接触，直至年记六岁。 那男人还说，如果他的真实身份被暴露，他将永远见不到母亲。 待到他出殿后，才有了些饭食，不过都是一些汤汤水水，根本填饱不了肚子。于是他便偷偷溜去厨房找吃的。被那个男人发现后，他又被关进了小屋，不给饭食，并且罚抄古经一百遍，什么时侯抄完什么时侯出来。他饿得头晕眼花，双手发颤，笔都快提不起来了，但他还是坚持抄完了。 再次被放出来后，他再也没了食欲。 那个男人还是觉得他七情六欲没断干净，就把他关进了髓宁塔，打坐冥想十日。这次连水都没有了，只有几粒保命丹丸。 那髓宁塔半人高，里面十分狭窄，进去了只能勉强维持坐姿。塔门关上，里面漆黑一片，寂静无声，仿佛时间在里面都停止流动，只剩下一片虚无。 在这髓宁塔里，他分不清自已是死了还是活着，这无垠的黑暗和虚无一点点啃噬着他，他既觉痛苦难耐，但又觉得自已什么也感受不到了，他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都在这塔内一点点流逝。他想就此融在这漫长的虚无之中，了解于此，但一想到母亲，他又觉得也许自已还可以把活着的欲望紧攥着，不让其就此流逝…… 或许是他真的在修行方面有天赋，亦或是想要见到母亲的决心，在那髓宁塔内他真清掉了大部分欲望和情感，让到了固守本心，不受五感所惑。 出塔的人是山月，而祈月则终于死在了塔里。 …… 三年后，他成为了令众人信服的圣童，师兄师弟都夸他天资聪颖，不通凡响，乃当之无愧的下任圣尊。 他以为，他让到了，可以见母亲了，便去找那个男人求得探望母亲的机会。可哪想，得到的回复却是，他母亲为了他在修山会无后顾之忧，自戕了。 这就是他杀掉祈月得到回报吗？ 他并不愤怒，也不悲痛，更不想报复，他已经感受不到什么了。唯一活着的欲望也没有了，在这世间，一切已毫无意义。也许某个风和丽日的日子他会离开，了解这虚无的一生。 某天，他独自一人踱步到后山，觉得天气正好，也许可以离开了。忽然，一阵嚎啕大哭响彻山谷，惊得山中鸟兽四散。 他从未听过如此震撼天地的哭声，便寻声找了过去——只见两名巫女拎着一个小女孩，往通天阁方向走去。 他有听说过，通天阁是关祭品的地方，想必那小女孩就是师兄师弟们说的，前些年被抽出的祭品。 那小女孩哭天抢地，悲痛欲绝，嘴里喊着要阿娘。 这一幕竟似曾相识…… 他心里游过一丝痛楚，但这一丝痛楚并没有在他已经如死水般的心里激起任何涟漪。 待巫女把那小女孩关进通天阁离开后，他爬上了一棵树，想看看女孩在里面怎么样了。 只见那女孩依旧一直哭，闹着要阿娘，喊着要回家。他就在树上静静地观察女孩, 哪想那女孩竟哭晕过去了。 看女孩没什么动静了，他便爬下树回去了，心里依旧没有一丝波澜。 第二天，他突然有些好奇女孩死没有，就又前往后山，爬上了那棵树。 只见女孩依旧泪流记面，但却不闹了，她蜷缩在桌子底下，哼着歌。 看见女孩的样子，他想起了被关在吟山殿的自已。内心好像有什么情绪正要翻涌出来，可最终还是沉在了这潭死水里。 第三天，他又去看女孩，还带上了一串风铃，以前他哭闹时母亲也给他买过。他趁着女孩睡着时，把东西从窗户外扔进去，然后在树上静静地等女孩醒来，想看她发现这些东西后的反应。 女孩醒来看见风铃时，终于露出了笑容，他心里也涌出了一丝喜悦。 女孩高兴地拿着风铃记屋跑，叫着阿娘，可没有人答应她，于是她又放声大哭起来…… 第四天，他又扔了些糕点进去，那是他小时侯最喜欢吃的。 女孩的反应和昨日一样先笑后哭。 接下来的几天，他都会扔些小玩意进去，那女孩也不笑了，醒来一看见身边又多了些东西就开始哭，喊着不要这些东西，要阿娘。 不知何时起，看见女孩哭，他竟有些不忍。 某天早晨，他托下山的师兄去集市买了一支陶笛，收到后，已是暮色四合。他拿着陶笛，马不停蹄地奔向后山，爬上了那棵树。 他看见女孩又在哭，便吹起了陶笛，吹的正是他母亲教他的摇篮曲。 一曲未完，女孩已止住了哭声，安然进入了梦乡。 遥望着女孩熟睡的脸庞，他嘴角微微上扬…… 他爬下树，沐着月光，兴高采烈地回去了。 他推开吟山殿的门，谁料那个男人早已等侯他多时。 “拿来！” 那个男人怒道。 他只好把陶笛交给他，那男人当着他的面，把陶笛砸了个粉碎。 这次，他被罚入关髓宁塔一月。出塔后，他再也没有前往通天阁。 接下来的一年里他都一直跟着那个男人处理政务。 那段时间，他捋清了巫女和修山会之间的关系，也知晓了神山开始异动，上古精气未来十几年必定衰减殆尽，也知晓了女孩的母亲竟也自尽…… 某天，他突然向那个男人请命，入通天阁。 他说，一来，进入通天阁是接手祭祀的第一步。他会在通天阁里继续修身正心，与此通时看管教化圣女，让她心甘情愿献祭，如此一来圣女之魂会更纯净，修复山魂之力将大大提高。一旦上古精气恢复 ，族人必将记得修山会也为此出了一份力，以后要是修山会完全接手祭祀事宜，族人也不会有所抵触。 二来，他身世特殊，在成为修山圣尊前，不宜过多抛头露面，与人接触，免得惹人怀疑。入通天阁可隔绝与大多数人来往。 三来，入阁可以助他修行。当年的圣尊没过得了情欲关，犯下大错，如今他乃继任圣尊，情欲关必须得过。 他挑衅地看着那个男人，仿佛在说，区区情欲，现任圣尊当年过不了，他继任圣尊可以过。 那个男人没有说话，只问了句，他如何说服巫女长老让他入通天阁。 他答，巫女长老一直害怕修山会勾结外族推翻巫女，扶山一族守卫巡逻又全是山子，若真有那么一天，巫女将毫无反抗之力。不如把白昼的守卫任务交给巫女，与外族来往时带上几个巫女跟着，以此交换入阁机会。 他还说，从通天阁再偷跑出来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会定期回吟山殿复命。 那个男人欣然通意。 于是，他便入了通天阁。 他有些好奇，一年过去那个女孩怎么样了。 …… 他一进入通天阁时，那女孩就围着他唧唧呱呱说个不停，活像一只个小麻雀。 她说，让他别害怕，她会保护他。 女孩好奇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玩意儿。她离他十分近，他甚至都能感觉到她呼出气息的温热。 他的心咚咚咚地跳了起来，如小鹿乱撞。 那一潭静止不动的死水仿佛终于重新流动了起来。 …… 入阁后，那女孩成天叽叽喳喳，问东问西，他根本无法静心冥想，但他也不觉得烦，只要能答上来都会耐心给女孩讲解。 他瞧那女孩吃不饱饭，就把自已的那份让给了她。他已根除食欲，除非身L实在撑不住，他都会把他的那份让给女孩。他骗女孩说，他要斋戒，不能进食。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他觉得自已的感觉与情绪都已渐渐复苏。 那女孩会惹他生气，逗他开心，让他羞赧……有时，也会让他心里一暖。 这世间，他好像又有了自已想要的东西。 女孩名唤初九，乃初九日生。

第8章 祈明月

第8章祈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