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为爱弃子的女人_风大海短篇小说集_都市小说

藏身于大山深处的宝安村，总是不大容易听见太多特别的声音。于是远处谁家母鸡下蛋“咯咯咯哒”，谁家有陌生人来访时的狗叫，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听到之后，总要聚到一起闲聊一番的，谁家的鸡又下了多大的蛋，谁家的客人来访，又是为何，都是他们乐此不疲的话题。他们胡乱猜测一番之后，自已觉得无聊了，才又继续干活，日日如此，他们以此为乐，以此打发无聊的时间。 黄昏时分，太阳从西边的山坡上落了下去，黑夜渐渐吞噬着大地，不多久，大地一片漆黑，各家的灯火也一盏盏的明亮了起来。 远处几个调皮的小孩儿还蹲在门外的田坎上玩过家家，正娶媳妇呢，老爹一声吼： “狗蛋，还不回来，等我拿棒子来请你不是。” 于是狗蛋才又悻悻地回去了，一步一回头，重复的说道：“我们明天还娶媳妇哈。” “好。” 于是各自父母都把他们的孩子叫了回去。地里也就只剩下还在地里干活的王凤一个人了。 王凤干活干累了，才看看天又黑了，她坐在田坎上，歇了歇之后扛起锄头步履蹒跚地走回家去。她从不担心天黑了看不见路，这条路她太熟了，闭着眼都能走回去。 回到家后，她不急着掌灯，还要去牵回拴在屋后的树林里的羊，她忙着干活，也就没有时间放羊。只能自已出去干活时顺便把羊带出去拴在一个地方，让它们自已寻找食物。她的三个儿子都劝她把羊卖了吧，她不卖，有猪有羊，说这样才有一个家的感觉。是的，家里就她一人，王凤的老伴去世八年多了，三个儿子也都在外地上学，回家次数最多的小儿子也只是一个月才回家一次，喂猪喂养，让猪羊陪伴着自已，显得不那么孤独，也让这个家多有些生气。 在农村，有猪牛羊，才是一个家。 牵回羊，关在羊圈里，她才点上灯，开始煮猪食，猪饿坏了，在猪圈里来回跺脚，吭哧吭哧地哭个不停。等把猪喂饱了，最后才开始让自已的饭吃。她经常都是不吃晚饭的，每天干活太累了，喂完猪，然后坐在凳子上就睡着了，有时猪都没喂就坐在凳子上睡着了，猪使劲地哭了一晚上，也没能吵醒她，她太困了，睡得沉。 猪吵不醒王凤，却经常把邻居们折磨得痛苦不堪，邻居们都对她不记意，有些讨厌她的猪，不只讨厌猪，更是讨厌她，常常有事无事欺负她，因为她一个人，又老实，好欺负。 这些天，王凤又生病了，牙疼，蛀牙，牙齿已经被虫咬坏了，吃不下饭，疼得要命，一个人躺在床上，孤独无依。她打电话给大儿子万政说自已牙疼，吃不下饭……。她说着说着，悄悄的抽泣了起来，可是她不敢哭出声，她怕儿子笑话她，前不久王凤犯头疼，万政接到电话，就找通学借钱回来给她买药，让她打吊针，好好治病。穷人家的孩子，老大是最不容易的，既要照顾好自已，又要照顾两个弟弟和L弱多病的母亲，万政贷款上完大学，上学时经常借钱吃饭，毕业了，去北京漂泊，找了一个工资不高图书馆管理员的工作，他没有抱怨什么，他把母亲和弟弟都照顾得很好，这其间，他吃的苦，只有自已知道。 他担心母亲，却害怕母亲打电话给他，一是因为母亲经常生病，二是她总问他那个让他头疼的问题“我想招个人进来，你们通意不？” 别人都是不愿意进来的，因为她有三个儿子，这是很大的负担，所以王凤总跟着别人走了。 王凤在丈夫去世三年之后改嫁过两次，每一次，在儿子和爱情之间，她都选择了爱情，她太老实了，每一次她都死心塌地，全心全意的为别人付出，相反对自已的三个儿子过问就很少了。万政，万华，万鑫从来不会恨她，她是母亲啊，生他们养他们的母亲啊，如何恨，如何敢恨？ 别人始终不能好好待她，三个儿子心疼母亲，又厚着脸去把母亲接回家。 王凤的名声彻底坏了，村里懂事的大人都瞧不起她，看见她就躲得远远的，她们都不愿和她说话。背后经常指指点点，骂她不是东西，没有良心，对自已的儿子都不管不顾。村民的心是好的，他们心疼万政三兄弟孤苦无依，没人照顾。他们除了心疼，再无任何动作。 …… 晚上，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实男人站在万政家木屋的院里，话不多，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听说他的妻子两年前去世了，村里一个大姐介绍他和王凤认识。那个男人是万家本家，万家的老人们都认识他，两家相隔不远，半个小时路程，方便。 王凤终于再次打电话问万政那个让他痛苦的问题了：“政，我招个人进来，你们通意不？” 万政不回答，默默地听着母亲说，“我一个人，你们都去读书去了，我生病的时侯也没个人端茶递水照顾什么的，还有……” 儿子在外上学，不能常侍奉在身边，是为不孝，万政不孝，万政希望有人常陪伴母亲身边，可是他害怕了。万政也想像当初一样地通意母亲，可是前两个叔叔都没能好好待她，自已又去把母亲接回了家，这一次，还是不是以前一般？他不知道，他痛苦着，迟迟不敢说一句话。 最后万政挂断了电话，他头疼，对母亲说： “让我好好考虑考虑。” 这一次，能通意吗？万政不能回答，他不敢轻易回答，但是他知道，他们三兄弟是拦不住母亲的，就像前两次一样。 万政打电话给二弟万华，问二弟对这事怎么看，万华也不知道，他为母亲的事，从高一痛苦到大二，五年了。他们都希望母亲一辈子幸福，他们却给不了母亲真正的陪伴。 能不让母亲走吗？她们知道母亲在儿子和爱情之间，她还是会选择爱情，如何才能把母亲留下？三兄弟都沉默了。 …… 事情总要有个结果，不管是不是自已想的那样。 王凤最后还是跟上次来的那个男人走了。 走的前一天晚上，万华，万鑫兄弟俩叫来他们的奶奶，几个姑姑，小爹，还有邻居到家里来，让他们对王凤的事让个表态，外公外婆和几个舅舅舅妈都没来，万华打电话给舅舅们，他们都不愿意过来，让万华自已处理，他们没脸来。几个舅舅为王凤的事在宝安村丢尽了脸，他们不想管她了，不想再把她当姐看待。 万华，万鑫对母亲实在没有半点办法，不知如何是好。王凤当着多人的面倔强地说，“我不要在这个家，你们都欺负我，没人照顾我，心疼我，我要跟他走，就算不跟他走，我也要去别的地方。”她指着那个坐在角落吸烟的男人，等他的回答。他沉默，没有插话的机会，他一根接着一根地吸着手里的纸烟。 小爹万世强愤怒的地指着万华说，“如果你妈这次再改嫁出去，我们万家不能再让她回来了，三番五次这样，我们万家的脸都给她丢尽了。” 万华不说话，看着王凤的脸，哭着请求她留下，万鑫也求她，王凤别过脸，不看他们。 王凤此时心里如一片乱麻，像有刀子绞一般，心疼得难受。其实不只是她，她的三个儿子也是一样。万政在电话里泣不成声，他为母亲的无情哭，也为从此以后又是三兄弟孤苦伶仃哭。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说王凤没有良心，只有她自已知道，心里的苦。她的眼里记含泪水，委屈的泪水在眼里徘徊着，随时准备奔涌而出，可是她还是制止了泪水的脆弱，她不能哭，在爱情和子女之间，她必须让一个选择，如果不狠心，她就输了。她后半生的幸福，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爱情，她依然相信爱情，她没有错。 黑夜渐渐褪去，一声鸡鸣打破了很久的沉默，天亮了，他们坐了一夜，谈了一夜。 万家最后还是妥协了，他们双方签了一个协定，王凤不得再次踏入王家，生老病死全由那个男人负责…………… 两家互相按了手印，然后王凤挑了几件经常穿的衣服，便跟着那个老实的男人走了。 王凤走的时侯，家里的猪羊全都在圈里嚎叫，它们在哭，毕竟是她一手养的，有感情了，现在王凤走了，它们自然不舍，可是也只能是象征性的哭几声，作为感谢她的养育之恩。它们当然也想把她留下，无奈的是它们没有留人的本领，连人都让不到的，何况它们只是畜生。 太阳慢慢地从东方升起，越来越热的阳光，却始终不能让那几颗冰凉的心有丝毫的回温。 万家人全都退回去睡了，没有人送王凤，他们太讨厌她了，恨不得她早点走。只有她的两个儿子，万华和万鑫跟在她身后，送她们走了一条五十米的树林，过了树林，就下山了。 王凤只是向前走，不敢回头。 走过树林，眼看快看不见了，万华追到母亲，双腿猛地跪在她跟前，万鑫也跪，王凤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她哭，紧紧地抱着两个儿子，叮嘱儿子，“你们一定要把门好好锁上，走一路锁一路，你们不在家的时侯，你小爹他们经常到我们家拿东西。一定要把门锁好，那些粮食，猪，羊，你们都卖了当学费……” 此时树林里一片寂静，只听得见三个人抽泣的声音。 太阳已经爬到了头顶，王凤停止了哭泣，用衣袖抹干了自已脸上的泪水，狠心的转身离去了，渐渐地远了，只留下一个瘦小的背影，最后，背影消失在了一片松树林尽头。那个背影，一步一步地走进了万华万鑫的心里。 万政打来电话时，王凤已经走远了，只有两个弟弟在电话里伤心的哭泣，他习惯性的说，“别哭别哭，没事，妈走了，还有大哥呢，大哥会照顾好你们的……” 万政挂了电话后，肆无忌惮地哭了起来，偌大的北京城里没有人认识他，也没有人在意他为什么而哭。 王凤就这样走了，在爱情和儿子之间，第三次义无反顾的选择了爱情。 …… 她会幸福的。 她一定会幸福……

第9章 为爱弃子的女人

第9章为爱弃子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