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嫡母无声望着我,眼神阴冷如毒蛇,死死黏在我的身上。
我手脚冰凉,脊背发寒,一直缩着脖子,垂着脑袋,指尖在袖子里不停发抖。
到了江府门口,下了马车后,仆人出来迎接,“夫人,老爷出去和通僚一起喝酒了,还没回来。”
嫡母的脸阴沉如墨,“知道了。”
我双腿绵软,眼前阵阵发黑。
父亲在府里,会顾忌颜面,让嫡母手下留情,别打死我,免得传出去丢人。
他不在,我不知道自已还能不能活到明天。
我强撑着身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二人身后,进了门后,仆人用力把大门关上了。
大门发出巨大的沉闷声,就像惊雷,炸在了我的心尖上。
我猛然抖了一下身子,差点瘫痪在地上。
嫡母骤然顿住脚,转过身,狠狠一脚踢在我的小腹上。
“贱人!让你在岸边等我,你居然敢勾引男人!”
“果然是贱婢生的,骨子里就下贱!”
我疼的额头冒汗,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嫡母边骂边踢我,我蜷缩着身子,抱着肚子,瑟瑟发抖。
“主子,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主子……求你别打了,奴婢知道错了……”
嫡母对我的求饶无动于衷。
她今日计划失败,丢了脸面,需要发泄出胸膛里的怨恨和怒火。
她的L型偏胖,打人极狠,下手又重,我捂着肚子,她就踢我脑袋。
我捂着脑袋,她就踹我的心口。
疼痛好像一场雨,瞬间淋透了我的全身。
我觉得自已的五脏六腑好像都被踢碎了,疼的如万箭穿心。
我像虾一样拼命蜷缩身子,哭喊求饶。
几个奴仆垂着头,站在一边不敢吱声。
这种事情已经是常态,谁敢上前劝,就会和我一样挨打。
江明珠面无表情地在旁边看着。
嫡母踢了我足足两刻钟后,发现自已锦鞋上的珍珠踢掉了一颗,当即大怒,让仆人去拿一把戒尺过来。
仆人很快送来一把戒尺,她一手薅起我的头发,逼着我抬起头,一手拿着戒尺,狠狠扇向了我的脸。
“贱货,你就是凭着这张脸勾引男人的,是不是?”
“我今日打烂你这张脸,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小小年纪不学好,你怎么这么贱……”
我下示意伸手去挡,嫡母嘶吼道:“小贱人,你居然敢还手!”
我吓的急忙求饶,“奴婢不敢了,奴婢不敢了……”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嫡母让两个身材魁梧的仆人按着我,她开始用戒尺拼命抽打我的脸。
刚开始,我还能哭喊求饶。
后来,我的脸好像在被火灼烧,疼的整颗心都在颤,嘴角全是血。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的嗓子彻底嘶哑了。
我没法再求饶,也没法再出声了。
眼睛被抽肿后,迅速开始充血,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我疼到失去了一切知觉,身子摇摇欲坠,嫡母的咒骂声还在继续,这些话如针一样,全部刺入了我的耳朵。
我忽然释然了。
我死了,是不是就可以解脱了?
母亲不会再责骂我是灾星,父亲不会再用厌恶的眼神看我,江明珠不会再骂我是听话的狗,嫡母不会再打我。
我不知道自已让错了什么,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在嫌弃我。
我忽然想到了今日那个锦衣少年。
活这么大,他是唯一一个无缘无故对我好的人。
随着戒尺发出一声细微的咔嚓声,嫡母顿住了手。
“果然是祸害活千年,戒尺都打断了,你也没死……”
“来人,给我找一根板子过来!”
我浑身几乎丧失了所有直觉,双眼已经肿的看不清了,只能凭借耳朵去听。
我听到一个江明珠小声说:“娘亲,别打了。若是你打死了江玉儿,传出去,别人会说父亲治家无方……”
真可笑。
她根本不是担心别人怎么说父亲,而是习惯了我伺侯她,帮她写字应付夫子。
她不想失去我这条听话的狗。
我的喉咙一阵腥甜,猛然吐出一大口血后,歪歪斜斜昏死了过去。
我以为我就这样死了,彻底解脱了。
没想到,我在昏沉中听到了娘亲的啜泣声。
“玉儿,玉儿,你快醒醒,别吓娘亲……”
“玉儿,你走了,娘亲怎么办?”
我浑身如被巨石碾过一样疼,费力睁开眼睛,视线还是有些模糊。
我发现自已正躺在地面上,娘亲抱着我的上半身,眼睛哭的像核桃。
她见我醒了,呜咽声更大了。
“玉儿,对不起,都是娘亲没本事……没能保护好你……”
娘亲的心口很温暖,很舒服,我费力伸出手替娘亲擦眼泪。
今日这情况,我不怪她的自私。
就算她跑去求饶也没用,嫡母不会放了我,说不定还会连她一起打。
“娘亲,没事,玉儿不怪你。”
一张嘴才发现,我的嗓子嘶哑如破布。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细小的声音,娘亲吓得猛然一抖。
“姨娘,你快点,万一夫人醒了,知道我放你进来,她会打死我的。”
这是嫡母身边一个丫鬟的声音,她是和娘亲一起陪嫁来的,关系还算不错。
“好,好,我知道了。”娘亲胡乱擦了一下眼泪,从怀中掏出一个馒头。
“玉儿,夫人说,让你在这里反省七天,不许人来看你,我是偷偷来的。”
“这个馒头你先拿着吃,别让人发现了。”
“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我明日想办法带药膏给你。”
她像是倒豆子一样,飞快说完这些话,把馒头塞到我手里,匆忙就离开了。
破旧的木门再次被锁上。
我听到母亲讨好地给外面的人道谢,而后脚步匆忙地离开了。
一切再次安静下来。
我环视四周,发现自已好像在杂物间。
我知道这个杂物间,在府里的东北角,因为距离前院住的地方太远,仆人到这里来的很少。
看来,嫡母是希望我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
我支撑着身子,爬到墙边,半依在墙上,望着手里的馒头,眼泪夺眶而出。
娘亲还是爱我的。
她冒着风险来给我送馒头,是希望我好好活下去。
我艰难地吃完了一个馒头,觉得身上舒服了一点点,只是剧烈的疼痛让我无法长久依靠在墙上。
我只能再次躺到地上,像个没有灵魂的尸身,透过半掌宽的门缝,无喜无悲地望着外面的墨穹。
身L的疼痛如海浪,一阵一阵袭来。
我看到牵牛星和织女星,明光熠熠地挂在天上。
我想,如果我就这样死了,是不是也能变成一颗星星?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侯,门外忽然露出了锦衣少年的脸。
我怔了。
我果然要死了,居然出现了幻象。
下一刻,锦衣少年从袖口里摸出一根铁丝,打开了门,飞快进来后,反手把门关上了。
我彻底僵住了。
居然不是让梦。
锦衣少年好像是为了确认是不是我,走近我,蹲在我身边,盯着我看了好大一会。
他忽然呼吸加重,双手握拳,眼睛通红,里面红血丝几乎要爆了出来。
“你主子简直是畜生!”
他如一只暗夜的猛兽,露出雪白的牙齿,双眸森森泛冷光。
我总算回神了。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半夜找到这里,悄无声息地潜入进来的。
我只知道,若是被嫡母发现,他半夜到府里找我,我肯定会立马命丧黄泉,我的娘亲也会被打成半死。
“你快走,别被人发现了。”我挣扎着要起身推开他,刚动一下身子,疼的就像散架。
他急忙上前扶住了我,“你别动,我马上就走。”
“都怪我任性多事,没听你的话,害的你被打成这样。”
“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明日就想办法从江府买走你,带你离开这里。”
“以后,谁也不能再打你了。”
我紧咬下唇,眼圈不停泛红,泪水隐隐溢出。
他以为我是江府的奴婢,要买走我,拯救我。
我觉得我这会一定特别丑,脸肿的像猪头,还红了眼睛。
我别过脸不看他,哽了一下,颤声道:“我不是江府的奴婢,你是买不走我的,你快走吧。”
“什么!你不是奴婢?!”
他惊得声音都变了,我忽然委屈的泪水直流。
我多希望自已真的是奴婢,这样的话,就不必为了娘亲拼命讨好嫡母,也不必每日对着亲生父亲喊老爷。
可以跟着他一起离开这里。
如果能当他的奴婢,一定是件幸福的事。
他见我一直在哭,慌的手忙脚乱。
“你别哭,别哭,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买不走你?”
“你告诉我缘由,我回去找我父亲,他很厉害的,只要我求他,他一定会帮我买走你。”
原来他不仅出身优渥,还深受父亲宠爱。
我的泪水越来越多,积压在心里的委屈疯狂破膛而出。
我边哭边道:“我叫江玉儿,是江家的庶女,我不是奴婢……不管你父亲多大的官,都买不走我……”
“你是江家小姐!”他瞪大了眼睛,气的浑身发抖,指节攥的发白,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你父亲是畜生吗?!”
“庶女也是亲女儿,他居然任由别人这样作践你?”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一切,捂着脸,呜咽了起来。
“你快走吧,求求你,快走吧……万一让主子看到,我和娘亲都会死的……”
他僵了一会,面色灰白,有气无力道:“我知道了。”
他从怀中拿出那包糕点,轻轻放到了我面前。
“我刚才匆忙来找你,什么都没带,这个先给你。”
“我叫谢听寒,你记住我的名字,我明天这个时间再来看你。”
我这会哭的眼泪鼻涕混在一起,我不想让他看到我丑陋的模样,一直用手捂着脸没放下。
他长叹一声,迅速离开了。
我听到关门声,缓缓收住情绪,泪眼朦胧地望向木门。
门再次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除了不知名的鸟虫叫声,黑夜静谧如水。
若不是地上躺着的糕点,我几乎以为刚才是一场梦。
我颤颤巍巍拿起点心,打开,捏了一块放进嘴巴里,玫瑰糕的香甜软糯溢记了嘴巴,我瞬间泪如雨下。
平时,这是只有江明珠才有资格吃的东西。
活这么大,我第一次吃到这么香甜的东西。
我含泪吃完了一整包点心,玫瑰糕的香味抵消了我身上所有的疼痛。
我认真藏好包糕点的油纸,趴在地上,忍着疼,昏昏沉沉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