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站住,去静室等侯。”
宋溪定了定神,强压心中恐惧,叫住准备离开的沈青。
宋溪身为监考,自然有权安排所有的学子,他从案上拿出一张一尺见方的纸条将策论上的姓名糊住,反复按压几下后,拿起策论就要往考院后方的一间屋子走去。
“你带他去静室,你替本官守在此处,交完策论的士子,你可让他们自行离去。”
宋溪唤来下属,命令他必须把眼前这个年轻士子送去静室好生看管起来,另外一名下属替他暂代监考一职。
“下官遵命。”
两位接到命令的官员脸色平静,没有丝毫情绪波动,自顾自的走了起来。
“你,跟我走。”
沈青拿起还没来得及打开的食盒,跟着那位礼部官员来到考院中一个极其偏僻的角落。在这个角落有着一排低矮的房屋。其实所谓的静室,实际上只是一个比春闱隔间稍大一些的房间,可以勉强多容纳几把椅子。
“进去。”
官员打开房门,在沈青背后推了一把,自已则守在门外,半是提醒半是警告。“在里面老老实实等着,要是敢闹事,就定你个搅扰春闱之罪,直接把你当场格杀。”
“等就等呗,动什么手,原本还以为要考八股文章,少不了在这里苦熬几天。现在改写策论,倒是省了不少事,也不知道现在有为和不为他们俩在让些什么。”想到这里,沈青打开食盒,准备吃上几块黄金糕。
沈青拿起一块糕放入口中,有些惋惜。“这糕味道不错,可惜放的有点久,味道都变了,还是刚出笼的味道更好。”
此时,宋溪已经走到了考院后那间房子的屋外,他毕恭毕敬地朝着屋内喊道:“陛下,微臣礼部侍郎宋溪求见圣驾。”
宋溪的声音有些颤抖,在屋内那些人听来,显得极为不自然。
“准!”
屋内一道颇具威严的声音传来,在得到允许后,宋溪将衣冠整理一番,低头走进房间。
“微臣叩见陛下,陛下千秋无极。”
宋溪走进屋内,不敢抬头直视眼屋内的大魏皇帝,只能低头偷偷的轻瞟一眼后,按照面君流程,极其标准的跪下叩见。
在宋溪正前方端坐着一位中年男子,他身着常服,但他身上那股子上位者的杀伐之气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而在他的两侧则是站着几名身着官服的老者,这些人无一不是朝堂里颇具份量的大人物。
这个中年男子正是宋溪口中提到的大魏天子齐宸,另外几位官员随驾在旁。
最为靠近魏帝齐宸的老者见宋溪面有惧色,率先发难道:“宋大人,什么事能让你这么惊慌,你如今官居礼部侍郎,平日也算经验老道,可知为官者当注意L面,不可失了官L。”
“韩国公教训得是,此番谆谆教诲下官铭记于心。”
宋溪深知这韩国公赫连渊在朝内势力极大,又和皇室互为姻亲,根本不是自已所能抗衡的人物,无论他说了什么,自已只能以极为谦卑的态度领受。
“韩国公这话有些道理,宋卿,为官自当稳重。”
齐宸的话传到宋溪的耳中,他的脑袋像被重锤砸了一下,连忙惶恐地说道:“陛下恕罪,实在是微臣手中有一策论,实在不敢品评,只怕除了陛下,朝中无一人能评,撰写此策论之人已被臣送入静室,听侯陛下处置。”
“只有朕能品评,想来有些才华,呈上来。”
宋溪如蒙大赦,站起身来将便将手中的策论呈了上去。
齐宸接过策论,粗略地看了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位大魏皇帝临朝多年,心性早已被锤炼得无比坚韧,喜怒不形于色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这策论有些意思,写的倒是和朕身边这些老臣有颇多关联。”
“不知这策论写了什么,又是如何与臣等有了联系。”
韩国公自觉能揣摩上意,十分合时宜的回应了皇帝的话。
齐宸将策论递到韩国公的身前道:“韩国公不妨自已看看,还有你们,也一起看看这策论。”
“帝为舟,民若水,水可载舟,亦覆舟。
古以无明法惩权贵,是以权贵不法事多,尤以今甚焉。古之明王,惜百姓之若爱子,横吏从之以雷霆,服百官,驭群臣。
今世族横行,若帝庸弱无能,则群下肆妄,与外亲勾连,成皇权之阻……
明君重变法,而能臣干吏佐之,其国必强起。”
当韩国公看到这篇策论,平静的脸上有了一丝表情,但很快又归于平静。但在韩国公身后站的,多是勋贵老臣,他们见自已被一篇策论批的臭不可闻,心里的怒火哪里还能忍得住,有些已经开始吹胡子瞪眼,想将写这策论之人剥皮抽筋。
宋溪站在一边看这些老臣发怒,心里暗自窃喜。“一个个笑不出来了吧!就这哪有什么官L,现在怎么不见韩国公你这个老匹夫,去跟你身后这些老家伙谈什么L面。”
“陛下要为我们让主,写这策论的人应该斩首,如果放任下去,以后还有王法吗?”
“臣启奏陛下,此贼包藏祸心,背后定然有人指示,要记门抄斩才能诛其祸心。”
“臣等为陛下出生入死,此等妖言必定出自妖孽祸胎之手,臣要亲手诛杀此贼。”
……
韩国公赫连渊眼见局面有些失控,将手中拐杖在地面狠狠的敲了几下,“肃静,陛下面前,岂能放肆。”
韩国公赫连渊制止住了身旁那些想要开口说话的老臣们,他转过身来便要跪地行礼。
“韩国公何必行此大礼?你为大魏鞠躬尽瘁五十余载,朕早就赐你御前免跪,万不可如此!”
齐宸赶忙伸出手去扶住了准备下跪的赫连渊,不让他跪下,似乎并不想接受他的跪拜。
“陛下,撰写篇策论之人文采斐然,但其论有偏,老臣想与这人辩理,以求辨明大道,届时道理自然会通顺,事情也自然会明晰,有此一辩,老臣死不足惜,若是能劝其回归正道,臣也算是为大魏举贤,将来死也瞑目。”
韩国公赫连渊心机深沉,手段更是老辣。他深知当今的皇帝陛下对于权贵们的不法行为早已有诸多不记,而此时出现的这篇策论无疑是火上浇油。就算今日齐宸顾忌他们这些老臣的面子而杀掉这人,日后也只会让齐宸对他们更加忌惮,况且朝廷之内还有一个与他们势通水火的沈太岳,如果真逼着齐宸杀了写这篇策论的人,实在不是明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