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景口中的“他”,正是那位在林常洛麾下统率虎贲军的悍将——关山海。
昔日林常洛挥师征漠北之时,南越大将军吕莽瞅准时机,率七万雄兵北犯。而当时驻守南疆,与吕莽隔河对峙的,正是关山海,彼时他麾下仅有虎贲勇士一万。
以一万对七万?所有人都觉得关山海只能守城拖延,拖延到林常洛伐漠北归来,而关山海却不这么认为。
那一日,月黑风高,关山海亲率三百虎贲精锐,悄无声息地潜出城垣,直捣吕莽大营。
吕莽尚在梦中,突遭此劫,惊恐未定之际,已被关山海杀穿大营,三百虎贲似怒潮奔涌,追击南越七万之众,奔杀三十余里,斩敌首七千余,战士们的刀锋因连番血战而钝,皆更换了四五次,从此“三百虎贲入梦来,七万越甲丧胆还”的佳话传遍天下。
在如今的南越,关山海这个名字,就意味着死亡。
就是这么一个疯子,却是来到了林啸关,正如方才说的,他的到来,便意味着死亡,这也是为什么林怀景会如此紧张的原因,关山海出手,结局就只有一个。
待林怀景率部闯入,阎达所言“为时已晚”成了残酷的现实。
关山海长刀横于王林会颈项之上,周围虎贲持械环立,脚下倒毙的皆是林啸关的守卫,而将他们团团包围的,则是以凌振为首的羽林军。
见到林怀景逼近,关山海朗声道:
“本将遵照王爷军令,凡我永安州内,胆敢阻挡殿下上京者,格杀勿论!”
言毕,寒光一闪,王林会的性命便如风中残烛,戛然而止。此人半生阿谀只为求得一个功名,最终却落得如此凄凉下场。
“关山海,王林会乃镇守关隘的大将,你怎敢如此放肆!”
高潜林目睹此景,怒喝震天,聚气于掌,一石子应声飞至掌中,指尖轻弹,朝关山海袭去。
关山海刀光一闪,石子即刻裂空飞散,偏巧击中凌振的头盔,留下一个骇人的洞孔。关山海目光如炬,直视高潜林:
“高公公,您这是意欲向末将动手不成?”
高潜林面沉如水,杀气腾腾:
“王林会毕竟是朝廷册封的守关指挥使,你如果轻率处置,恐有悖大周律例。”
“先帝在位之时,予我家王爷永安一州三代自治之权,林啸关隶属永安州,高公公莫非以为,当初王爷同意你将王林会安插进来,就能改变它归属怀王府的事实?世子奉旨完婚,我等遵从军令,任何阻碍或刁难之举,均视为抗旨,格杀勿论!”
听到这里,高潜林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当年他将王林会安排到林啸关的时候,林常洛一点儿都没犹豫直接就同意了,这都是布局,为了今天的布局。今日此一举,目的不是为了杀王林会,而是要告诉高潜林,如今的一切,皆在他林常洛的掌控之中。
而现在,已经入局的他好像并没有太多的办法,怀王府做事滴水不漏,杀一个王林会,他们可以有太多太多的理由。
见高潜林没有再言语,关山海转头看向林怀景:
“像你这样的纨绔,从一开始我就看不上你。”
“我明白,我活着,也不是为了让你看上,你要真看上我了,我会恶心的。”
林怀景冷笑一声,可他这话却没有让关山海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如你这般人物,是承不起怀王府的,在我眼里,你远不如大公子,哪怕大公子如今已痴傻,但至少他有军功在身。此番去上京城,你也别再回来了。”
关山海说完,右拳提起,朗声道:
“虎贲,回营!”
数十虎贲听罢,皆翻身上马,而后随着关山海直接出了林晓关,朝着大营而去。
“看来怀王府内,也有不少不太和谐的声音啊。”
高潜林见罢,冷笑道。
“让高公公见笑了,不过嘛,我觉得高公公现在应该害怕才是。”
“哦?不知老奴何惧之有啊?”
高潜林听罢,有些戏谑的问了一句。
“呵呵,关山海如此看不上我却也愿意听从我们家老爷子军令过来护我,高公公难道不应该害怕吗?行啦,这么多尸体,本世子可不想待这里。”
林怀景说完直接翻身上马,学着关山海抬起右拳:
“先登,回营!”
阎达之前确实提过他们属于先登营,所以唤他们先登肯定没问题。
林怀景一行返回营地,阎达即刻命人准备林怀景的宿营事宜,却遭林怀景制止。
“何必如此多费周折?全部打包,我们即刻夜行启程!”
让高潜林如影随形,非林怀景风格。世人皆知其风流成性,荒唐无为,若不偶尔做出些惊世骇俗之举,又怎能符合林怀景这一身放浪形骸的名号。
趁高潜林处理城内尸身之际,林怀景已率三百精兵直奔龙虎山而去。待高潜林恍然觉醒,林怀景他们已远在四十里之外。
摆脱了高公公的羁绊,林怀景心中大悦,斜倚在画眉柔软膝上,细品葡萄甘甜,享受着画眉如玉指尖轻揉太阳穴的舒缓,一旁的张祁闻见此情景,艳羡不已。自叹半生飘摇,何等寥落,反观弟子林怀景,那才是生活应有的模样。
马车徐徐前行,未知所至,车内林怀景忽闻外面喧嚣,紧接着鞭声四起,几声哀嚎夹杂孩童啼哭传入车内。
“怎么了?”
林怀景询问车外诗柳。
“回公子,是官军在押送犯人。”
诗柳回应。
“犯人?”
林怀景略显诧异,示意停车,挑开车帘向后望去。只见一队官军簇拥着数十人,男女老幼皆有,看似难民更胜囚徒。
“喂,就是你,他们所犯何罪?”
林怀景向最近的官军发问。官军一见林怀景乘坐的马车及随后的三百骑兵,即刻意识到其身份非同小可,连忙答道:
“回公子,这些都是流民。按照大周律法,离州需持通关文牒,他们无文牒而擅自离州,我们正要将他们带回。”
“既然是流民,送返即可,怎可这般对待?”
林怀景质疑道。此时,人流中一名妇女突然冲前,跪地连连磕头:
“求大人垂怜,家乡饥荒横行,我们才背井离乡。若被送回,也只有死路一条。”
“大人日理万机,哪顾得上你们这点小事。”
官军闻此,怒意顿生,欲出手教训妇人。林怀景及时制止:
“他们皆是我大周子民,何须如此?”
言罢,他转向诗柳:
“给他们些银两,以便他们归家后能有条生路。”
诗柳点头应允。为了能让这些官军对他们好一些,林怀景还给这些官军每人发了些赏钱,并了解了这些流民的来历。安排周全后,他对领头者言:
“记住,我叫林怀景,他们我都记下了。他日我必会前往雍州探访。若有差池,你的项上人头恐难以偿债。”
“哎呀,原来是怀王世子殿下,卑职眼拙,请殿下宽心,定将他们安然送达。”
领头之人连忙行礼,再三保证后,林怀景方才离去。
而他方离,那些官军即刻用鞭子收回了分给流民的银两,几个反抗者还遭重击,其中一人有些疑惑,上前询问领头那人:
“钟大哥,适才怀王世子已言明会去雍州,若他知道我们拿了这些钱……”
“你懂什么?拿便是了。我问你,他是不是怀王世子?”
对方反问。
“是啊。”
“这就对了,怀王世子,这是去哪儿?去上京城,去上京城干嘛?”
带头的人继续问道。
“听说,是去完婚,皇上把公主嫁他了。”
“说你这猪脑子,知道为什么我是伍长,而你只能当个步卒了吗?我告诉你,这林怀景去上京城,不是成婚,是当质子,雍州?只要他入了上京城,这辈子都别想再出来了,还想去雍州?可笑!”
带头那姓钟的,倒也有恃无恐。
“有道理,不愧是钟大哥,不过这雍州之路遥遥,咱们怕是这一路会不太好过。”
那人一听,连连拍马屁,而这姓钟的,转头看向那些流民。
“雍州,他娘的离这儿上千里,带着这些人,得跑死。”
这时,他突然有了主意,招呼几人过来:
“前面有个山坳,咱们把人都弄过去。”
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