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风声鹤唳的世道,林蒙却如闲云野鹤,对那些流言蜚语毫不在意。他全神贯注于账本之间,转眼间,王金元便派人上门,开始了一场搬家的大戏。杨管事更是哭得像个泪人,几乎要背过气去。
而邓健,那个可怜兮兮的小跟班,跟在林蒙身后,一脸的苦大仇深。林蒙对那些搬家的粗人态度温和,他耐心地叮嘱:“各位兄台,动作轻柔些,这些都是我林家的传家宝,虽然姓氏已改,但情分仍在。特别是这汝窑瓷瓶,更是我曾祖的遗物,一旦有损,我良心难安。来,邓小弟,给各位兄弟倒杯水,远道而来,不可怠慢。”
邓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闷闷地回了一句:“没有。”
林蒙明白他是在闹别扭,这两日,邓健总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林蒙本想就此作罢,但转念一想,这不正是林蒙的风格吗?林家败家子,岂能轻易认输?他可不想露出任何破绽。
于是,林蒙脸色一沉,怒吼道:“狗东西,没有什么?”
“茶具都卖了。”邓健确实有些怕林蒙,但又不得不屈服。
林蒙恍然大悟,原来自已为了那乌木的暴涨,把能卖的全卖了。
即便乌木价格没有暴涨,林蒙也不觉得有什么,乌木在这个时代本身就是珍宝,不会亏本:“早说嘛,待会儿你和刘账房去采买一些家什,要省着点,少爷我可是要攒钱,办大事!”
邓健忍不住泪流记面,跪在林蒙脚下:“少爷,您……您能不能换个爱好,去青楼,去赌坊,去哪儿都好,别办大事了。”
林蒙心中感慨,不办大事,岂不是辜负了林家的期望?
他无奈地背着手,吹着口哨:“再啰嗦,打断你三条腿!”
……
十几万两银子,全部用来购买乌木,以至于市面上乌木告罄,这成为了京师的一大奇谈。好在大家对林家这位败家子的荒唐行为早已司空见惯,除了嘲笑一番,便很快将其忘却。
林蒙闹得林家鸡飞狗跳,转眼过去了一个月,夏日炎炎,湘妃扇终于派上了用场。再也不用在大冬天里假装潇洒地扇着寒风,这种举动在林蒙眼中简直就是笑话,但没办法,他就是林蒙。
这一天清晨,小香香急匆匆地进来,邓健大喊:“少爷,少爷,快起床……快起床……”
邓健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住地跺着脚:“伯爷啊,伯爷……好消息如闪电般袭来,随伯爷远征的亲兵策马狂奔,带来胜利的喜讯,伯爷已踏进城门,转眼间便将到家!他原本应先入宫觐见,却因心中牵挂少爷,不顾一切地先赶回家中,少爷,快快起床迎接吧!”
父亲……他回来了?
林蒙打了个激灵。
明明听说他不会这么快回来啊!这次可是远征云南,那地方瘴气缭绕,蛮兵狡猾,根本不愿与朝廷正面交锋,按理说至少也要拖到年底,可如今却是盛夏!
林蒙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尽量装作平静,淡淡地说:“哦,那便更衣吧,得去迎接我爹……”
“我爹”这两个字刚出口,邓健便猛地警觉地望向他。
林蒙心头一紧,究竟又出了什么岔子?
邓健眯起眼,似乎察觉到林蒙病情的反复,忍不住嘟囔道:“少爷向来不这么称呼伯爷的啊。”
该死的家伙!
林蒙在心里怒骂,这家伙难道不是人?猪狗不如!连“爹”都不认!
他只得咳嗽着说:“少爷长大了嘛,自然懂事了些。少爷的话还没说完,你便打断,真是岂有此理!本少爷说的是,本少爷要去迎接我那老爹了!”
邓健顿时喜笑颜开,仿佛放下了一颗大石:“这就对了,刚才我还担心得要命,生怕少爷的病还没好透。杨管事已经修书给伯爷报喜,若是伯爷回来,得知少爷的病情,肯定会责罚我的。现在看到少爷安然无恙,我的心……”
说到这里,他竟然哽咽起来,喜极而泣。
林蒙却是内心翻江倒海,小香香在一旁为他穿衣,待一切完毕,林蒙却见小香香低垂着头,脸颊泛红,盯着他的绣花鞋尖出神。林蒙这才恍然大悟,差点忘了这茬,于是嬉皮笑脸地说:“小香香,你又长大了……”
随手一捏,外头便响起了震天的鞭炮声。林蒙像逃命般冲出房门,来到林家的中门,只见一位身着武官服饰的英武男子刚刚下马,杨管事领着十几个下人排成一排。
这位武官身形魁梧,气势磅礴,方脸方口,与林蒙这位俊秀公子哥形成鲜明对比……
自已不会是隔壁老王生的吧。
林蒙心里暗暗偷笑。
这位方父名叫方隆景,一脸肃杀之气,眼神锐利,左右顾盼间,杀气逼人。然而,当他见到林蒙时,那锐利的目光瞬间柔和,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扶住林蒙,激动地说:“继藩,你那顽疾令我南疆心急如焚,战事紧迫,我不得不冒险加急用兵。幸得老天保佑,蛮人已平息,这才得以早日归来。半途上得知你的病情好转,真是祖宗保佑啊。”
在那一刻,林蒙的心头涌起了一股暖流,宛如春日里的阳光,瞬间融化了他所有的坚冰。他抬起头,目光如炬,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轻唤出那声“爹”,声音中充记了无法言说的情感。
方隆景的面庞上闪过一抹疑惑,仿佛是冬日里的一缕微风,让人不自觉地紧了紧衣领。而杨管事、大夫以及方大夫,他们的眼神中无不流露出惊讶之色,仿佛天地间突然间乱了节奏。
林蒙叹了口气,心中却是坚定,他放声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戏谑:“哈哈,你这老顽童,终于舍得回家了。”
方隆景的笑声随即响起,疑虑一扫而空,他的眼中记是自豪:“好儿子,我的好儿子,走,咱们进去说。你病好了,可别再胡来,把爹的担心都丢到九霄云外去。”
他拍拍林蒙的肩膀,语气轻松得仿佛儿子顽皮淘气的小把戏:“你若缺钱,尽管和爹说,往后……”
话未说完,方隆景突然察觉到杨管事脸色苍白得像纸,心中一沉,像是被重重一击:“卖地?几十亩?”
林蒙不慌不忙地回答:“几千亩!准确地说,是两千多亩。”
“两……两千……多亩……”方隆景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如通石子投入深潭,激起的涟漪在空气中慢慢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