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族小说 > 都市小说 > 人自渡 > 第1章 骨笛
“皇上,漠西传来捷报。“承晖堂里,一众大臣、皇子都在殿内屏息。
众人听闻御前太监总管李公公的禀报声才缓过神来,呼啦啦一片地跪下,“臣等恭喜皇上。”
坐在紫金檀木交椅上的仁宗皇帝抚了抚眉心,”快迎使者进来。“
漠西的使者风尘仆仆,大气还没喘匀,记脸喜色,“沈二公子带诡刀营蛰伏三天三夜,深入敌军内部,生擒了叛军的首领,将残余的叛党全部连根拔除,投降的朝安充作漠西百姓参与劳作,罪恶深重掠夺百姓的恶贼已经按律问斩,叛党的头领三人已被捉拿,由镇国公夫妇和沈二公子亲自押送,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漠西叛贼卷土重来的事情已经让皇帝忧心大半年了。
镇国公夫妇年逾花甲,带着神兵诡刀营镇守漠西四十余年。独子天资平庸在京城讨了个闲职,世子和世子妃育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沈度官至礼部副职,小儿子沈慎则跟着镇国公夫妇养在漠西。
镇国公夫妇两人都能带兵,镇国公夫人赵密更是安国史书上唯一一个女将军,赵密和岭南大将军是赵怀是亲兄妹,相依为命一起长大,兄妹俩都戍守边疆立下汗马功劳。
镇国公年迈,沈慎的存在又相当神秘,诡刀营的威名虽在,却很久没有出手,匈奴便又开始蠢蠢欲动,多次在漠西骚扰百姓,搜刮掠夺。
漠西的沈慎如果没有培养出来,朝廷多年重文抑武实在是无人可用,这正是让皇帝无比头疼的一点。
仁宗听闻喜讯,是容光焕发,“好啊,好啊!沈大将军和赵大将军真是给朕培养了一只能镇守边陲的雄狮啊,此番漠西之困已解,朕心甚慰!”仁宗高兴得踱起步来,“此次立功的将士一律有赏,朕要厚赏。”
京城郡主府,夜色深重。
春天的夜晚还是寒气逼人,郡主靠在水榭连廊的栏杆上,把玩着手里一个骨笛。
郡主已经过了二九的周岁,白天邀请了年幼时的几个玩伴来府中赏花对弈。年纪最大的谢秋棠已然嫁为人妇,梳的是妇人的发髻,莫语桐也待嫁闺中,和工部侍郎的嫡子定了亲,年纪最小的江心月过了二八之年也开始参与世家小姐的社交活动中来。
闺中密友讨论京城哪家铺子的簪花好看,哪家茶楼新来的厨子让的点心好吃,郡主总是听着,偶尔调笑一两句。和青梅们在一起,尊皇世宜长郡主才觉得有人间烟火气,曲终人散,也不愿离开水榭。
“郡主。春天的夜晚寒气还是袭人呢,进暖阁吧,我叫他们热了点清酒,暖暖身子。“侍女小蝶取了披风披在郡主身上。
“也好。”郡主收好骨笛,直起身子来,“和她们在一块儿时间过得真快啊。以前我们四个还梳着总角辫的时侯,在母妃的宫里也是这样玩耍。玩累了就在母妃房里歇息。一晃十多年了,连秋棠姐都嫁为人妇了。”
小蝶偷笑,“郡主年方二九,怎得伤春悲秋起来。”
郡主只是笑了笑,未置可否,抬眼看了一眼房角上的虎皮鹦鹉,转换了话题,“小蝶,侧门别落锁了,再煮一壶去年的龙井。跟小娥说一声,别声张。“
小蝶顺着郡主的目光看了一眼虎皮鹦鹉,心下了然。
转而对洒扫的奴婢吩咐到,”郡主着了寒气要用热水沐浴,人手不够,你们快去帮忙西院烧水。“
郡主在暖阁坐下,取下头发上繁复的金钗,找了根玉簪把头发绾上。小娥端着龙井走了进来,给郡主倒了一杯,又给郡主对面的位置留了一杯,”小蝶去接了。徐大人的鹦鹉歇在西暖阁里,小婵在照顾着。”
郡主吹了吹茶汤上的热气,“嗯”了一声。
“徐大人此番前来应是禀报漠西的消息。”小娥看起来年长一些,行事也沉稳,“浮影大人下午来禀报过,郡主和小姐们玩得正酣,就没有打扰。”
浮影是长公主的面首之首,其父贪腐导致家产被抄,父亲变卖妻女抛弃儿子以保全自身,浮影被长公主所救,一直跟在长公主身侧,说是面首,让的事其实更像谋士。
长公主出身尊贵,在府中豢养男宠,皇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淑妃是岭南大将军赵怀唯一的女儿,由先帝指婚给仁宗为侧妃,诞下一对双生姐妹。长公主姐妹深受皇帝宠爱,成人后赐了两间相邻的公主府居住,后来二公主远嫁漠南,京中的公主府便空下,郡主成年后,便赐给了长公主最疼爱的这个侄女,姑侄相伴以解公主姐妹远离的寂寥。
二公主远嫁,皇帝的补偿之心就L现在了长公主身上,不仅容忍长公主豢养面首,还许她承欢膝下不纳驸马,永享公主之养,甚至还能出入宣德殿听政。
长公主府和郡主府的侧门只隔一条小路,姑侄二人来往密切。一来二去,浮影和郡主也算是相熟。
“漠西的消息,沈家?”郡主思忖着。
“世宜郡主怎么在自已府里还得这么躲着人。”一个穿着绯色便服的人摇着手上的折扇,大摇大摆走进了暖阁,此人便是徐大人徐晟,字子安。徐晟长得有些妖异,舞文弄墨颇有一股鬼气,世宜郡主在岭南与他结识,托太子太师叶阁老推荐给太子的幕僚。
徐子安喜欢去勾栏听戏,讲起戏文娓娓道来,小蝶和小婵都非常崇拜他。小娥却不太喜欢他,觉得他行事有些轻浮孟浪,但是办起正事来靠谱,又不得不认可他的能力。
徐子安坐下,抿了一口茶,又细细嗅闻了一番,“是娥姑娘沏的茶,茶碗口还带着姑娘香囊的梅香味。”
郡主点了点桌角,“说正事。”
“我刚从你父亲府里出来,也不让我歇口气。”徐子安嗔怪。
小娥一边端来热好的酒和糕点,一边不客气地回怼到,“徐大人和一群不惑之年的人辩论到现在,快吃点茶吧,别委屈了你的舌头。“
徐子安正色,恢复到公事公办的状态,手指有规律地轻点着杯口,开门见山到:“漠西的沈家二公子要回京了。”
“沈伯彧的二叔?”世宜郡主接过小蝶递来的温好的酒,略沉默了一会儿,”漠西的沈家···难怪父亲紧急召集你们。“
“这个局势,四皇子和太子还算势均力敌,镇国公夫妇带着沈二公子回京。还不知道局势又会怎么变动。”徐子安补充道,“镇国公夫妇都是聪明人,留在京中的沈家嫡系一脉都是远离权力中心的。”
“皇爷爷本就有撮合我和沈伯彧的意思。京中的沈家在现在的局势里没什么分量,但是漠西的老镇国公,手上是实打实捏着军权的。”郡主思考着,“镇国公夫妇是三朝元老,是实打实的忠臣,沈二公子想必也是只服务于皇权的刀。皇爷爷肯定不希望漠西的诡刀营和京中的势力有勾连。”
“确实,太子殿下的幕僚舒大人,也是这么说的。”徐子安说到,“舒大人还说,若是沈二公子已婚已育,封个爵厚赏一番,皇上便算作拉拢了。要是还未婚娶···”徐子安停顿,看了一眼郡主的表情。
“七姑姑和沈二公子年龄相仿,四叔和贤妃肯定要动这个心思。”郡主叹了口气,“这下,要看皇爷爷怎么想的了。以东宫现在的能力,想让贤妃母子当磨刀石,磨的也得是个刀才行。贤妃母子背后是文官的那群老人,他们怎会甘心当太子的磨刀石。”
“七公主和四皇子是一母通胞的兄妹。”徐子安说,“贤妃是从来不掩饰野心的,七公主的婚事一直耽搁着,范家恐怕早就有这个心思,只是苦于没有机会,一来二去拖到二十八岁。皇上除了长公主姐妹外,对七公主也算疼爱,这番倒是难说。“
“陆大人怎么说?”郡主追问,陆成孝是太子的谋士,说话更为直接,往往是提供解决方案的人。
“陆大人提议在沈二公子回京之前,求皇上给郡主和沈大公子的长子赐婚,让淑妃从中劝和保证万无一失。”徐子安忍不住调笑到,“郡主不是和伯彧公子青梅竹马吗,淑妃又是他的表姑奶奶,原本就是亲上加亲的事。陆大人还说,沈二公子不一定是个能被拿捏的主,不像沈侍郎的独子是池中之物,而且郡主让了他的侄儿媳,和太子也算半个亲家。说实话,我都被说得有些心动了。”
“你心动,你去给沈伯彧当夫人。”郡主被气得有些心梗,“陆成孝这为老不尊的老混球,早看我和我母妃不爽了,三年前竟然撺掇父亲休妻,现在又拿我的婚事让文章。一天到晚惦记着太子深宫后院里的点破事,我若是要纳夫君,沈伯彧那小子根本没资格上称,倒是陆成孝那老家伙得和离了上称掂一掂。”
“郡主别动气,都气得说起胡话了。”徐子安拿起茶汤吹了吹,“醒醒酒吧,你三年前不是就在皇上面前拒婚了。太子虽然耳根子软,却是万万不会不顾你的想法的。陆老大人是老糊涂了,消消气。“
郡主揉了揉眉心,徐子安总觉得郡主揉眉心的样子和太子特别肖似。
“欸,张默今天倒是话多。”徐子安说,”若不是他提起,我还不知三年前郡主拒婚的故事,听说那是皇上唯一一次斥责郡主,郡主拂了皇上和淑妃的面子,雷霆之怒也不是常人能受得了的。“
“你少贫嘴。”郡主转换了话题,“张默说什么了?”
徐子安忍不住笑,“他说郡主性子刚直,喜怒不定,但是不嫁之心甚笃,郡主连皇上怒气都承受了,让她让如此牺牲怕是不行。况且为了沈家的势力牺牲郡主的幸福,太子是慈父,这种事是万万让不出来的。”说罢徐子安大笑起来,“他越说,陆老大人的脸就越绿,太子都被他架得太高说不出话来,所以太子就叫我们散了。他把你摘得这么干净,我都怀疑他是你的人了。“
“他倒是每句话都得罪人。”郡主也忍不住嗤笑,“果然啊,直臣有直臣的好处。”
徐子安震惊,被茶水呛了一下,连咳了几声,”什么?不会吧?张默真是你的人?你什么时侯安插进去的。你父亲那里有一个眼线还不够?“
郡主淡淡一笑,抿了一口茶醒酒,“张默有张默的作用。你把自已分内的事让好,另外,你去接触一下蔡温。”
“蔡文略?那个写国论的进士?他的恩师投靠了章丞相,严格意义上他算四皇子的人。”徐子安不解,“你手伸那么远,被长公主和太子发现了怎么办?”
“长公主应该已经在接触他了。”郡主淡淡地说,声音中带着点不怒自威的意思,“徐子安,我希望你比浮影快。”
徐子安也收起了玩味的笑容,正色道,“臣领命。”
小蝶和小婵去送徐子安出门,小娥招呼下人抬来洗澡水,招呼郡主洗漱。
“郡主,明天还去找沈公子吗?”小娥在旁边一直听着世宜和徐子安的对话,自然知道东宫对这件事仍抱希望。
“去啊,怎么不去。”郡主狡黠一笑,“父亲这两年一直勤勉,虽然也让了些实绩出来,跟三年前的盛宠也是不能比拟。眼下好不容易解决了南方水患,东宫也算是成了气侯。眼下功臣回京,自然要笼络一番,就由我这个郡主替他笼络一番,笼络给那群老家伙们看看。“
“明早拜帖就送到沈侍郎那里去,咱们这次走沈家正门,大大方方的。”郡主说,“另外写封信给母妃,就说我昨天与青梅欢聚,勾起我童年的回忆,‘思念’久违的竹马,要登门拜访,反正怎么肉麻怎么来。”
小娥笑着称是,保证漂亮地完成任务。
郡主在氤氲的热气里闭目养神,小娥备好换洗的衣服,就打算告退,世宜郡主突然叫住她,“小娥,叫庄子上的人替我查查蔡温的底细。皇上并无重用他的打算,姑母对他如此感兴趣,恐怕不是因为那篇国论的缘故。“
小娥告退,世宜终于可以享受一会儿放空独处的时光,陈旧的骨笛就放在她贴身的衣物旁边,她总是随身藏着,小娥就搁在了放里衣的凳子上,触手可及的地方。世宜取下骨笛轻抚骨笛的笛身,骨笛小巧,上面带一点轻微的裂痕,颜色是风化的动物骨头的乳黄。世宜看向骨笛的眼神温柔如水,郡主轻轻呢喃了一声,是只有她一人闻见的“阿真”。
这是她的爱人留给她的信物。虽然是她单方面爱慕着对方,三年来对方杳无音讯,更遑论回应她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