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麦穗刚跟施工队沟通好买材料的事,准备跨上她新买的二八杠自行车回镇上,就看见她奶奶刘秀发挎着个竹筐过来。
“这不是我家奶奶,您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刘秀芳还琢磨着怎么跟这孙女开口呢。
这十几年来,她都没拿正眼瞧过林大田这一家子。
现在要不是听说林麦穗挣了钱,她都不愿意踏到这边来。
看林麦穗如此热情与自已打招呼,刘秀芳心里也美。
到底是奶奶,哪个孙子不想得到奶奶认可呢。
但是得到奶奶认可要花钱的啊。
刘秀芳走到林麦穗跟前就开始诉苦起来:“过得不咋好,最近牙老疼,腿风湿,吃不好,也睡不好。”
装个可怜,孙女为了讨自已开心,识趣也该给点钱。
林麦穗听罢,也是担忧:“听您这么说,怕是没几天活了吧,那不行,你这种人不能死得太容易。”
刘秀芳听糊涂了。
怎么还有人能用那关心你的口吻说出那么恶毒的话来。
看着林麦穗牛仔裤口袋里露出的钱,你还不能跟她翻脸,也不能指着她鼻子骂她倒反天罡。
只能笑嘻嘻装作没听懂:“你这丫头,打工几年回来,倒是会说玩笑话,你爸妈呢,没在家啊,我给你们送了点鸡蛋。”
林麦穗坐在自行车上,双手搭着车把,也没要接下鸡蛋的意思。
“你这鸡蛋下毒了吧?”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好端端的鸡蛋为什么要下毒。”
林麦穗撇着嘴,脸上是嫌弃:“不下毒的鸡蛋不好吃,没奶奶的味道。”
这话说出来,刘秀芳那张老脸肉眼可见黑沉下去。
她看出来了,这林麦穗恨着她呢。
字字句句扎她心窝眼的话可不是在开玩笑。
林麦穗也确实不是开玩笑,因为刘秀芳给鸡蛋下毒这事也不是开玩笑。
就在之前分家后没几天。
林麦穗确实饿得厉害,就上大伯家去找吃的。
母鸡那会刚下蛋,在院子里高调唱着歌,林麦穗上手就把鸡蛋掏了。
院子里出来时正碰见刘秀芳。
这赔钱货可配不上吃鸡蛋,明着要林麦穗肯定不会把鸡蛋给她,估计还白白砸了一颗蛋。
刘秀芳就哄着说自已可以给林麦穗蒸鸡蛋羹,上头再给她淋香油,又嫩又香。
林麦穗果真把鸡蛋给了她。
刘秀芳也当真给林麦穗蒸了鸡蛋,不过上头淋的不是什么香油,而是淋着蜡油。
林麦穗吃下后上吐下泻,险些丢了小命。
那也是林大田唯一硬气的一回,他把母鸡抢过来直接放了血炖给大难不死的小女儿吃。
母鸡本来就是他守矿场时别人送给他,分家时没要是不想家人之间闹得难看。
结果自已的让步险些让女儿丧命,林大田自然不会再忍气吞声。
这鸡抢过来之后,林大田跟大哥林有福一家也算决裂了。
林大田当时在心头暗暗发誓,要生出儿子,还要把日子过得红火,好让这些冷血的亲人悔恨。
可惜现实没能如他所愿,儿子没生出来,日子也没见起色。
林麦穗清晰地记得,她外出打工那日,大伯母跟一群女人拿她取乐。
“三丫啊,想来钱快就把自已卖了啊,往那一躺,钱就进你口袋了。”
“到时侯你爸妈就不会再念叨儿子了,儿子哪有姑娘卖来钱快呐。”
当时林麦穗都已经坐上班车,她还能听见她们的笑声,能看见她们的嘴脸。
这么多年了,那笑声还在…
林麦穗撇下刘秀芳骑车去镇上,打谷场那群人的笑声跟她当年出去打工时如出一辙。
“肯定是让鸡去的,不然谁打工四年就有钱起两层楼。”
还有人说林麦穗在镇上租了两层楼准备开窑子。
更有人信誓旦旦地说。
“就是让鸡,前年大棒从开州回来不是说点了个女人很像三丫,两个奶子中间有颗粉痣。”
现在判定林麦穗到底让没让鸡,就看她胸前有没有粉痣。
男人们都想逞英雄,想看林麦穗胸前的粉痣。
林麦穗的自行车骑到镇上,再拐去她租房的楼下,有两个男人就蹲在门口。
是拐子跟黑十六。
村里人都叫外号,没人记住你名字。
黒十六是林麦穗她大姐秧苗那辈的人,六岁没了爹妈,是爷爷奶奶养着长大。
因为疏于管教,打小就偷鸡摸狗,小时侯有一天夜里拢共偷了十六户人家东西,于是就有黒十六这个外号。
三十出头还没讨媳妇就从小流氓成了老癞子。
拐子年少些才20岁,是老会计老来得子的宝,别人南下打工,他爹不让,整日游手好闲,混着混着就成跟黒十六搅到一起。
见着林麦穗自行车骑过来,拐子先站起来:“三丫来啦,你这没开业呢?”
他往屋里指了指。
林麦穗这屋租来自已住,自家那土地庙挤不下她一家三口。
听拐子这么一问,就知道村里那帮烂嘴的玩意又在胡说八道。
“不开业,滚。”
黑十六把烟头一扔,站起来:“三丫,特么瞧不起人啊,都是卖,卖给谁不是卖,城里人都骑烂了,回来装什么清高!”
林麦穗没反驳,红唇微微吊着,那抹笑勾得两个男人都魂不守舍。
她指了指卷帘门:“帮我拉开。”
拐子抢着先,黑十六一把将他推开,两人争抢着都没留意林麦穗门锁都没打开。
还在弓着腰拼命使力气。
林麦穗趁着不备,弯腰捡起边上的板砖朝黑十六后脑勺就狠狠来了一下。
拐子吓得弹了起来:“三丫,我刚刚可没骂你。”
林麦穗没理他,跨上自行车就跑,她骑得不紧不慢,诱着发疯的黑十六在后面追。
追着追着进了派出所大院。
林麦穗下了自行车就喊:“有人耍流氓啊。”
值班室有位老民警撵出来,黑十六没跑,捂着流血的后脑勺指控。
“警官通志,这女人她勾引我,想让我掏钱睡她,我不从,她拿板砖拍我,你看我后脑勺流着血。”
老民警啥也没说,把二人带进办公室去。
“秦晏,出来处理一下。”
林麦穗一听秦晏二字心里头就打鼓。
她漂亮的大眼睛瞟啊瞟,见到有个高挑的身影从里头办公室走出来。
一身笔挺的军绿色制服,大盖帽下是张清瘦俊冷的脸,单眼皮下那双锐利的眼,鼻梁上的黑痣。
那人正是林麦穗心中的秦晏。
六年前考上大学后就彻底从她林麦穗人生中消失的秦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