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麦穗已经记不得她最后见秦晏是哪一天，只记得村里庆贺秦晏考上大学那天她去了。
她跟秦晏说好等他去上学那天，她要去送他，送到县里的火车站，她还没见过火车。
秦晏答应了。
她还让秦晏给她写信，秦晏也答应了。
后来又见过秦晏几回，但是已经记不得说了什么。
再后来，她发现好几天都没见到秦晏，等她不经意路过秦晏家时，他家院子的门锁上了。
秦晏不知道哪天走了，拖家带口地走了，悄无声息，没有一丝动静。
后来秦晏没给她写信，就跟她考不上大学一样没有任何悬念。
考不上正经大学，她只能去念社会大学。
18岁那年三月，她跟林春红去开州打工时见到了火车，也坐上了火车。
那一刻她才突然意识到，当年她有没有送秦晏到县里都没有区别。
那年的她就算见到了火车，此刻还是一样要坐着前去开州打工的火车。
那年的她就算见到火车也改变不了她跟秦晏那注定什么都没有的后来。
他们两个从秦晏考上公安大学开始注定不是一个路子的人。
所以秦晏如今是主张正义的警官，而她呢？是什么？
社会闲散人士，还是跟客人起纠纷的窑姐？
秦晏人没走近，林麦穗已经开始后悔把黑十六那赖子往这引，现在是走不掉，只能硬着头皮装不认识。
边上的黑十六倒是先热络地套近乎：“秦警官好，我是十六，咱一个村的，我家跟你家隔着三条巷子。”
秦晏没搭理黑十六，锐冷的视线上下扫量着林麦穗。
她一头大卷长发在脑后扎了条利索的马尾，脸还是那张脸，只是更白嫩了。
那颗跟他一样长在鼻梁的痣也还在。
五官褪去稚气的婴儿肥，有种家有小女初成长的明媚亮眼。
林麦穗一直是长得好看的，标致的鹅蛋脸，圆眼睛，小嘴儿，秀气挺立的鼻梁，只是她的混账往往让人忽略她的脸蛋。
在办公桌坐下，秦晏掏出钢笔开始问话：“身份报一下。”
黑十六最积极，像个课堂上抢答的乖学生，完全没有一点赖子的模样。
汇报完身份信息就开始往林麦穗身上泼脏水。
“秦警官，这女的也是咱村的人，叫林麦穗，她早几年在开州让鸡，最近不知道怎么回来了，还在镇上煤厂后面租了个屋子要开窑子。”
“我今天跟拐子来赶集，她非要拉我们去光顾她生意，我们不去，她就拿板砖拍我后脑勺，你看还流血。”
秦晏没接黑十六的话，也没记录，而是往下问：“你呢？”
过十几秒没听见回答，秦晏抬头，视线与林麦穗对上。
秦晏捕捉到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埋怨，继而是平静的冷漠。
“林麦穗，女，22岁，家住七里村，身份证362012196611272026。”
林麦穗报完信息，停顿一下，她在犹豫要怎么处理跟黑十六这个纠纷。
她原本是有计划的，但是处理人变成秦晏一切就不一样。
她实在不想在秦晏跟前撅起屁股。
秦晏看她沉默就往下问：“你用板砖拍他脑袋？”
这是林麦穗会干的事。
至于为什么拍黑十六脑袋，他得看林麦穗怎么说。
“嗯，他耍流氓，摸我屁股。”
“你他妈血口喷人，老子……”
秦晏拍了一下桌子：“安静，没问你话之前你闭嘴。”
节骨分明的手点了点林麦穗的方向：“你继续。”
“他摸我屁股，我当然拿板砖拍他，这是证据。”
林麦穗把屁股撅到秦晏跟前，她穿着贴身牛仔裤，紧致的布料勾勒着完美的桃型臀部线条。
就在右边口袋的位置有一处清晰的黑手印。
“这他妈不是我的手印，我的手…”
黑十六低头看自已双手，双手全黑乎乎。
这是刚刚火急火燎给林麦穗拉卷帘门时蹭的，她那卷帘门上全是煤灰。
黑十六这下有些百口莫辩：“秦警官真不是我，我的手印不是这样。”
他伸手要去林麦穗屁股上比划，秦晏冷声问道：“你还要现场作案？！”
黑十六急得都要咬舌头了，指手画脚，想到门外的拐子。
“拐子可以给我作证，我就没动这不要脸的女人。”
拐子低着头从门口进来，隔着黑十六远远站着，抬头看秦晏一眼又立刻低头下去。
“十六哥确实摸了三丫。”
黒十六在旁边立刻就跳起来：“拐子，你他妈遭驴踢了，在这胡咧咧，看老子不打死你。”
扑过去要揍拐子，秦晏啪一声，手铐拍在桌面上。
黑十六就立刻老实下去。
拐子哆哆嗦嗦往下说：“六哥听村里人说三丫在镇上开了间窑子，要带我来逛逛，我们到的时侯三丫没来。”
“我们在她屋子那等了一会，三丫刚过来，六哥就迫不及待上，上手了。”
黑十六站在边上牙都要咬碎，如果不是明晃晃的手铐摆在眼前，他能把拐子的头给拧下来。
秦晏把笔录推到拐子跟前：“签字，摁指印。”
抬眼一瞥林麦穗：“你也是。”
林麦穗抢过拐子的笔先签字，白皙修长的食指快速摁在印泥上，再盖在自已签名的位置。
指上残留的印泥顺手就擦在拐子衣服上，然后就这样走了。
这就是林麦穗，你要招惹她，你就别想好过的林麦穗。
秦晏把纸笔跟印泥收起来，看拐子还在那杵着：“你也可以走了，他留下。”
黑十六刚刚以为自已隐忍着就不会被关，没想到结果一样，立刻就跳起来骂娘。
“姓秦的，你他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假公济私，这么多年还对个窑姐念念不忘，还当他妈什么警察。”
刚刚把林麦穗一伙人领进来的老民警放下手中的茶缸子，哼了一声。
“我劝你这王八犊子闭嘴乖乖蹲个十五天，要知道你这行为搁在早几年都可以拉你去枪毙。”
黑十六也就那张嘴逞能，被拉下去时还在骂人。
老民警也跟着站起来，端着茶缸子又走到秦晏跟前：“小秦，你这假公济私也确实过于明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