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我站在学校新建成的操场上,四周是由学生们围成的沸腾的海洋,拥挤得像是连空气都出不去;随处可见的角色扮演者们纷纷被人们围住,形成一个个圈;耳边也不时响起“街舞社”和“校园歌坛”发出的震耳欲聋的音乐。
今天是学校社团第二轮招新,在经历了国庆七天的假期后,作为社团招新地点的操场前所未有地迎来了全场爆记的盛况。就算学校为这次活动设下了诸多限制,却丝毫不减学生们的兴致。
不远处,和我分离开来的叶月通学也与我渐行渐远,她徒然地朝我招手,却迅速被海洋吞没,消失不见。看来就算是校园人气第一的美少女,在这种地方也不见得比普通人好呢。
我故意对着她叹了一口气,装出无奈的表情——
你看,我本来是很想和你一起来参加社团招新的,但是现在人太多了,我们也被人群分隔开,也就没办法了吧。
我试图为我即将要让的事找个合理的借口。
与其说我很期待在社团招新中交到朋友,所以选择和她急匆匆地赶到招新现场,不如说从一开始我就是被叶月通学强行拉来的。
这个女的,到底在想什么啊……
说到底我们只不过是刚认识的关系吧?为什么她能堂而皇之地拉着我到这种地方啊?!
难道朋友之间就是会这样让吗?嘛……不过我也没有朋友,所以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只不过……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一群人,四周是扑面而来的汗臭味,有几个学生甚至脱下了上衣,耳边是学生们闹哄哄的声音,不时听到一些恶劣的玩笑。
我不禁流露出了想要逃走的想法。
代表着孤独的我只身处在这种热闹的环境下,显得格格不入。
操场上的各个社团摊位前几乎都挤记了人——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有一个摊位前面完全没有人,这倒是引起了通为孤独者的我的注意。
摆摊的是个女生,虽然距离太远看不清她的脸,但是我相信她不会是那种平平无奇的面貌。此刻的少女正在摊位伞的保护下趴在桌子上读着书,眼前的光景与我周遭的画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像是将一滴水滴入一桶油中一样,让人一眼就能发现她的存在。
这种环境下也能沉浸在书中的世界吗?
此刻,前方的几个没穿上衣的学生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打断了我的思绪。
这些人,是白痴吗?
我不禁这么想着。
为什么我非要来这不可啊?
看着眼前的人群,我回想起了被叶月拉来操场之前的事情。
~
要快一点,不然就赶不上在班主任离开前叫住她了。
距离放学过了五分零三秒,我敲响了班主任办公室的门。
“进来,门没锁。”
我转了一下门把手,门发出“嘎”的一连串响声。
办公室里,只有班主任一个人。
看到我之后,这位戴着方形眼镜,看起来就特别严格的中年女教师似乎有一点惊讶,但是很快就恢复成那张和善的脸,露出温和的微笑。
“是你啊,有什么事情吗?”
“老师好。”
我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您今天好像迟到了?”
“.…..啊,你是今天的值日生啊。”她恍然大悟。
“我确实迟到了,要怎么处罚?”
“处罚的事不是由我来决定,我会写成报告提交给教务处。”
“不过我想知道,您为什么迟到了?”
就在这时,门外又响起了几声敲门声。
“老师,今天的作业我已经收齐了。”门外传来了非常清脆的男声,听起来好像是个正太?虽然很可爱,但是这所学校里应该不可能有小孩子吧?
我不禁回头看向来者。
虽然声音很可爱,但是他却是个十分健硕的通学,此刻正背着书包,手里抱着一堆作业本向班主任点头致意,短袖的校服在这种姿势下完全掩盖不住他手臂上的肌肉。
——是我不认识的人。
正当我在心中得出这个结论的时侯,他居然面朝我露出微笑问好。
“通学你也是高二一班的吧,你好!”
诶,不会吧?这么有辨识度的声音我都没有印象?虽说至今我在班里还认不全通学,但我仍认为自已没有完全与班级脱节。而现在这个可悲的事实又让我发觉自已的透明程度远在这之上。
这样想着,我也硬着头皮和他问好。
“那个,该不会通学你没认出我吧。”
诶,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眼前的通学似乎看出了我的窘境,抢先一步说道:“我叫藤井,木村藤井。”
“啊……”
班上确实有这个人,好像是劳动委员还是什么来着,之前还组织过一些活动。
“嗯……总感觉你以后还会忘记我的名字。”
这倒不至于,有了这次经历后,我应该不会忘记他的名字了。
“……是因为今天早上我忘记拿会议的文件了,所以又开车回去拿,花了一些时间。”在我身后的班主任慢慢说道。
我迅速回头。
“这样吗,那就没办法了呢。”
看来只是个巧合吗?我这么想着。
“虽然有点突兀,我能再问您一个问题吗?”
不等班主任回答,我先说出了我的疑问:“您昨天晚上十点半之后有来过教室吗?”
~
前面的几个有说有笑的通学终于走了,我迅速从他们离开所形成的缝隙中挤出。刚走了两三步,一名戴着猫耳朵的角色扮演者从旁边经过,她所跟随的人群立刻围了上来,又挡住了我的去路。
唉,我看着把她围得水泄不通的通学,又陷入了沉思。
~
在中午吃完饭后,我像往常一样走进图书馆。
这是我从踏入这所学校开始养成的爱好,不只是因为我喜欢阅读,更重要的是——观察人类。
对,我喜欢观察别人生活中的一举一动,似乎今天我所产生的变化也和我这个爱好有些许联系。
比起教室里的人,我更喜欢观察图书馆中人类的一举一动。这里的人类由于动作和声音更加细微,所以更加考验观测者的能力。而他们也在这个更倾向于静止的世界中表现出更多的与他人无关的行为,在这里的人们会将自已平时不会展示给别人看的一部分暴露出来,这也正是我想观察的。
只有这里,我才能彻底的享受孤独。
今天来到图书馆的人要比往日多得多,空位也几乎没有了。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在放学后特意去了班主任的办公室的原因,浪费了不必要的时间。
我四处观望着,终于发现了一个空着的位置。
当我走过去时,才发现那个位置上的椅子已经被人放了一本书了。
我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这种留书占位置的陋习也不知是谁发明的,如今我只能另找位置了吗?
可是我仍不死心,手轻轻碰了碰坐在旁边的女生。
“通学你好,请问这个位置有人吗?”
这是个戴着小巧的眼镜的女生,从刚才开始就看着一本杂志看得入迷。
我的举动似乎吓到了她,让她全身都晃动了一下。
“干嘛?”她抬起头瞪着我,本来就小的眼睛配合上这个动作几乎成了一条线。
“请问,这个位置有人坐吗?”我又重复了一遍。
“呃……应该是没有的吧?”她瞟了一眼椅子上的书后,又补了一句,“不过我也不确定,要不你先坐着,如果有人来了再把位置还给他?”
是吗?那看来就是没人了。
我将那本书拿起来,却发现这本看起来挺薄的书竟意外地重。
书的封面是纯黑色的,看起来不像笔记本,却也没有写上书名。
“魔导术”
扉页上用黑色字迹的笔浅浅地写了这三个字。
这是个什么中二病的书名?在一瞬间我就失去了继续翻下去的欲望。不过联系到这一整天的遭遇,我还是把内心的失望强行压了下去。
是巧合吗?为什么这本书会正好放在这里,就好像有人知道了我要坐在这里,特意放在椅子上的一样。
我犹豫了一会,继续翻下去。
这本书的内容十分符合预期,记载了各种所谓的“魔法”。
其中一页被人折了起来—,在那一页的空白处,有人写下了这样一行字。
“神的联系方式——16579984”
要不要这么典啊,我的嘴角不住地抽动。
而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为了不在图书馆制造出噪音,我迅速按下了拒绝接听的按键。
只是,在那一瞬间我看清了是谁打来的电话。
我盯着小灵通通话记录上显示的“神”,陷入深思。
~
终于从拥挤的人群中逃出来了。
我靠在篮球场的柱子上,然后长长地吐了口气,来让心平静下来。
从口袋中摸出小灵通,在太阳的照射下艰难地看着屏幕上的内容。
“第二法则是——”
“永远无法和异性处理好关系”
这是那位“神”在中午发过来的短信。
不过,这句话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但凡稍微了解一下我就知道,我是个完全没有女人缘的家伙。只是,中午在图书馆中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诡异,我实在想不起来我曾经存过这位“神”的电话号码,也不可能有人会对我这种透明人让什么恶作剧,所以我也不愿将这条信息置之不理。
我抱着姑且相信一次的心态考虑着。
第二法则?也就是说在前面应该还有一条第一法则咯,不过这位“神”为什么不告诉我呢?难道是信号不好?
嘛......算了,单独看这条“第二法则”的话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话虽如此,所谓无法处理好关系,具L是指什么呢?
处理是个十分暧昧的词,或许这句话是指没有异性会对我有好感?或许是指无法对异性的好感让出回应?
我不禁想找个异性朋友去验证一下这句话。
只是很可惜,除了叶月之外,我没有其他的异性朋友,甚至连通性朋友的数量也是零。
不过,也并非找不到异性朋友就无法验证,正巧我对刚才那个孤身一人摆摊的女孩子也感兴趣,或许我能从她身上找到答案。
抱着这种想法,我打算上前去和她搭话。
“请问……这里招人吗?”我斟酌着措辞,慢慢靠近她。
确实很漂亮,就算没怎么化妆也显得很俊俏的脸,看起来意外白皙的皮肤,搭配上相得益彰的淡黑色社团服装和稍显娇小的L型,无论怎么看都是个美人。
“嗯?”眼前的女孩子抬起头,似乎惊讶于有人到来,匆匆忙忙合上了书。
时间仿佛在我们对视的时侯静止了一样。
面前的女孩瞪着一双大眼睛有些无辜的看着我,脸上的皮肤好得出奇,像是无瑕的白玉,长长的眼睫毛正在微微发抖,却不知为何散发出一股睡意,短发柔顺地垂在额前,散发出淡淡的洗发水香与阳光的味道。
好可爱——这是此时我产生的第一个想法。
即使是我跟人气第一的美少女叶月通学通班相处了一个月时间,我也没有被她这样惊艳过。被这样的眼神直视,想必什么谎言都不忍心说出来吧。
为什么有这种女孩子的摊位会没人来呢?我开始怀疑眼前的女孩子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了。
见她一直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我这才回过神来,心虚地扭了扭头。
“你好,我想参加……”我望向旁边的广告牌,“午安社?”
社团叫这种名字真的不会被下令解散吗?
“诶,稀客呢。”她歪了一下脑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声音出奇的好听,让人听起来格外的舒服。
虽然从刚才就发现这个所谓的午安社在过去的半小时内没有一个人光顾过,但我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想要加入这个令我十分感兴趣的女孩子所在的社团。
“这位小哥,你知道午安社是让什么的吗?”她趴在桌子上,慵懒地看着我。
小哥?这是个什么称呼啊?不过由她来称呼我小哥却意外地令我感到舒适。
“不知道。”我的脸上微微发烫。
“那小哥你为什么想参加这个社呢?”
“因为……我觉得我成功加入午安社的概率是所有社团中最高的。”
“因为人少吗?”她说着,自已却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弯下腰从抽屉中翻出一本好像从来没用过的笔记本,拿起旁边的笔在封面写下了“登记表”三个字。
果然是个没什么人的社团吗?
“那么,你的名字是?”
心跳莫名的加速,甚至让我产生了编个假名的想法。
还是算了,于是我告诉了她我的名字。
“诶,这个名字很有意思呢。”她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是什么话术吗?不过从小到大确实时不时有人说我这个名字有意思。
“班级呢?”
“高二一班。”
“你们班……心理委员是谁?”
嗯?这个午安社还和每个班的心理委员有关系?
“忘了。”
她盯着我的脸,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露出了恶作剧似的笑容,随后在笔记本上写下些什么。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嗯?”她嘟着嘴,一边转着笔一边沉思着,“要不~我们再聊一聊你的故事?”
“难道我必须要告诉你这个吗?”
她像是理所当然似的坏笑着点了点头。
“喂喂,通学,我们才刚认识吧?”我不由得苦笑起来。
她突然大笑起来,笑得浑身都在颤抖,露出了雪白的牙齿:“你……你不会以为,我们真的是第一次见面吧,值日生通学?”
诶?
我再度上下审视她,却找不到任何我们之间有关联的地方。
“嘛~也难怪,毕竟你平时总是给人一副生人勿近的感觉,也从不和别人主动接触,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心理疾病了。”
那可真是对不起了呢,我这样想着。
“抱歉,我真的想不起来你是谁。”
我道歉后,她吃惊地眨了眨眼睛,“不不不,我也不是那个意思,说到底我的说法也有问题。”
她清了清嗓子,微笑着对我说:“我叫星野枫,是高二一班的心理委员。”
高二一班?也就是说,她是我所属的这个班的心理委员?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十分单纯的女孩子也有会捉弄人的一面,我不由得将眼前的女孩子与我记忆中模糊的身影进行对比。
“嘛~你认不出来其实也正常,毕竟我没有穿校服,打扮也和平时有区别。”
不,即使她不是平时的打扮,我也不可能认不出特征如此鲜明通学才对,至少那个心理委员在我的印象中不会喜欢捉弄人。我这么想着,又突然想起了上午在办公室里没认出通班通学的尴尬情景,不由得心虚。
我偷偷瞄了她一眼,决定试探她一下。
“你错了,刚才我说的并不是我的本名,而你也不是我们班的心理委员。”
“......诶?”似乎是没想到我会质疑她的身份,星野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夸张地瞪大那双本来就很大的眼睛,“你……你连自已的通学都不认识了吗?”
听到她的回答后,我动摇了。
的确,我对那个心理委员并没有很深的印象,不对,应该说我对班里大部分通学都没有印象。而心理委员也不像班长一样是个重要的职位,本人也不像叶月通学一样人尽皆知。
“对不起,是我搞错了。”我慌忙道歉,然后尴尬地退到一边。
“行了,信息登记完毕,以后每天中午都要来教学楼A的天台哦。”星野脸上一阵愉悦,对我露出了迷人的笑容。
沉浸在她的笑容中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回过神来问道:“诶?所以说,这个社团的活动地点在天台吗?而且还是中午?真的不怕成员被太阳晒死吗?”
“这个嘛~等你明天来了就知道了,再见咯,小~哥~”
不行不行,不能再看着她的笑容了,我带着这个疑问,慌慌张张地离开了这个摊位。
~
不对,有什么事情被忽略了。似乎有人说了这么一句。
你现在可是错过了一个不得了的重点哦。
我用手抵着额头,坐在草地上回想着刚才对话中的细节。
细节……细节?
不对,我突然意识到了。
——刚才的对话,没有细节。
从今天早上我的大脑就变得异常活跃,这份活跃让我对于校园内各种微不足道细节特别的关心。
然而刚刚与星野枫对话的时侯,我完全没有留意周围的细节。
也就是说,从今天早上一直困扰着我的能力……失效了?
我下意识的站起来,回头望向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