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正史载:昭宁十四年冬,皇七子宋以琅正式继位,于奉天殿举行登基大典,至此大魏进入崇德元年。
————
过了新年,原本安静几日的宣政殿,此刻又热闹了起来,知道的呢说是皇帝为政务繁忙,不知道的呢,就该说这宣政殿跟菜市场一样,乱哄哄得,谁来了都要吵上一句。
御案前的书堆得快要和房梁一样高,宋以琅从昨日夜里便开始批折子,忙到这日晌午都没歇息,徐泉心疼他,劝了两回,宋以琅充耳不闻。
在他看见闵州知府递了第三封折子,写着与前两封一模一样的内容,且只说闵州年前产了新鲜荔枝问皇帝想不想吃时,终于有些忍无可忍。
第一次宋以琅洋洋洒洒写了一本,言辞赞赏闵州知府让事妥帖,农民收成丰盛,但他现在并不想吃荔枝。没过几日又递了一封,宋以琅只回了两个字“不吃”。这是第三封,大概内容是:陛下您真的不吃吗,今年荔枝长得特别好,皮薄多汁,鲜甜无比!
宋以琅两眼一黑看不到大魏的未来,扶额向后靠去,叹了口气:“传瑞王进宫。”
徐泉忙躬身道:“陛下忘了,瑞王殿下和定远侯去闵州吃荔枝了。”
。。。。。
宋以琅额头青筋暴起,又道:“宁王呢?朕记得昨日还在云太妃宫里吃饭,若少庄主也在便一通喊来吧。”
徐泉面露难色,支支吾吾道:“这,陛下,宁王殿下今日晨起回磁州了,见您政务繁忙便没来通传……现在应该没走太远,您看要不奴才找人给拦下来。”
宋以琅冷笑一声:“呵,他二人是怕我找活给他们干,都抢着跑呢。”
这年才过了几天,一个个的都跑得这么快。当年最想让闲散王爷的成了这夙兴夜寐之人,宋以琅只觉得可悲!
“不过陛下,现下有一人在殿外侯着呢。”徐泉轻声说。
“余书栩吗?”宋以琅微微抬眼:“再过一个时辰天就冷了,叫他回去吧,他长姐的事我自有定夺。”
徐泉何尝不是这么劝慰的,但那个余三公子真是一根筋的脑袋。宋以琅刚刚继位政务便如此繁忙一来是因为各地知府赶着新皇继位的第一年递了许多的请安折子上来,二来是昭宁年间的反叛案刚刚结束,百废待兴,他本就因着新年不宜太过血腥而宽宥了西陵王府的女眷,只不过大多留在行宫让工,日子自然是不会很好过的。
而这群罪人女眷中便有这位余三公子的嫡姐,反贼的正妻。
余书栩是黔安王的第三子,生母不过是江城的舞女,本来是身份低微,不甚显眼的存在,但黔安王反叛一案协助擒贼有功,按律是当赏的。只不过,他带的兵是蜀中营的兵,蜀中营原是先帝留给老黔安王的,老王爷平定西南匪乱外患,明德帝便将西南留给他让封地,只不过现在的黔安王只知享乐,人人都快忘了他的时侯,他的儿子带着蜀中营整整上万人杀了出来,实在是他不得不防。
徐泉沉默片刻,退出去又劝余书栩道:“三公子请回吧,陛下忙得连午膳都来不及吃,自然也没时间见您的。陛下顾着郡主身份,不会刻意为难的。”
余书栩穿一身素白的衣裳,带玉冠,习武之人多半面带煞气,可这位三公子面色是柔和的,看着像白面书生似的,他瞳色淡,看人总是冷冷的,眼尾还有一条红色的胎记,与他对视时不免叫人心惊。
徐泉话音才落,余书栩便转身离开道:“有劳公公传话了。”
他是外臣,本该住在宫外,可他祖母与太皇太后是闺中密友,太皇太后便留他在慈宁宫小住。余书栩回去时,太皇太后刚刚自畅春园听戏回来。
“小晚怎么这样急匆匆的。”太皇太后仁和,皇帝也是在她膝下长大的。
余晚晗,是他的字。
“刚刚去找陛下商议了些事情。”余书栩恭敬道。太皇太后到底年纪大了,走路都要扶拐杖,闻言沉默一阵不知在思索什么。
“你找小七,他是个好孩子,你跟他肯定有话谈,晚上叫他来慈宁宫,我们一块吃顿饭。”太后笑呵呵地,已经开始吩咐身边的宫女晚上准备些什么菜色了。
余书栩只当太后心血来潮,却不想晚间宋以琅当真赴宴了。
先皇后故去得早,据说那会儿宋以琅才七八岁,先帝后宫勾心斗角之事常有,太后为护他周全特意将人带到慈宁宫小心看护。
虽说吃完之后,宋以琅着急走了,但在席间太后问什么宋以琅也可谓是知无不言,偶尔还能讲几件趣事逗得太后直笑。
宋以琅才踏出慈宁宫门,便听见有人喊他,便佯装耳背:“徐泉,你听到什么声音吗?”徐泉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仪仗后面站着的余书栩,又看了眼皇帝道:“这奴才耳朵不好用,没听见。”
眼看着皇帝就要走,余书栩赶忙追上跪在宋以琅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道:“陛下,求陛下开恩,许我长姐一封和离书!”
宋以琅不愿放余若霜走,主要原因还是他们黔安王府对这个女儿太过在意,这倒叫宋以琅捏住了一个把柄。
宋以琅垂眼站在一旁审视他,刚刚太后言语间也在提点他,余若霜到底也是重臣之女,黔安王又是大魏唯一一位异姓王,身份自然是尊贵无比。
他即便低下头背脊也是挺拔的,一身素白衣裳和这鲜红的宫墙倒是有几分相得益彰,他这时倒是未束发,与平日里见得样子有些不一样,几缕头发用一根缀了珍珠的带子束在脑后,趁着莹莹灯火在暗自发光似的,平添了几分柔和。
宋以琅忽然想起,皇后崩逝那日夜里,他也是这样跪在宣政殿前,一样的倔强,他抬头四方的天空里只能看见几颗星星在闪着。
“徐泉,”宋以琅淡声开口:“反贼宋时桉品行不端,枉为人夫,朕念及余氏有功,特赐和离书,两人自此恩怨分明。免去余氏奴役之苦,叫她回黔北吧。”
徐泉躬身答说,好的。余书栩闻言身形一滞忙抬头看向宋以琅,以头抵地道:“谢陛下隆恩!”
宋以琅沉思片刻又说:“余书栩才思敏捷,于昭宁反贼一案立下战功,朕特封御林军总领,统管御林卫大小事宜,以召其功。”
余书栩听完稍稍愣了一下,还是徐泉笑着说:“哎呦余大人这是天大的好事啊,都激动得忘了谢恩了。”
宋以琅却摆摆手道:“余爱卿好生收拾吧!至于清平郡主,朕会找人好生护送她抵达黔北的。”
……
“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