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入夜后下了场小雨,余若霜被接出大牢后在太后宫里只小住了一日便被余书栩催着匆匆赶赶了回去。
上马车前,余若霜还是没能忍住问这位亲缘关系很是单薄的庶弟为何要拼死救下她。
“长姐也许不记得了,”余书栩忽然很释怀地笑了:“您出嫁的前一个月,我娘为您绣了一床被子准备送您,中间出了点事,二哥刻意为难,是您救了我一命。”
其实余若霜早已不记得了,她心善,又是大房的孩子,后院这些勾心斗角她几乎没怎么看过,但老二余书横是最受宠的侧妃所出,自小养了跋扈的性子目中无人,几乎时常欺负下人和弟妹。
见余若霜不说话,余书栩便赶忙扶她上车:“如此长姐回了王府便安心让您的清平郡主吧!”
余书栩目送着余若霜离了京城后才往皇宫走,在太后宫前,徐泉拦住了他。
“老奴请余大人安。”徐泉笑着道。余书栩也礼貌问:“公公此来可是有事要传。”
“嗨,”徐泉笑着,自怀里拿出一张地契交到余书栩手上:“陛下给您封了官,知道您在皇宫住下去不方便,这不忙着选了处好宅子给您,离宫里还近,半个时辰的脚程不到。”
余书栩接过那张地契,躬身行礼:“劳烦陛下烦心了,还请公公替我向陛下谢恩。”
徐泉闻言甩了下手里的拂尘道:“谢恩这种事还是余大人亲自去吧!”
徐泉走后余书栩才翻开那张地契一览,确如他所说的那样是个好地段的宅子,占地也中规中矩的。徐泉的意思便是要他再去宋以琅面前走一趟,虽不知是真的谢恩,还是会有心刁难……不过余书栩都准备好了,他既替长姐留在宫中那便不会再有别的怨言。他也大约猜到了皇帝留他在宫中是为了什么,无非就是他手中蜀中营的兵权。
黔安王荒淫不问政事,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在美人堆里醉生梦死。大房嫡出的孩子原本有两个,可他兄长在幼时遭遇山洪不幸逝世,老二的娘虽得宠,但老二目中无人,幼时便能看出成不了大器。那时老黔安王病卧在床,膝下子嗣单薄,便悄悄将蜀中营的虎符交给了他。
这件事连现在的黔安王都不知道,甚至余书栩带兵围江城时黔安王也不知道,那时黔安王只想得过且过,不论谁赢,顾及面子他的荣华富贵都不会少。
可那时余若霜与西陵王世子有名无实,若不助宋氏,那黔安王府也必将走上绝路。
自入夜那场小雨过后,这一整日天都阴着,余书栩用过晚膳后便起身去宣政殿。
他来得不凑巧,皇帝正在殿内议事。
“余大人来得不巧了,庞相和国公爷才进去,估计要好一会儿了。”徐泉面带歉意说道。余书栩抬眼看了看阴沉的天空,便也笑道:“无妨,我在这等便好了。”
他才站了一会儿外头便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地,倒是不大,但很密,在空中连成了无数条银线,没多久便刮起了风,初春京城的风可不是江南那种如弱柳拂面,吹在脸上跟被扇巴掌一样,又转为豆大的雨点打在他衣服的下摆,素白的衣衫也被染了些墨色。
……
又过了一阵,里面的人终于出来。
两位看起来与太后差不多年纪,左边那位不苟言笑,肤色也是偏黝黑的,一看便是常年征战沙场的武将,而另外一位,嘴角微微含笑,一脸慈相,虽说看着如弱书生般,但气场却很强,让人忍不住仰视。
“国公爷,丞相,久仰。”余书栩躬身行礼,恭敬道。两人许是没见过他,余书栩简单介绍几句,他们便结伴而走了。
这时天阴,宣政殿内空间大,即便皇帝御案临窗,此时看字也是有些别扭,这位新帝登基伊始便遭遇横祸,现下国库紧张,他主动提倡节俭,宫中的烛火钱竟省下了一半。
“臣谢陛下隆恩。”余书栩跪在地上。宋以琅给那折子批了朱批,又取了手边一个折子拿在手里,对余书栩道:“起来看看这个。”
余书栩躬着身子从宋以琅手里接过那折子,是建议皇帝不要严惩反贼的,写折子的叫齐允衡。
西陵王一脉在年前便已处决,如今剩下的反贼只剩下了张氏一党。
余书栩皱眉思考了一下这人是谁,但他实在远离京城,一时间人与脸对不上。宋以琅应当是看出了他的沉默,手指在那汉白玉让的书案上轻敲了两下,发出了声十分悦耳的声音。“这人现在是兵部尚书,去年还只是个中郎将,朝中缺人,便将他扶了上来,扶他上来的人是张清来。”
张清来,这人余书栩认识,从前的户部尚书,张贵妃的生父,现在在牢狱中。这人也是傻,都这时侯了居然还斗着胆子给皇帝献这种言论,这不是故意触犯皇帝霉头吗?
“他这是算准了陛下不会罢免他。”余书栩轻笑一声说:“如今国家遭遇大难,百废待兴,陛下暂且留他一条狗命,张氏一案结束的草率,很多事情没真正查出来,他自已跳出来承认倒省去了陛下的功夫。”
宋以琅闻言也是一笑,但笑得晦暗不明:“余大人,朕只是让你看看,谁准你擅自议论了?”
余书栩面色一怔,慌忙跪下认罪,心里却将他这混蛋劲儿骂了八百遍:“陛下息怒。”
这时,宋以琅才看见余书栩的衣摆有些脏了,窗外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这人还真是一根筋,下着大雨也要来请安。
他似乎很喜欢这些浅色衣裳,穿起来像文弱书生,从前先帝宫里养着几个公子,也爱穿这种素色衣衫,但那些俗物和余晚晗自是不可比拟的,他光站在那便飘飘乎如遗世独立。
余书栩没再说话,宋以琅也不说话,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雨似乎都已经停了,宋以琅才幽幽开口:“爱卿过两日便上任吧”
“是。”
……
宋以琅单手撑起脸:“爱卿既然担任了御林卫的职务,那便要日夜随行在朕身侧,以便保护朕。”
余书栩在心里骂的话随便拿出一句都是杀头大罪,但嘴上还是恭敬道:“臣谨遵懿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