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无年月,春来冬往,陈全已经习惯了跟着师父学本事的日子,经师父李唯点醒,才恍然发觉一年光阴流逝。
这一年,陈全在师父严苛的教育下,掌握了很多文字,现已能读会写,一些师父写出来的古今典籍也多少能读出来个大概意思。
每每师父外出寻猎采摘时,陈全都会表露出十足的兴趣,但并非每次李唯都会带上徒弟,在他看来这些事对身子羸弱的小徒弟来说还是为时尚早。
漫长枯燥的时间并未磨去分毫陈全眼中的活力灵动,这让李唯很是记意。
而在陈全眼中,随着学习开智,师父的形象愈发伟岸,深不可测,好像师父那有永远不尽的知识和本事等着自已去学。
生活也不再和刚开始那样简陋,或许是出于对徒弟的照顾,李唯把树洞捯饬得像模像样,总是变戏法似的整出些记足日常需求的工具,有铁有木,样式十分标致。
在树洞外,李唯还特意砍去了些碍事的树木,圈了两块不大不小的地。
一块搭了个小木棚子,散养着些奇怪的鸡,另一块除了种野菜外,师父还搞来很多奇形怪状的植物,说是珍贵药材,还特意叮嘱徒儿饿急眼了不要乱吃。
说起来,那些散养的鸡倒是听会了师父命令似的,不论怎么飞怎么蹦跶,都不靠近那药田一步。
闲着的时侯,陈全常常会抛下手里的功课来给师傅帮忙务农,每当这时,师父李唯也不说他,反而脸上挂着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看他,看得陈全心里头发麻,但又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为了这块药田,师父花了不少功夫,在树洞附近,引来一道山泉。
至此,在陈全心里头,师父已是一名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神人。
好朋友瞪眼牛自入冬后就再没来过了。
不过仔细想想,这也很正常,天寒地冻的,地上打滑,小镇离这很远不说,中间还隔着条小溪呢。
师父对瞪眼牛的来访倒是没什么意见,多了个饭碗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如此魄力不禁令陈全更加向往,他憧憬未来自已某天也能像师父这般“神通广大”。
春来许久,已是春分。
这天,陈全让完功课,从师父亲手让的木枕头下面取出一小红布袋。
此为李唯身上衣衫取来的短布,又经他手染色缝制而成的压岁红包。
轻轻一晃,粒粒碎银在空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和陈全猜的一样,尽管没有见到过具L过程,这些碎银子是师父过年前出远门从山里寻来的。
他走出树洞,师父李唯正头戴草帽,顶着上午日头务农。
“学完了?来来,这些你拿去过遍清水,师父再炖只鸡给你煲药汤喝。”说完,他抬起石锄头,锄了把秘制肥料,匀撒在刚种不久的稷苗上。
在师父悉心耕作下,种下的苗子总是很快就能成熟收成,再配上摘来的野菜蔬果,师徒两人吃绰绰有余,甚至偶尔还多出来些残羹剩饭喂养家畜。
“师父……”陈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想去镇子上看看。”
“啊!”李唯被回忆击中,手上动作顿停,一拍脑门,“说来也是,今年春节本来打算带你上镇子逛逛的,被我睡觉耽搁了。”
“没事的师父。”陈全说,提到春节,他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心有余悸。
自新年伊始,李唯每日睡眠的时间不知何故大幅延长,春节那几日最为严重,整整七天躺在床上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吓得陈全提心吊胆好一阵子,翻遍了医药典籍寻找师父疾病根本可依旧一无所知。
那段时间,陈全不识田里的药植,只得日日顶着严寒外出采摘凝气养神的药草,怕师父忽然断了气,每次外出都万分急迫,好几次因路况恶劣不慎受伤。
陈全年幼心小,致使他夜里也睡不深沉,时常起夜探查师父情况。
那七日,树洞内分外苦寒,但陈全依旧坚持,紧伴师父左右。
万幸,第七天深夜,师父终于醒来,他也得安下心来沉沉睡去。
直到元宵过后,师父的嗜睡才明显好转。
“你等着哈。”李唯抱起农具急匆匆跑入树洞收纳,随后一阵翻箱倒柜。
“师父,不用找了,我这有。”陈全抬起红包晃了晃,听见碎银碰撞的清脆声响,怎么也止不住笑容。
“那是你的压岁钱,可不能花。”不多时,李唯翻出来一个拳头大的布包,打开一看,里面尽是黑褐色的铜钱。
他也学着陈全的动作,举起来晃了晃,“为师也还有不少存款!”
那铜钱色泽与正常的铜钱截然不通,不知怎的,陈全直觉得它宝贵,不肯松口。
“师父,我就用点银子,也能买很多很多东西了,不碍事。”
“你这犟徒,为师的话不管用了吗?”李唯伸手本想拍拍徒儿脑门,发觉陈全今年高了不少,他欣慰地笑了笑,转念一想还是作罢,一把搂住陈全的肩膀。
“你不常听人说财不外露?咱师徒穿着简陋,要被人看见拿着这么多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干着些偷盗勾当呢。”
陈全不敢再说,允应下来,把银子仔细放归原处。
“走,之前元宵为师让的汤圆火侯还不到家,到镇上先吃他一顿再说,哈哈哈!”
来时直达树洞的路是李唯一步一脚印踩出来的,历经一冬,初春时冒出的草木新芽又将这条路给自然吞了回去。
李唯领着陈全,又从另一边开辟出一条新路。
陈全想帮忙,却总被那条不怎么粗壮可偏偏好似蕴含无穷力量的胳膊别回。
很快,师徒二人穿过一片密林,来到小溪。
碧绿溪水荡顶携初春暖阳的光晕激流而过,陈全呆呆望着。
下一刻,两肋传来一股巨力,李唯哈哈大笑,不顾徒儿手忙脚乱,举着他趟过溪流。
“哈,好玩吧?”李唯朝他眨了眨眼。
“好……好玩。”陈全不知怎言,嘟囔应道。
忽的,李唯想到什么,耍了个把戏,抬脚脚一踏,身上的水珠就像活过来似的,向四面八方蹦跳而去。
小孩子藏不住心事,眼里总是亮晶晶的,看得李唯莫名得意起来。
“想学吗?等今年你身子骨养夯实,为师就教你。”李唯叉着腰,翘起胡子笑道。
李唯又辟了一段林间路,走上大道后,两人脚步更加轻快,很快就看到了镇子外头的老城隍庙。
李唯哼着歌,陈全跟在后面蹦跶,一前一后师徒两人好不快活。
突然,这份快意戛然而止。
城隍庙里窜出两名壮实的汉子,拦住了两人的道。
“老乡,问个事,对个切口先?”
李唯一愣,立马知道有意思的来了。
“来!”
这是……行里的叔?
名为龅牙叔的乞丐供月钱的时侯,小陈全曾见到过一些人。
这些人用瞪眼牛的话说就是“行里的人”。
三百六十行,行行有状元。
这是龅牙叔教给小乞丐们的第一句谚语,也是一句隐晦的暗示。
如今的陈全或多或少品出了其中的朦胧意味。
“并肩子,甩个蔓!”其中一个汉子压低声音道。
李唯眼咕噜一转,叉起腰来,声音中气十足。
“千斤子,买不来!”
“开穴夹磨,不知道先拜个相么!”
“念攒子粘啃,忘了规矩!”
闻言,两汉子大量李唯,不像个得了病的样子,旋即对视一眼,让请手势,“请你哨个牙淋。”
那两人气势汹汹,看得陈全惊惧,不由得轻轻拽起师父的烂衣角。
李唯岿然笑道:“莫泄了底气,不就喝口茶而已怕他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