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东缉事厂，即东厂。
东厂的字号，在大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官场，很多官员连说这两个字都觉得忌讳。
不过陈知府好像是个意外。
陈知府站起身来，快步走向为首黑衣人，义正言辞道：
“即便是东厂，也要守规矩！本府在捉拿宁城县纵火要犯，先需交由本府审问，之后再转押东厂！”
好一个守规矩。
陈知府越说越激动，步子也迈得越来越大。
为首的黑衣人弯下腰，慢悠悠地从地上捡起那封刘主簿的信。
陈知府见状，犹豫不前。
黑衣人不紧不慢地用手晃悠着信，似笑非笑地看着陈知府：
“陈大人是想要这封信吧？”
陈知府没有回应，眼神先有慌乱，继而显露一丝狠绝。
黑衣人根本就没去看那封信，随手用两指夹着，阴笑道：
“陈大人是在盘算把我们留在这有几分把握吗？”
陈知府沉默不语，明显是被说破心思了。
黑衣人瞥了一眼陈知府，转过身，把信递给韩无力：
“吃了。”
韩无力以为自已听错了，仰着头呆看着黑衣人。
“把信吃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吃。”
韩无力慢慢地接过信，有点明白了。
东厂这几个人并不想和一地知府发生直接冲突，而陈知府此刻最在意的就是这封信。
韩无力只是所谓的“人证”，如果没有其他旁证可以完善证据链，他这人并不重要，反而这信的事情却可大可小。
要让陈知府暂时安心，这封信必须消失。
韩无力把信揉成一团，一口塞进了嘴里，大口咀嚼，用力地往下吞咽。
吞下后还不忘张嘴伸舌，给在场的人看到。
黑衣人点了点头，询问地望向陈知府。
“既是上差要人，本府自当配合。”说罢挥了挥手，一众捕快马上让出了一条路。
黑衣人向陈知府行了个礼，拍了韩无力的头一下，随即就走出雅间。
韩无力哪里还不明白，赶紧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跟了出去。
烈日炙烤着大地，翻出滚滚热气，把一切都炙晒得变形。谁都不知道，韩无力松鹤楼这一遭，也彻底改变了他的观念和心性。
松鹤楼内，陈知府打发了一众捕快，重新落座，端起酒杯。
“大人？”道袍男子捂着简单包扎的右手，轻声询问。
“无妨，无非是把肉给豺狼，还是给恶虎的区别。”
陈知府终于冷静下来，轻轻地抿了一口酒。道袍男子不再作声。
此时在一家客栈内，也进行着一场对话。
韩无力半瘫在榻上，全身多处瘀伤，膝盖上的那一脚伤得尤为严重。
但他却不敢发出一点痛苦的呻吟，为首的黑衣人正在饶有兴致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他。
即使对方把他从松鹤楼救了出来，韩无力仍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一阵沉默之后，黑衣人有些好笑地开口：
“你欠了我两条命。”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只是还有一条命怎么讲？”
黑衣人这次笑出了声，玩味地说：
“春香楼外，你在巡更，我没有入楼杀你，算不算让你活命？”
韩无力心里一个劲地问侯黑衣人祖先，难怪看着身形眼熟，原来是他们！
要不是他们的追杀，韩无力能慌不择路地逃进春香楼吗？
要不是因为逃进了春香楼，撞见了刘主簿杀人越货的勾当，韩无力现在能这么躺着吗？
对于韩无力来说，东厂的这几个人就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现在居然说救了他。
韩无力自认实在难以认通黑衣人的话，索性闭口不言。
黑衣人可能觉得自已这个笑话不好笑，也没有多纠缠，转口说道：
“不想知道为什么要救你？”
“当初在春香楼外，为什么要杀我？”
两个人分别抛出一个问题。
“因为放火要一个人来背锅，毕竟是死了人的勾当。”黑衣人若无其事地说道。
“死了一个更夫，怎么确定他就是纵火犯？”韩无力有些无力吐槽。
“尸L扔进春香楼，旁边放个空油桶就行。”
“我为什么要放火？没有动机啊！”
“不重要，说是你放的，就是你放的。事涉锦衣卫、倭寇和一地知府，最后还是由我们东厂来处理。”
“那为什么现在又救我？直接让陈知府用纵火的罪名弄死我不是更省力？”
“因为我突然有些欣赏你了。”
“大人玩笑了，如果到现在我还相信这些说辞，是不是就太天真了。”韩无力听到这话就差翻白眼了。
黑衣人又笑出了声，好像遇到了一件很好玩的事情，继续道：
“除了春香楼的那封信，你还有一个东西在身上。”
韩无力点了点头，下一刻就取出了那个方形物件，递了过去。
黑衣人点了点头，却并未接过。
“你可以仔细看看这块方牌的边缘。”
韩无力低头凑近，发现方牌一侧边缘有细小的锯齿状，像某种钥匙齿痕。
“这块方牌就是倭人交接货物的凭证。陈知府以为此物被毁于火场，刘主簿则不知道有此物。”
黑衣人注视着韩无力，慢慢地说道，给时间让韩无力消化这些信息。
这块方牌就是一个信物，双方如果素未谋面，便通过这类信物来确定彼此身份。
通样的方牌应该有两个，交接之时，与另一半方牌拼接，齿痕完美闭合即可，类似虎符功效。
既然东厂是冲这块方牌来的，又无意索要，韩无力心中已经猜得七七八八了。
他坐直了身子，拉扯得伤口一阵发痛，但仍正声道：
“敢问大人，是否需要小人去码头走一遭？”
黑衣人这次表情有些惊讶，旋又释怀，第三次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韩无力这次壮着胆子打量着黑衣人，整L给人的感觉非常普通，属于一眼就忘的路人长相。
只有下巴有一道短短的疤痕，需要抵近细看才能发现。
长相路人也就罢了，气质啊，声线啊，很难形容出什么特点。
这哥们难道天生就适合让特工？
韩无力望着黑衣人，良久才说出一句话：
“小人已无选择，大人想要让到什么程度？”
“我以为你会讨价还价。”
“确实想，但自知没有资格。”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不答应？”
“肯让小人开条件，说明此事极难。”
“简单的事情凭什么换你一条命？”
韩无力心里一沉，思考一番，终于下了个决定，狠狠说道：
“大人如果想要有惊喜，请答应小人三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