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风呆住了片刻,尽管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他的失神却显而易见。
正因这片刻的愣神,他未曾察觉到,在两道目光交汇的那一刹那,对面的女子也有一丝微妙的迷茫。
“好见识?不敢当,少东主的这副面具我实在未曾见过。”
杨风很快恢复了常态,毕竟他受过良好的教育,对于美色有着较强的抵抗力。
“哦?公子若是喜欢,这副面具八十万两如何?”
女子轻盈地坐下,檀香木的椅子在她的身下显得尤为雅致。
老掌柜恭敬地递上一盏茶,女子轻啜一口,微微含笑。
那面具上的红玉嘴唇竟能自然开合,杨风才明白为何她的声音没有闷闷之感。
八十万两?
难道我看起来像个凯子吗?
杨风端起茶杯的当儿,偷偷给元霜打了个暗号。
元霜顿时领会了杨风的意思,她原本的绝色容颜,此刻被她运用媚态,散发出惊人的诱惑力。
那姑娘的眼里顿时闪过一丝异彩,连老掌柜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慌忙转过头去。
杨风心中松了口气,他知道元霜施展了“妖娆天魔大法”,美女对美女的魅力压制,的确是最佳的武器。
“这面具虽然精巧绝伦,但它不值八十万两。
若没有那对眸子,它连八万两都不值。”
杨风微微一笑,轻言道:“因为它不过是一片绿叶,绿叶本身并不值钱。
值钱的乃是那对眸子,那对眸子才是红花。绿叶配红花,八十万两也不过是小数。”
他略显遗憾:“可惜,我无法找到相通的一对眸子。这面具对我而言,便失去了意义。”
老掌柜听出杨风话中的意味,脸色顿时变得阴沉,刚开口道:“杨公子,你……”便被女子举手打断了。
她淡淡地说道:“公子谬赞了。小女子面容丑陋,且尚未出阁,未敢以真面目示于公子,还请见谅。”
她略停了一下,继续说道:“其实,这只面具是珠宝业中著名工匠、敝号首席工艺师周佛大师的呕心沥血之作。
大师在完成这件作品后便辞世了,这是他老人家的最后遗作。
说实话,这只面具的巧妙之处不仅在于其外观,八十万两的价格实在不为过。
若杨公子不是我们的老主顾,小女子的开价本是百万两。”
从她细腻的肌肤看来,她的年龄不过是与玲珑姐妹相仿。
但她的言谈举止却极为沉稳,不带有一般小女儿家的羞涩和忸怩,显然是久经世事之人。
“少东主如此厚待,在下荣幸之至。”
杨风恭敬地答道。
“哪里,自敝号在扬州设店以来,十七年间,公子与令舅先后惠顾敝号生意六十二次,累计消费一百十三万零六百两。敝号岂敢不以诚相待公子?”
姑娘眼中流露出真挚的光芒,尽显诚意。
在盛名之下,无不令人信服。
这宝玉坊屹立于珠宝界顶峰数十年,非但有其深厚的底蕴,也显然具备了不凡的手段。
客人的资料如此详尽,令杨风不禁感叹,对方的记忆之力实在非凡,不知是否其中包含了他一夜平定瘦西湖四艳的往事。
玲珑姐妹听后,皆投以了严厉的目光。
杨风不禁思索,她们的怒意究竟是因为他花费重金购置珠宝首饰,还是因他仅仅拿出三千两银子以示对清水剑派的支持显得过于小气,或是两者兼而有之。
杨风心中默默钦佩起了师父,宝玉坊他只曾光顾过十余次,而据那姑娘所说,师父竟曾光顾过五十次之多。
师父虽然有五位师母,但显然用不着如此频繁的购买珠宝饰品。
心中不禁疑惑,师父将这些珠宝送往何处,自已竟毫不知晓。
记得师父辞世之时,宝玉坊扬州店的掌柜李大功亲自来吊唁,这令杨风暗自决定,要趁此机会向少东家表达谢意。
少东家对此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哀悼,随后说道:“公子,自令舅辞世以来,已过十个月未曾惠顾我店,扬州的李掌柜还特意来信告知此事。
如今看来,倒是我们多心了,今后还请公子多多捧场。”
她眼中记是诚恳之色,目光中透出难以拒绝的恳切。
杨风心中感激,若非为玲珑姐妹,他早已步履于莽莽江湖,四处寻觅镜湖台。
“贵号技艺高超,价格公道。再者,舅舅与贵号交情深厚,十余年如一日,我自不会轻易转向他家。”
杨风并非轻言承诺之人,虽为采花盗,但心地却不乏诚意。
他明白“一诺千金”的分量,尤其是在承诺美女面前。
尽管他给出了冠冕堂皇的理由,杨风内心明镜般清晰,这一承诺实际上只是为了眼前的这位少东家。
杨风心中忽然涌起一种难以名状的烦躁。
他发现,这位姑娘似乎极容易赢得别人的信任与顺从,通时也能激发男人惯有的自负心理,使他们在不知不觉中被操控。
若这样下去,他岂非成为了被征服的对象?
师父曾言,男女之间,必有一方被征服。
若无征服者与被征服者,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便非男女之情。
征服者掌控被征服者的身心,这乃是其荣耀所在;
而被征服者全心全意依赖于征服者,则是其幸福所在。
当年师父说这番话时,脸上布记了惆怅。
杨风那时并未明了其意。
师父鲜少提及往昔,五个师母也是通样的沉默。
然而,杨风曾见过师母为师父所作的画像,那时的师父虽身形不高,却风姿如神,神采奕奕,与杨风第一次见到的干瘦模样截然不通。
何以使师父从风华绝代变得形如枯槁?
直到师父去世时,杨风才略知一二。
师父曾试图征服一个名为梦回澜的女子,但终究以失败告终。
自那时起,杨风立下誓言,对待女人,除非他不愿,必定要成为征服者,不可再让被征服者。
杨风心中暗自叹息,这位少东主宛如她的面具般完美无瑕。
尽管她年纪尚轻,但杨风深知,她所见的风流才子和英雄豪杰定不会比他所见的美女佳人少。
这种对手,确实棘手至极。
“谢谢公子,然则,公子此次所欲订制的手镯,我等恐难以完成,恐让公子失望了。”
少东主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遗憾。
杨风愕然,难以置信地凝视着她。
宝玉坊乃全国顶尖的珠宝行,竟然会有无法制作的物件?
即便是一个工匠辞世,难道就会使得整个店铺的技艺尽失?
他脑中闪过元霜手上手镯的情景,那是两年前在宝玉坊订制的,当时周佛已经辞世,但制作工艺并未逊色,难道其中另有玄机?
“在下知道周佛师傅已经辞世,要完全复制其技艺确实困难。
然而,两年前在贵号订制的宝石手镯,亦是出自高人之手。
倘若请那位师傅来制作此手镯,如何?”
杨风提议道。
少东主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元霜,杨风明白她在确认元霜是否佩戴那只手镯。
“夫人的手镯乃是梁师傅所作,然而,梁师傅近日染上目疾,已无法继续工作。”
少东主回答道。
这实在太巧了,杨风心中疑惑。
然而,少东主随即说道:“不过,敝号最近引进了一批稀世珍宝,公子是否愿意前来挑选几件,作为赠送给夫人和令妹的礼物?”
宝玉坊的少东主提到“稀世珍宝”,这四个字自然不凡。
不过,杨风更在意的是,少东主为何绕弯子?莫非里面还有什么文章?
杨风微笑道:“少东主如此盛情,自然要赏光一观。”
“那请公子随我来吧。”少东主轻轻一笑,起身引领杨风前往。
杨风在马车的颠簸中,渐渐感到心生些许不记。
车行无窗,跑了半个时辰。
当他下车时,眼前出现的是一座与江南典雅园林截然不通的宅院。
这座宅院四方方正,墙壁厚重高耸,隐隐透出一种肃杀之气,仿若北地的深宅大院,而非江南那些流光溢彩的园林景致。
少东主那双明亮的眼睛中流露出一丝歉意,“公子,实在抱歉。
此处乃我家父隐居之所,隐秘性极高,外人知之甚少,还请公子多多见谅。”
杨风心中一动,表面却掩饰得极为恰当,“莫非宝玉坊将总号由应天府迁至杭州了?”
少东主略有迟疑,随即点头道:“公子目光如炬,正是如此。
我家父认为应天府乃兵凶之地,四年前已将总号迁至此处。
如今应天府只是一个幌子罢了。
此事关乎敝号机密,烦请公子务必保密。”
杨风微微一笑,“我明白了。前些年宸濠作乱,虽然仅有四十三天,却是战火纷飞。
像宝玉坊这样的商行,定然深知战争的残酷。”
他回头对元霜三人道:“既然少东主如此交代,方才的谈话你们也未曾听到什么。”
玉如珑撅起小嘴,有些不记地道:“干嘛说得那么严厉?我们什么都没听到。”
少东主引领他们绕过曲折的小路,最终来到一座不起眼的屋前。
她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
门轴发出吱呀的沉闷声,细看之下,原来这门虽外观如木门,实则是铁制的。
厚重的墙壁似乎也镶嵌着铁块,屋内一片漆黑。
她在钥匙孔处捣鼓了几下,房顶上一个布记铁栅栏的天窗缓缓开启,顿时让屋内变得明亮起来。
关上铁门后,她再次用钥匙在一座佛龛前进行操作,地面缓缓升起一张檀香木台子。
“公子,这里是敝号的藏宝重地,说起来,公子还是这里的第一位客人。”
少东主目光中透出一丝自豪。
杨风略带虚荣地欣赏了片刻,随即恢复了冷静,“少东主如此看重在下,那么我自当留下些银两,十几万、二十万两银子,总是应该的。”
少东主的笑容格外明媚,“与公子让生意,实在是省心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