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族小说 > 玄幻小说 > 夏雪的情书 > 第1章 ——夏雪的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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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学楼就耸立在小县城边那座高高的山梁子上,彦艺禹让作业时偶尔抬头,蜿蜒起伏的远山;苍穹里一字排开展翅高飞的大雁;池塘中和树丫上,有白鹭;淅淅沥沥的细雨中有欢快的雨燕……窗外,冬去春来、夏荷秋叶、日出日落、云飞燕舞、炊烟妙曼的景致,这一切,都是彦艺禹高中时侯最美最美的时光。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彦艺禹沉醉和沉思于这样的美景,教室里还有他心仪的女生。
教室、窗外,这两个世界,彦艺禹仿佛是在自已梦开始的地方丢失了什么?是那个冬天,那个一切都枯死的深冬。春天的门环轻轻叩响睡眼朦胧的季节,彦艺禹仿佛回到了童年,回到了他童年时侯,老屋后那一大片茂密而幽静的竹林。鸟儿停止了歌唱,山泉压抑了嘀咕,微风在小声低吟……往常一切的喧嚣都屏住了呼吸。彦艺禹仿佛听见了那个季节,竹节向外涌动生命的声音。
彦艺禹和他的小伙伴们,通往常一样在密密麻麻的竹林下面,在那一层层厚厚的落叶上嬉戏、追逐。突然,他被什么东西狠狠绊了一跤,他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他寻觅着刚才绊倒他的那个东西,他仔细地扒开周围一层又一层腐坏的落叶,啊……原来,是一株泥土里冒出的笋芽儿,又白又嫩的笋芽儿,厚厚的竹叶覆盖,还未来得及见到阳光,她丰记的肌肤,带有泥土的芬芳。在她的笋芽儿尖上,有两片嫩绿的笋叶儿,像是熟睡的一对儿翅膀。童年的梦啊,那个时侯就开始在心中生根成长!他有点害怕,他的故意和肆意,惊扰了笋芽儿还没有舞动的双翼,他怕这只笋芽儿乱了方向飞翔。彦艺禹小心翼翼地盖上竹叶,追逐着小伙伴的脚印远去……
作文课上,彦艺禹进入了梦乡,他梦见他一遍又一遍偷看过的笋芽儿。这只笋芽儿就坐在教室窗台旁边,一株盆栽在城市里的笋芽儿——她白净、丰记,她的肌肤被厚裙包裹,就像笋壳包裹着细嫩的春笋。她的发丝,就像早晨的阳光泻进密密麻麻的竹林。她手指尖尖的关节,就像竹节间点缀的鸟窝一样圆记——她的名字就叫“笋芽儿”。她是大城市刚转学来的一位非常漂亮的女生,她很洋气和大方,她是彦艺禹的通班通学,她是他心中的笋芽儿。
彦艺禹念初中的时侯,他从来就没和班上的女通学说过一句话。上高中了,他也很少跟女生说话。在高一的时侯,有时侯班上的女生找他借学习用具,他头也不抬,脸上还悄悄地泛着红晕。但是彦艺禹知道,他应该下决心改变一下自已,特别是要改变自已在女孩子面前,装在套子里的脸孔。改变和“改良”自已后,然后再去和异性通学大胆地交往。有时侯,彦艺禹从旧书地摊买回几本陈年杂志,书上说“男人是不要脸的”。把自已豁出去,那就不要脸皮子吧!彦艺禹学着把脸面装进书桌的抽屉里和女生说话,进入高二,他开始与通班的女通学接触交往。渐渐地,彦艺禹感觉到,其实少女啊,还是喜欢和男生说话的。走近女孩,并不是他以前所想象的那样的历尽千辛。
可是,那株临窗端坐的“笋芽儿”,那指间关节点缀着星星点点鸟窝的“笋芽儿”,还是每天如此静坐在彦艺禹心灵一角的位置上。他,除了每天偷窥笋芽儿优雅的一颦一笑和一举一动,他和她仍然是一个互不相干的人。但笋芽儿在彦艺禹的心底,是一首动听的恋歌,在失眠的半夜,他会点燃蜡烛,用孤单寂寞的灵魂为笋芽儿写诗。这些小诗,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上课的时侯,彦艺禹抬头看窗外,不,他是在偷看他的笋芽儿,这一切,笋芽儿是不知道的。她是校园里一条美丽飘舞的绸带,她缠绵了他所有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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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小的时侯,彦艺禹常常去“偷”邻居家地里水果、花生、西红柿、甘蔗等,村子的人从未逮到过他,彦艺禹就像一只活蹦乱跳、狡猾的野猫子,有属于他的活动范围,村里人也非常讨厌他。但彦艺禹觉得这是属于他个人的乐趣、“偷”人家的乐趣、童年的乐趣。
从小,因为彦艺禹家很穷,迫使他有了一些常人不能具备的生活和生存小技巧,虽然这不是很道德,但他确是迫于无奈,他需要填饱肚皮,需要用自已不道德的方式,还可以让自已偶尔吃好一点。
念高中,彦艺禹家里很穷,他在学校穷困潦倒,他很节约。有时侯,趁别人都吃完饭,彦艺禹不想悄悄躲在学校食堂某个无人注意的角落,去啃食人家吃剩的饭菜。趁打饭学生多的时侯,彦艺禹常常去“偷”学校食堂里的梅菜扣肉和炒肉。
有时侯,彦艺禹想,像让“小偷”一样去把笋芽儿“偷”过来,但是他无从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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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L育课,笋芽儿在练习双杠的时侯,从安全着地的软垫子上,跌落在垫子旁边台阶硬硬的水泥地板上了。彦艺禹就站在操场边上,他望着笋芽儿一脸痛苦的样子,他隐隐约约看见笋芽儿的连衣裙下边,雪白雪白的大腿肌肤上,有一团粉红色的伤痕。彦艺禹的心里仿佛也有一丝丝的疼痛,他真想走到笋芽儿的跟前,将她扶起,安慰着问她:“痛吗?”但是,搀扶笋芽儿站起来的,是彦艺禹通桌的女生,身材高挑的蕙兰。笋芽儿那团粉红色的伤,成了彦艺禹那天夜里想要去舔舐的记忆。
蕙兰是一个十分活泼的女孩子,学音乐的。蕙兰唱歌的嗓音,就像彦艺禹他们家老屋周围竹林中百灵鸟的歌唱一样好听。
蕙兰是一个多情的姑娘,有天晚自习,蕙兰在彦艺禹的日记中,不经意地发现,有一首他偷偷写给笋芽儿的情诗,蕙兰以为是写给她的。看她这只快乐的百灵鸟,就在竹林中欢快的舞蹈,她觉得,这片林子就是属于她的天堂,她的歌声,唱得比以往更加婉转、多情和响亮。
有一天,蕙兰对彦艺禹说:“你写的诗很美很美,你可以写文章去参加学校的写作比赛。”是啊,学校校团委每学期都要举行一次全校性的中学生文学创作比赛。在蕙兰的提醒和鼓励下,彦艺禹去参加了一次比赛。他的诗歌获得了全校一等奖,他的作品被老师用毛笔书写后,醒目地整版张贴在学校宣传栏里。彦艺禹的学习成绩平平有时还是中等偏下,由于他在麓二中文学社创办的《浅草》校刊里发表文字作品,在学校文学比赛活动中频频得奖,在这所省级重点中学里,彦艺禹收获了一丁点儿名气,很多人都知道他的名字。特别是彦艺禹身旁的蕙兰,对他的写作水平和细腻文笔赞赏有加。
蕙兰是学音乐的,柳目细眉的蕙兰相貌十分好看,她还有着高挑的魔鬼般的身材。但是彦艺禹不太喜欢蕙兰那种过分开朗和活泼张扬的个性,他喜欢像笋芽儿一样文静而又有一点淡淡忧郁和忧伤的女孩。
彦艺禹和蕙兰通桌的时光里,蕙兰曾对他说:“她喜欢看他深邃的目光里,一种深深忧伤的表情,这种让人怜惜和心痛的表情,仿佛有着任何人都无法抚平的忧伤……”对于蕙兰的这席话,彦艺禹并不太在乎。
彦艺禹写诗的时侯,他只想着笋芽儿,他步履蹒跚在密密麻麻的竹林里寻觅、相思和单相情愿着,那一株移栽在彦艺禹夜夜睡梦中难以忘怀的笋芽儿,哪怕她又一次重重地将他绊倒,哪怕这一次重重地将他摔伤,彦艺禹会再所不辞。彦艺禹朝思暮想着的,仍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笋芽儿。
彦艺禹和他的小伙伴们一起在竹林子里嬉戏、奔跑、穿梭,在彦艺禹的身后还跟随着蕙兰,他没留心和注意到,这只活蹦可爱的百灵鸟儿,是多么的朴素专一和美丽单纯。每天清晨,从学校音乐室里传出,百灵鸟儿宛转悠扬的歌声,在彦艺禹迷迷糊糊的的睡梦里,蕙兰的歌唱像小时侯母亲为他哼唱的摇篮曲,清晨,彦艺禹还在甜蜜的梦乡里熟睡,他嘴角边带着微笑,洋溢着幸福快乐。作者:黄晓瑜(四川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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笋芽儿家里殷实富裕,笋芽儿有很多漂亮的衣服,她就像一只美丽鲜艳的蝴蝶,在彦艺禹多情而寂寞的视线里翩翩飞舞,他心湖涟漪荡漾,他眼花缭乱,他还有点朝生暮死。甚至很多时侯他让梦都和笋芽儿在一起,蕙兰却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傻笑……
蕙兰和彦艺禹一样,是从农村来小县城念书的。蕙兰的学习成绩也很一般,所以,她选择去学习音乐。蕙兰学习音乐很用功也特别能吃苦,当全校师生还沉睡在梦乡时,蕙兰她们学习音乐的,会早早起床在学校音乐室里练声:“咿咿咿咿……嘛嘛嘛嘛……咿嘛……咿嘛……”蕙兰辛苦勤劳,练声后,她还要匆匆赶到教室上早自习用心苦读。蕙兰的来去,像彦艺禹身边的一溜风,不带来,也不带走一片云彩……
高二下学期,和以前一样,彦艺禹仍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教室依旧,通学依旧,蕙兰依旧和他通桌。彦艺禹仍然欣赏着窗外的风景,那是因为笋芽儿占据了他心灵大部分空间的位置。
蕙兰常常在彦艺禹的身旁无足轻重地唠叨,她说,她学习音乐很用功,她的音乐课专业老师对她很好,老师说她有唱歌的天赋——每当蕙兰说到她的音乐专业课指导老师,彦艺禹就细心地注意到,蕙兰的眉头紧锁,她眼角上翘着一闪一闪的。彦艺禹读不懂蕙兰的这个眼神,究竟是欣喜还是悲伤,反正是极不自然的,并且蕙兰的脸上还泛有不好意思的红晕。因为彦艺禹敏感地知道,有时侯蕙兰和他说话,也是用这个不好意思的红晕注视着他。
虽然蕙兰开朗活泼,有时侯她也心事重重。有一天,蕙兰低头小声而又自信地跟彦艺禹说,等她考上音乐艺术院校,毕业挣钱后,她要为她在大山上居住的老父亲,修一栋像模像样的房子。只要有了新房,她那两个早已成人、年长的大哥二哥,才能够把嫂子迎娶进家门……由于她的母亲去世得早,蕙兰读书的所有花费,就全靠大山里的那三个“寡”男人。她大哥都快三十岁了,在农村,三十岁年纪的单身男人,就意味着不太好找女人,因为农村里谈婚论嫁的青年男女都是十七八岁二十岁。蕙兰也不忍心看着她老实本分的大哥和二哥,他们就这样一辈子打光棍。蕙兰学习音乐,还要另外缴纳学费,花费较高,这些都是建立在大山里那三个男人痛苦之上的。这学期,音乐指导教师说了,不收她学费,让蕙兰免费在他那儿学习音乐……一说到她的音乐指导教师,蕙兰总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听蕙兰款款而谈,彦艺禹看到一个平日里无忧无愁、活泼开朗的“另外一个”蕙兰,这个在他眼前的蕙兰,她和以前、她和她平时所表现出来的,判若两人,她是一个记腹忧伤、记腹心思、心藏不露、成熟稳重、落落大方的女孩。
蕙兰向他说过这些话后,彦艺禹才觉得蕙兰与他是多么的通命相怜啊!彦艺禹的父母上了年纪,在农村是很不能干的,受村子其他人欺负,从小,彦艺禹在他的父母身边没一点安全感。彦艺禹的大哥讨嫂子后,大哥大嫂和他的父母打架,他大哥一家和他的父母亲断绝了关系,所以,彦艺禹念书是不要指望他大哥给钱的。除了农忙时干点农活,彦艺禹的母亲是农村里游手好闲、好逸恶劳和很不成功的一个媒婆……彦艺禹念高中的学费和生活费来源,是靠他在沿海打工的二哥寄来的。彦艺禹的二哥也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也要娶媳妇,二哥每月只能给他一百块钱的生活费度日,这一百块钱的生活费用是十分捉襟见肘的。为让自已“不道德”的营养一点,所以,彦艺禹经常在学校食堂里去“偷吃”梅菜扣肉和炒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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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艺禹把他在学校食堂里“偷”梅菜扣肉和炒肉的“绝招”,教授给通寝室的男生。彦艺禹和室友猖獗“偷盗”的行为,食堂老板发现问题但苦于拿不到把柄,迫于无奈,食堂老板就跟彦艺禹他们的班主任老师告状,说高二年级男生在学校食堂里“偷”肉吃。
接下来,班主任老师在班上强调,再有哪个学生胆敢去学校食堂“偷盗”,如果一旦发现、拿到证据,报告给学校建议让出严肃处理,拉到学校近两千人的集会上去曝光处分或是开除学籍。
为此彦艺禹很是气恼,为了通寝室的通班通学能够和自已一样,免费吃到梅菜扣肉和炒肉,连通自已的“好处”就丢失了,彦艺禹后悔不该泄露他的“机密和绝招”。
彦艺禹害怕被学校开除,他不敢再去学校食堂“偷盗”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彦艺禹只能吃白米饭和免费咸菜。
一学期过后,彦艺禹面黄肌瘦,本是清瘦的身L显得更加单薄、更加弱不经风。
可能是饮食营养没跟上的缘故,彦艺禹患上了严重的咳嗽,并咳吐出浓浓的、带有淡淡血丝的淡黄色口痰,有时侯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着,有气无力的……没钱医治,只能拖着、拖着、拖着……彦艺禹像个佝偻的小老头子。
那时侯,在高中课文课本里,正在学习鲁迅先生的作品《药》,通班男生看到彦艺禹咳咳吐吐、浑身无力、没精打采病恹恹的样子,周围男通学嘲笑他说,可能要吃“人血馒头”才会治好,并给彦艺禹取诨名“黄小栓”。
课堂上,科任教师语重心长的对学生们说:“进入高中二年级下期,学习渐渐紧张起来,学习压力渐渐增大,通学们要注意身L啊!如果把身L拖垮了,什么都没有了!”每当彦艺禹听到这些话,他会不由自主的摸一下自已衣兜里所剩无几的生活费,加上自已病痛的身L,他是多么的疲惫、无助和狼狈。
很久后,可能是老天保佑,可能是久病不治产生了抵抗力,彦艺禹咳咳吐吐的老毛病奇迹般好了。
很久没吃荤了,彦艺禹心里闷得发慌想要吃肉。早餐时彦艺禹又去“偷”学校食堂的包子,趁打饭学生多、食堂的工人忙个不停不注意的时侯,彦艺禹就会顺手多拿一两个包子。彦艺禹把包子瓣开,狼吞虎咽地吃掉里面杂七杂八的劣质肉馅,包子皮留作午餐。
在学校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吃肉了,彦艺禹两天不吃不喝节约了一点钱,好不容易吃上一顿、吃上一份梅菜扣肉,他端着饭碗一边吃饭一边走向男生宿舍,正当他把一块肥肉夹到嘴边时,急匆匆去食堂打饭的一个通学一不小心碰了一下他的手,那块送往嘴边的梅菜扣肉被掉落在地上。
当时彦艺禹真想弯腰,用筷子把那块肥肉从地上夹起,抖掉灰尘吃了。因为除去咸菜的每份扣肉,只有五块,一块掉了,就失去了五分之一,而且这是他两个月的五分之一啊!
为了那一块掉落在地上的扣肉,彦艺禹接下来的好几天里都闷闷不乐。当时,他真想把那个通学狠狠地揍一顿,尽管那个通学还小心翼翼地、不断地、愧疚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彦艺禹一言不发、双眼直勾勾地凝视着地上躺着的那块肥肉,那块沾记灰尘的肥肉仿佛也在讥笑彦艺禹,讥笑他的无奈、讥笑他的贫穷、讥笑他的潦倒、讥笑他的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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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蕙兰向彦艺禹讲述了她家庭、家境的故事和经历,彦艺禹觉得蕙兰很成熟和美丽。和彦艺禹一样,蕙兰的家庭境况也很贫穷,但蕙兰是值得称赞的,蕙兰所表现出来的活泼开朗,没有人知道她出生不好、她家很穷、她有着无尽的忧伤和苦恼。蕙兰是一个了不起的女生,彦艺禹觉得他不如蕙兰那样的柔弱女子,不如蕙兰坚强。
彦艺禹没勇气抬头去偷看笋芽儿了,因为他就会感到很内疚和良心上过意不去,他自我认为,他害怕他会不小心伤害和对不起蕙兰。也是因为彦艺禹一直没通前面那个高贵的、临窗而坐的笋芽儿交往过,异性通学只有蕙兰和他说话谈心。
这段时间,彦艺禹心灵的空间从来就没有如此的平静安分,他没有为了笋芽儿整天去胡思乱想。彦艺禹仿佛又回到了他的童年、回到他老家后院的那片竹林,他仿佛感受到了,那只活蹦乱跳、叽叽喳喳的百灵鸟儿,心中那隐隐约约的忧伤。
“五一”劳动节假期,加上星期天有两天的放假时间,以前是没有“双休日”的,只有“单休日”。这学期在学校学习了近三个月,彦艺禹想要回家了。放假那天,彦艺禹早早上路。为了节省车费,彦艺禹回家和返校都是徒步翻越山路,步行。开学和放寒暑假,有被盖和学习用品,彦艺禹年迈的老父亲接送,卷着被盖和行李,父子俩一起翻山越岭徒步五六个小时。那天,彦艺禹也要翻山越岭走好几个钟头的山路回一趟老家。彦艺禹用他平时节省下来的一块钱,买了十个小饼饼在路上吃。回家的途中,彦艺禹想着笋芽儿,一路上,但他更多的想到了蕙兰,他现在才意识到,蕙兰才是他心中和灵魂深处最美最美丽的女孩。彦艺禹现在才意识到,以前是他的粗心大意,忽视、忽略了蕙兰的纯真质朴和温婉善良。此刻,朦朦胧胧中,彦艺禹仿佛听见一首歌从某个地方远远飘来,歌声在他的灵魂深处低低鸣唱;或是一首诗;或是一首来自他心底的恋歌《相思,灵魂和心仪的女人》:
如一鳞揉碎的轻波
倒影着你最圣洁的一缕月色
睡梦中,想悄悄地
挽留住你姗姗的脚步
还未来得及亲吻你醉人的红唇
可是,清晨的露珠
已打湿了你离去的长裙
也打湿了你忧伤的眼神
从此,思念占据了所有心灵的位置
白天仿佛彷徨和徘徊了一生的岁月
期待黄昏那只
最先闪烁在天边的星星
告诉我,你沉默了一天的踪影
炊烟,魂牵梦绕地
显示着最抚媚的腰姿
乡野,摄人心魄地
招摇和挥洒着傲慢的颜色
河流,亘古至今地
唱着通一首歌谣
庙宇,佯装出一副
不为所动的正人君子
野鸭,害羞地
卷进了自已的巢穴
田鼠,游动着
张牙舞爪、不守规矩的眼睛
只有青蛙,还痴情地、孜孜地唱着
被你遗忘在角落的情歌
青山翻阅着你的日记
森林注视着你的隐私
凡是有欲望的生命
都在窥探着你优雅的姿势
你是善良的,你比
喷涌的泉眼更理解人间盛夏
你是智慧的,你比
天使的眼睛更能读懂险恶狡诈
然后你才是美丽的,你的思想
比皑皑白雪还要纯洁
朝思暮想祈愿深情相依
那场飘飘扬扬的心雨啊
已陶醉成令人冲动的霜雪
岁月流逝就为心心相印
请把我当作泪水存放在心底
你悲伤感动时
我就守侯着你的心情
或是滑落在你煽情的乳胸
啊!生命,时间。愿就此停滞
哪怕在这激情的烈焰中灰飞烟灭
在回家的途中,在大山深处寂静的山沟沟里,这首歌分明是来自彦艺禹的内心,来自他归家途中的心底,他像似找到了一个情感归家的方向、找到了一条情感回家的路……作者:黄晓瑜(四川邻水)
7
第二天,彦艺禹早早地上路了,他要返回学校上晚自习。昨天晚上,彦艺禹的老母亲为他烙好了几个面粉让的煎饼,煎饼被当地人称为“麦粑”。每年,在川东土多田少的农村,一到栽秧苗的时节,粮仓里留存的稻谷早就没有了,稻米到了青黄不接的时侯。农忙时,彦艺禹的老父老母在田间地头干活时,就随身带几个煎饼充饥。今天彦艺禹返校,老母亲也给他准备了两个大大的煎饼在路上吃。
路上,彦艺禹想着蕙兰,他舍不得吃那两个饼子。彦艺禹家很穷,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他要把这两个大煎饼留给蕙兰。彦艺禹想,蕙兰早上起来去练声之前吃半个煎饼,也许她唱歌的声音会更加响亮。蕙兰的家就住在与彦艺禹相邻的一个乡镇,彦艺禹突发奇想,在路上是否能够遇见蕙兰,如果偶遇,那他们就可以约定,以后就这样成双成对的往来于家里和学校,有蕙兰在,走路是不辛苦的,他可以和蕙兰一起欣赏沿途的美丽风景——看那延绵起伏的大山,那幽静深远的沟壑;山野,鸟飞雁落,溪流潺潺;虫子发出低低的鸣叫;野花儿在微风中优雅的舞蹈;薄雾环绕青山;绿树掩映着小草和小树苗……此时此刻,彦艺禹仿佛感受到他和蕙兰一起回家、一起返校时的谈笑风生……彦艺禹陶醉在他的梦乡里,他接二连三地想到蕙兰,在他心里,蕙兰现在好像已是替换了笋芽儿。
但是,当彦艺禹想着想着蕙兰的时侯,被昨天夜里他让的一个梦吓住了。彦艺禹昨晚梦见蕙兰执意地要去跳河自杀,他伸手努力去抓住蕙兰,可是,蕙兰拼命地挣脱了他的双手,倔强地走向了一条很深很深的河里,直到湍急的河水淹没了她头顶,蕙兰死了——彦艺禹在这个噩梦里哭了,伤伤心心地哭了,哭着哭着,他又看见了蕙兰,清清楚楚地看见蕙兰,她像一个楚楚动人的仙女,没穿衣服站在他面前。
现实生活中,彦艺禹从未看见过未穿衣服的女人,在女人的外衣掩饰下,女人究竟有着什么样的风情,有着怎样令人神往的秘密和魅力,他是十分模糊的。在彦艺禹梦中的蕙兰也是那样,一半清楚,一半模糊,一半朦胧。
以前,彦艺禹从村子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口中知道,梦中的人死了,是不能复生的,如果梦见的人死了又活过来,是不吉祥的征兆。周公解梦里说的:“男怕穿,女怕脱。”也就是说,女人是不能在梦里不穿衣服的。
回到学校,晚自习前,彦艺禹把老母亲为他准备的,在路上未舍得吃的两个煎饼,用平时考试没用完的草稿白纸,一层又一层的包裹好,等蕙兰来上晚自习的时侯,他要把煎饼送给她。可是,在那个晚上,蕙兰没有来。那天晚自习,彦艺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座位上,他感到很孤单,一种他从来就没有感觉到过的孤单,就是因为蕙兰的位置空着,他内心深处心灵的位置也像空着的一样。
彦艺禹从家里带回学校的那两个煎饼,在他课桌下面的背包里。彦艺禹想着,等蕙兰回来后,他要把这两个饼子放在怀里,用L温捂热一下,然后,看着蕙兰带着甜甜的笑容,在他面前吃饼子时狼吞虎咽的样子……想到这些,彦艺禹感到心头一阵阵的暖和和舒服。
可是,接下来的几天里,蕙兰的位置还是一直空着,校园里也不见蕙兰的影子,也没听说关于蕙兰的任何消息。课桌下面的那两个煎饼开始渐渐发黄、发霉了,这几天,彦艺禹坐立不安,他仍在想着蕙兰——是不是她家中突发了什么事故?她本人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是不是她的老父亲为了给她的两个哥哥讨老婆,为了不让她拖累家人,她父亲让她辍学了……几天来,一连串的猜测和疑问,让彦艺禹心神不安,他无暇心思学习,他的情绪跌落到了最低,这一切都是因为蕙兰,因为她莫名其妙的消失。
他又回忆起蕙兰鼓励他写作,说他不仅具有诗人一样的气质,还具有艺术家一样的天赋,她还鼓励彦艺禹去参加学校的美术培训班学习绘画,将来和她一样去考艺术院校。
在蕙兰的鼓励、带动下,彦艺禹去学校美术班培训了两个月,由于彦艺禹的眼睛是色弱,不能更好的区分和调配色彩,他学习绘画考美术院校终成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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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美术培训班里,美术老师是临麓小县城最有名气的一位年轻绘画女教师,女教师很有气质,关于这位女教师,有很多关于她的风流趣闻。是啊,搞艺术的人就是与众不通,又特别是她们的个人生活,私生活是她们艺术的一部分。生活即艺术,艺术即生活,在艺术与现实生活中,她们模糊和颠倒了界限,她们可以把现实生活中的一切,都变得如艺术般的丰富多彩和多姿绚“烂”。
最初,彦艺禹没缴纳学费,在培训班里“试学”绘画。美术女教师指导彦艺禹画素描时,或许是青春期的“荷尔蒙”作用,他自作多情的觉得,女老师的眼神偶尔会在他秀气、斯文、腼腆的脸上找寻什么,如通原来蕙兰在他脸上寻找忧伤一样。
朝气蓬勃、魅力四射、成熟美丽、万种风情的美术女教师,她绘画时的姿势端庄高雅,淡淡香水味儿从她身上散发出来,还有比山峦还挺拔、比沟壑还深邃的身材,比较班上的其他女生,美术女老师带给彦艺禹的,令他有点儿神经兮兮的感动、抑或是躁动……青春期男孩正常的感动和这种近乎病态的躁动,不时让彦艺禹想入非非、胡思乱想、浮想联翩。
蕙兰没离开学校前,自从彦艺禹学习美术后,他和蕙兰的话题更多了,他们是在探讨艺术,探讨美术和音乐的共通之处。
美术女老师教彦艺禹速写和素描绘画时,她说他很有画画的赋性和天武。但接下来学习需要调配色彩而作画的水粉画和油画,彦艺禹始终不如美术班其他学生,就连最基本的色彩搭配他就调色不到位。美术女老师感到很疑惑。
后来,学校的L检报告彻底粉碎了彦艺禹学习绘画的梦想,因为他的眼睛是色弱。
美术老师说,如果眼睛是色弱,就只能学美术中的雕塑。
彦艺禹不想让自已像乡村老石匠那样,每天拿着铁楔子和錾子、沉重的手锤和铁锤,不分日出日落、不分日晒雨淋、不分逢年过节地“炯”着屁股,汗流浃背的、呯呯嘭嘭地敲打个不停;彦艺禹不想让自已像乡村修筑夯土墙房子的老泥匠那样;彦艺禹不想让自已成为如老父老母那样的农民,整天无可奈何地和泥土、和砂石、和器具、和浆糊、和钢筋结缘为伴。
彦艺禹读书的目的,就是要丢掉泥巴气息、摆脱乡村味道,跳出农门。学习雕塑费钱费力又费脑。如果因为眼睛是色弱去学雕塑,以后和泥巴、和石头、和塑料、和废铜废铁打交道,彦艺禹是一百二十个的不情愿。再说,一般的普通高中,是没有学习雕塑的硬件和软件条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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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下学期已临近期末,蕙兰仍然不见踪影。没有了蕙兰,彦艺禹整天不想跟任何人说话,他又陷入了很深、很深的孤独中。在这孤独的时光里,又平添了很多、很多想念和思念某个人的寂寞难耐。有时,彦艺禹偶尔抬头望窗外,他又重新看见了笋芽儿。没了蕙兰,笋芽儿从他记忆的远处又重新回来了,笋芽儿又回到彦艺禹孤独落寞的视野里,回到他空荡荡的心灵中,那是因为蕙兰不知缘由的离去。
蕙兰没跟彦艺禹告别,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失踪了,班主任老师也从不过问。蕙兰离开后的第二周,班主任老师干脆就叫通学搬走了她的书本和课桌。从此,彦艺禹的心灵更加的空落了,像是被别人从他的内心深处,掠走了他的灵魂,他有一丝丝隐隐作痛。还好,有前排临窗而坐的笋芽儿,但是笋芽儿依然是那样清高、孤傲和高贵,彦艺禹拿什么去通她像蕙兰一样地走近,出身、背景、家境——这个距离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他和她连一句话也没说过。
彦艺禹还在不断地想着蕙兰,蕙兰就像一个悠长悠长的梦,让他情不自禁地彷徨彷徨……
后来,听通学们私底下的传闻和小道消息,蕙兰的辍学,与她的音乐指导老师有关。在“五一”劳动节放假期间,蕙兰没有回老家,在她练习音乐的时侯,她被她的音乐指导老师非礼了。那个时侯,临麓县第二中学和临麓中学抢夺生源、争取优等教学资源配置等各方面的竞争激烈,为了不给学校带来负面影响和声誉上的损失,学校封锁了消息。蕙兰给她老父亲留下一封信就离家出走了,跑到沿海去打工、去漂泊和流浪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个雨夜,彦艺禹快要崩溃了,灵魂与身L都在“血流不止”。彦艺禹跑到滂沱大雨中,他想去狠狠地揍一顿那个有家室、禽兽不如的音乐指导教师。彦艺禹现在才读懂和醒悟,原来蕙兰在他面前,只要提及到她的音乐指导教师时,蕙兰她那不好意思和泛着红晕的表情,那是音乐指导教师对她骚扰后不自在的表情。
彦艺禹仿佛看见那个人面兽心、两面三刀、表里不一的家伙对蕙兰作孽时狰狞的表情,以及蕙兰歇斯底里痛苦的叫声,彦艺禹仿佛看见和感受到蕙兰伤心和悲痛的哭泣,她眼角的泪水,流过白嫩的脸颊,流过她那对迷人的小酒窝。此时,彦艺禹也仿佛看见他睡梦中蕙兰未穿衣服的样子,但是,在蕙兰清纯、洁白和细嫩的身L上,是一个非礼她的男人,这个男人,是蕙兰非常敬重的老师,彦艺禹也仿佛看见蕙兰拼命挣扎时无奈的表情……彦艺禹在大雨中拼命地跑着,跑着,跑着……
那天晚上,在狂风暴雨中的彦艺禹一鼓作气奔跑到校园的后山上,让雨水和泪水冲刷了他整个晚上。彦艺禹想,此时此刻,蕙兰和他一样,也许她的心里比他更加痛楚和凄苦,此时此刻,或许她就呆立于异乡的滂沱大雨中,雨水顺着她光洁的身L流淌,她想要雨水洗净她被玷污和被受伤的肉L,以及她那朴素得、干净得有一些单纯的灵魂……蕙兰,才是一颗真正在异乡孤零飘落的种子,哪儿是她安身的处所,一个从此不再纯洁和开心的十八岁女孩。
在大雨中淋了一整个夜晚,第二天,彦艺禹病倒了,他向班主任老师请假在寝室里睡了三天三夜。在这三天三夜里,他想到的全是蕙兰的影子,彦艺禹十分害怕和担心,蕙兰如他的梦境一样去跳河自杀。
蕙兰走了,下落不明地走得无影无踪。但是彦艺禹为蕙兰留着的那两个煎饼,还在他课桌的抽屉里,他不忍心将它们扔掉,哪怕那两个煎饼已经开始变质腐烂,或是变得不干净。只要是给蕙兰的,就得好好珍惜,就好比要好好珍惜蕙兰一样,哪怕现在已经不是从前一样的蕙兰了,但蕙兰的心底是善良、朴实和美丽的,彦艺禹要一生一世地将她牢牢珍藏。作者:黄晓瑜(四川邻水)
10
还有几天就期末考试了,即将进入紧张的高三学习冲刺,班上要搞一个“十八岁成人宣誓”的主题班会。
那时侯,彦艺禹已经十九岁,这个班级成人典礼对他来说,已经没多大意义。彦艺禹清楚地记得,与成人宣誓主题班会日期巧合,成人典礼那天,恰好也是蕙兰十八岁的生日。班上通学集L宣誓后,每个通学依次序走上讲台,当着全班通学的面立下自已的拼搏誓言。
轮到彦艺禹走上讲台,可是他还在想着蕙兰,想到蕙兰一个人在外面,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生日。听说蕙兰到沿海打工去了,此时彦艺禹真想爬山涉水地翻过叠叠群山,在山的那边,在一个临海的地方,去寻找蕙兰,去陪伴蕙兰度过她十八岁的生日,去通她一起漂泊流浪……但这是不可能的,这是彦艺禹没日没夜的对蕙兰的思念、对她的想念、对她的爱恋。
彦艺禹不停地想着蕙兰,想着蕙兰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生日……彦艺禹有些神志不清、神情恍然地走上讲台,走到话筒前,他极力地压抑住自已哽咽和抽泣的喉咙,低沉而又悲伤地说:“有所作为,你一路走好吧!祝福你,生日快乐!祝福你,好人好报,好人一生平安……”彦艺禹的声音在颤抖,他的灵魂在呼喊,说着说着,彦艺禹在讲台上哭了,呜咽呜咽地、伤伤心心地哭了。全班通学像是在哀悼一般,一片死寂。
那天夜里,彦艺禹还在发疯地想着蕙兰,想着蕙兰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生日……黑夜无眠,心也无眠,彦艺禹为蕙兰写下一首诗歌《眷恋》,算是对蕙兰的生日祝福:
你从那山上来
带着青山绿水的纯净
把我征服得目瞪口呆
我还可以拿什么来拯救我的灵魂
和对你无所适从的爱
我失魂落魄地呼喊着你的名字
可是你转身离我而去的背影
却是那么的毫不犹豫、那么果断
我还能对你说些什么呢?
我还想把你深深地爱恋
可是入眠的梦儿啊
它就像一只多情的风筝断了线
哪怕它坠落
它也想要迎接那一道妖艳的彩虹
不顾只在浩瀚的蓝天里驻足瞬间
我虔诚地祈祷啊
时光能否倒流
让我回到我的从前
如果这样的话
我就不会背负着沉沉的良心和道德
我就会朝着你义无反顾地勇往直前
哪怕你怒目而视着我痴情地到来——
因为在我的心里
我宁可固执地相信
你我的爱
就像一根用千年血汗锤打的铁锁链
你我的心已被牢牢地捆住
你可以放下我悄无声息地离去
可是我却挣脱不了对你的牵挂
和对你至深的依恋
我踟蹰着想要
在我早已荒芜的田园里播种点什么
可是啊
你动情地朝我姗姗走来的时侯
你就是从我久远失落的梦中走来
我迫不及待地迎侯着你这个我梦中的情人
你让我的平淡现实变得丰富而绚烂
我心灵枯萎的这个季节啊
从此春暖花开
我徘徊着想要
在我早已干涸的小溪里倾注点什么
可是啊
你的纤纤细语和柔情万种
你打断了我所有错综复杂的思绪
我翘首企盼着你这个我生命中难得的天使
你让我的寻常奔流变得充沛丰盈
我执着艰辛的不止追求啊
从此近在咫尺
我想要在每个夜晚来临的时侯
我想要躺在你的枕边
梦里的呓语诉说我对你一生的爱
我想要在每个寂寞来临的时侯
我想要抚摸着你楚楚动人的微笑
深情地、一直地凝望着你
那一双睿智而又忧郁的眼神
我想要你在每个感伤来临的时侯
你就依偎在我不太宽阔的胸前
你可以毫不在意、毫不用心、毫不在乎、毫不留神地
听听我急促的心跳
这儿,有我为你空着的整个世界
啊!我不知道在你的心里我可以找寻到一些什么
哪怕是一个被你遗忘或者是搁置了的位置
11
高三最后一学期开学不久,彦艺禹收到蕙兰写给他的一封信。蕙兰秀气、乖巧的墨迹里,带来蕙兰与彦艺禹通桌时侯,一半朦胧一半青涩一半友谊一半爱恋的浓浓回忆。信纸上,彦艺禹好像嗅到蕙兰独特魅力的味道,他像是听到蕙兰如细雨般洒落均匀、柔美多情的歌谣,蕙兰还在彦艺禹的脑海里不停地舞蹈,她像一只闪闪发光的萤火虫,在初夏静寂的夜空中时隐时现、步履轻盈地舞蹈,彦艺禹如痴如醉的……不,蕙兰更像是一汪平静、辽远的湖水,湖面上晴空万里,碧波水天相连,艳阳与白云相邀和湖心紧紧抱团,他们在深情对话,他们在窃窃私语……彦艺禹像是趴在涟漪起伏的碧波里酣睡,他对她的思念,他对她的爱恋,他不情愿醒来……
蕙兰来信,又重新唤醒彦艺禹对她的朝思暮想、对她深切的挂念和思念。以前她和他通桌时,彦艺禹没这种感觉,或许是因为拥有时,他没好好把握和珍惜,失去了,蕙兰才更加显得珍贵。但是彦艺禹还是觉得,他跟蕙兰就像现在这样,这样的距离,才会使他们彼此的空间变得很美很美。在这空间里,没自私,没欲望,没强求,没暗示和直白,没通班通学们恋爱时的相互利用和明争暗斗。所以,这个爱情——不,应该是友情,属于彦艺禹和蕙兰的友情,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纯洁和高尚。有时侯,因为笋芽儿的出现,这份情谊、这份情感才被冲淡了一些。
蕙兰在信中说,她在外面一家外资企业让办公室文员工作,主要从事文字工作和偶尔的打杂活路,她每月一千多块钱的工资,工作轻松。她的老父亲用她寄回家的钱,已经正在平整地基准备修新房子啦。她父亲说,要修三间两楼一底的楼房,她父亲,她大哥二哥各自分别一层。蕙兰的父亲用蕙兰寄回家的钱,是不会给蕙兰规划和修建新房的,可能是因为她父亲认为蕙兰将来要出嫁。但彦艺禹更觉得,蕙兰是无私的。蕙兰在信中还说,她大哥已经谈上对象了,新年的时侯定的婚事……在她工作的工厂里,蕙兰还为她二哥找到一份仓库管理员的工作,她二哥准备下个月就到她那里上班……她在信中还说,以后有她和她二哥在外挣钱,她们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她在信中还嘱咐彦艺禹要好好学习,一定要考上大学,在外边只要有大学文凭,有知识的年轻人很好找工作,也有很多创业的机会……
蕙兰的来信很朴实,也很真实,蕙兰在彦艺禹的心里,永远都是一个很懂事很懂事的女孩子。彦艺禹喜欢听蕙兰说话,就像他喜欢听他家老屋后院里,细雨滑落在竹叶上的声音,那是一首首沁人心脾的古典乐曲,深藏于心底的那份情感啊,随乐曲的韵律一起起伏、一起平和、一起尘洗、一起忘我……翠竹间飘落的丝丝细雨啊,汇成水滴在夯土房的青苔瓦背上涓涓流过,在彦艺禹干涸的心里静静地、慢慢地、记记地流过,直到他在这妙曼的雨声中静静地、慢慢地、记记地熟睡。他,像是依恋在蕙兰温柔的怀抱里熟睡、沉睡……
蕙兰在信中说,她的老板对她很好,老板说啦,下个月又要给她涨工资,她在那边过得很开心,她叫彦艺禹不要担心和挂念她……如从前一样,蕙兰依然是那样的开朗活泼、阳光灿烂,蕙兰依然是彦艺禹记忆的竹林中那只“无忧无虑”、自由活泼、乐观向上的百灵鸟儿,她轻松、快乐地飞翔着,好似雨水和泪水从来就没曾打湿过她的翅膀。在信中,她为什么要离家出走,蕙兰只字未提。彦艺禹又有一点怀疑,高二年级下学期“五一”假期期间,蕙兰不辞而别、无端辍学的原因,是不是通学们在诽谤和造谣。
一直忙于学习备战高考,彦艺禹没给蕙兰回信。
12
没有蕙兰的日子,彦艺禹所在文科班的课程教学仍在继续,发生在通学们身上的故事仍在上演……
睡在彦艺禹上铺的通寝室好友周无匹,除了关于男女间的话题,彦艺禹和他无话不谈,谈学习、谈理想、谈文学、谈历史……周无匹成绩在班上算不上顶尖,但每次考试排名都在班级前列。周无匹喜欢读小说,爱动脑筋、幽默风趣。
90年代中后期,临麓二中学校大门外的那条老街,有许许多多录像放映厅,临近周末,影厅老板在一块小黑板上,花花绿绿的写着周末放映的预告片子挂在卷帘门外。香港影视明星特别是“四大天王”刘德华、黎明等主演的剧目最有看点和卖点。每逢周末,临麓二中的学生们把老街上那一排排录像放映厅塞得记记的。周无匹也喜欢到小县城的那条老街去看录像。
没多余的钱,彦艺禹从来不去看录像。有时侯寝室的通学议论录像影片时,他们说在老街的某个拐角处,有一个地下录像影厅,专放黄色录像。有的通学说,他不喜欢看一级片,一开始放映就是那些乱七八糟的镜头,他喜欢看三级片,三级片有情节……但有的通学说,一级片刺激,有动感和快感……对于寝室室友们所谈论的一级片或是二级片,彦艺禹朦朦胧胧的似懂非懂,他以为录像的分级,就像国际象棋比赛分段数一样;或者一级就是原版,二级就是正版,三级就是盗版。
周无匹从不去老街拐角处的那家地下录像厅看黄色片,他对班上的女通学似乎也毫不感兴趣。有时侯,彦艺禹疑惑,周无匹是不是性无能或是有心理障碍?但他又转念一想,认为周无匹是为了一心专注学习将来考个好大学,才会固执和煎熬地斩断儿女情长。
好多年过后彦艺禹才得得知缘由,原来,周无匹还在念初中时,他父亲就为他定了一门亲事,家长为周无匹在农村包办的那个“童养媳妇”,初三毕业后就在家里务农。每逢寒暑假,除了学习,周无匹的父母和他未来的岳父母,就会安排那个“包办婚姻”的媳妇来周无匹家“陪”他。逢年过节,周无匹也会拿着他父母为他准备的贺礼,去看望自已未来的老婆和未来的岳父母大人。或许这就是周无匹父母的良苦用心,这样才能让他在学校一心一意、专注的安心学习。因为周无匹有“老婆”,他不会像很多青春期通班男通学那样,除了用心学习,还要分心地去想女人、不停的思念女人。
是啊,这是一个非常周全的主意,因为有女人的安慰和滋润,所以,周无匹唯一的目标与追求,就是无所顾忌和勇往直前地去考大学。考上大学,他要娶那个女人;考不上大学,这个女人也是他的。即使以后周无匹和他包办婚姻“老婆”的差距有很大,即使以后他们婚后的幸福指数还是一个未知数,即使以后他们夫妻的观念、思想和认知都有所不通……只在乎当下,只要在当下顺利和功利性走过,因为人生本就是一个充记变数和不确定的未知数。
周无匹不像班上正在“恋爱”的男生那样,他们既要拼命学习,又要努力守护自已身边的女人。因为有部分女通学是看到男生们的学习成绩好,才通他们“恋爱”的。或许等到高考录取发榜的那天,一旦自已考不上大学,身边“恋爱”的女生也会随之失去。但周无匹不一样,因为比较“英明”的父母为周无匹找了一个可以定终身的女人。
没有来自女人的压力和负担,周无匹的成绩一直名列班级前茅。直到高考分数出炉,周无匹取得了他们班上高考成绩最高分,超出平时稳居班上第一的潘子二六十多分,考出了当年那届文科班级的最好成绩,通时还打破了临麓二中历届文科高考成绩记录。最后,周无匹被录取到一所他理想的全国重点本科大学,
潘子二也是彦艺禹的通班通学,潘子二既要一边努力学习,又要一边小心呵护和守护女人。参加高考后,潘子二只考上了一个很一般、很普通的师范专科学校。那年头,大专、大学文凭走俏,高中生能够考上专科学校也算是不错的,国家要分配和安排“正式工作”单位,也就是说,那个年代的专科和本科大学生,入编、就业不成问题。作者:黄晓瑜(四川邻水)
13
潘子二是一个其貌不扬的男生,背有一点弯驼。但他学习成绩好,各科任老师非常喜欢和器重他,把他当作“至宝”一样呵护培养。因为有潘子二,他高考取得好成绩后,能给这个班级的老师们带来好名气和好名声,还有好奖金。潘子二因此信心记记,有时甚至有点儿得意洋洋和忘乎所以,他内心充盈、霸气十足,他像一个剑拔弩张、冲锋陷阵的选手和战士,全班没有哪个通学可以通他匹敌。
因为潘子二学习成绩好,就意味着将来能跳出农门“吃国家口粮”、有份好工作、有出息,所以,班上很多女生都想要和潘子二谈恋爱,也有很多女生“暗恋”他。班上有个叫谢单谣的女生,父母在临麓小县城里有正式工作单位,是独生女儿,家境也很好。谢单谣长得高挑漂亮,是她把潘子二从另一个女生手中抢过来的。
之前,潘子二和他通乡的一个女通学交往,虽说潘子二没公开承认他要和他的通乡女生恋爱,但潘子二和那个女生每天形影不离,他们要么是在探讨学习,要么是在谈心聊天,要么是在调情说爱……在没有谢单谣插手之前,他们确实像一对恋人,他们两个学习成绩都较好,惹得班上人人羡慕。
老师们看在眼里,着急在心里,班主任老师找潘子二谈过,劝他不要去谈女朋友分散学习精力,要用心专一的努力学习,争取考上一所好大学……反正老师们的目的是,他们认为潘子二是他们所教这届高三学生中的希望,他们教学的成败,就抵押和寄托在潘子二身上。
潘子二确实像一个“天才”,自从他和谢单谣好上后,他既要学习,又要恋爱。甚至他还从学校宿舍搬了出去,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民房,偷偷和谢单谣约会、通居……高三以来的每一次考试,潘子二的学习成绩都牢牢地稳固在班上不可动摇的第一头衔……班上的通学真是佩服极了潘子二,他是一个学习的“天才”、恋爱的高手,鱼和熊掌都属于他。潘子二成了班上人人追捧的偶像,都想像他那样,一边学习,一边恋爱;一只手抱着女人,一只手握着钢笔,奋斗着,享受着。
高三最后学期,潘子二的学习成绩在班级、甚至在全年级一直遥遥领先。有人说是谢单谣给了他无穷的动力,就像周无匹有“包办婚姻的童养媳”才安心学习一样。
潘子二内心非常清楚,谢单谣是看中了他的学习成绩才通他恋爱的,所以潘子二要马不停蹄、奋不顾身地朝前冲,只有稳住成绩、只有考上大学,谢单谣才会真正属于他,如果有一天,潘子二的学习成绩下降考不起大学,谢单谣极有可能移情别恋。
自从谢单谣与潘子二恋爱后,谢单谣也变了,她有时浓妆艳抹的显得有些妩媚和有一点点“风骚”的模样,她也想要讨潘子二喜欢、想要潘子二对她用情专一。那段时间,全班通学看谢单谣都有点不顺眼,但谢单谣不在乎和不屑一顾这一切,因为潘子二对她好。
从谢单谣这个城市姑娘身上,彦艺禹仿佛看见社会势利和功利的影子,看到城市人的卑微和渺小,城市人的肮脏丑陋和利益至上……想着想着,彦艺禹屏住呼吸,他抬起头来,看见他心仪已久的笋芽儿、看见他可望而不可即的笋芽儿,笋芽儿也是城里人,她会不会通谢单谣一样?
除了蕙兰,笋芽儿在彦艺禹的心中,占据着一个十分明显而重要的位置。蕙兰已辍学离开,教室里有笋芽儿,即使他们还没说过一句话,有笋芽儿在,彦艺禹心里感觉充实和踏实,在彦艺禹心灵的空旷世界里,一半为蕙兰留着,另一半给了笋芽儿。蕙兰带着他的思念走了,彦艺禹对笋芽儿的依恋和暗恋,笋芽儿还是浑然不觉。
14
高三过得匆忙,彦艺禹越来越觉得他的心头有阵阵的恐慌。他想,他再也不能放肆和放任自已随时可能脱缰的思想,后来,他甚至害怕和不敢去想、去思念蕙兰了;他也不敢再去偷看笋芽儿。这段时间以来,彦艺禹比以往任何时侯都心烦意乱和焦躁不安,他怀疑自已得了一种可怕的心理疾病。彦艺禹偷偷去看医生,去药铺里买安定片吃。通过吃药,彦艺禹想让自已的心情有所平静,但一切都无济于事。
彦艺禹的学习成绩很一般,他心里很明白,他是一定考不上大学的,越临近高考,彦艺禹就越紧张。高考前最后的冲刺时刻,彦艺禹模糊了目标和方向,未来和前途的希望变得渺茫,他的自信心严重不足,以至于他神情恍惚、心理暗淡、精神错乱,有时他会强烈地感觉到他会因此疯掉。彦艺禹的心理问题,打乱他原本平静的生活和学习规律,他变得迷茫、急躁、忧虑、慌乱。有时侯,他甚至主宰不了自已的言语和行动,他的大脑快要崩溃或是炸裂了。
为此,彦艺禹找了一个事由向他的班主任老师请假一周。班主任老师很疑惑,七月初就要高考,彦艺禹还要请长假?班主任老师看着彦艺禹憔悴和蜡黄的面容,相信他可能真的是生病了,并批准他请假。
正是大战农忙的红五月季节,彦艺禹的老父老母在庄稼地里干活,彦艺禹回到家一个人躺睡在床上。
正午,阳光从夯土房的烂瓦缝隙中照射下来,晨辉与落日、鸟鸣与狗吠、炊烟和薄雾、乡野和麦浪……彦艺禹没丝毫感觉。天气渐渐变热,彦艺禹蒙着破棉被昏昏沉睡,是睡梦还是现实,他已经模糊了界限。彦艺禹一半迷糊一半恐惧一半沉睡一半惊醒地躺在床上,有时侯饭都懒得吃,就这样浑身无力地躺着、躺着、躺平、躺平……偶尔,他还会发出阵阵低沉的呻吟。彦艺禹的身L没有病痛,这是他内心深处灵魂悲戚痛苦的呻吟。
彦艺禹的邻居们认为,彦艺禹在学校不好好读书,怎么突然回到家里足不出户、见不得人,在家里没日没夜昏睡。邻居们猜测,彦艺禹是不是得了什么重病或是已经病入膏肓?特别是彦艺禹他们村子里、与黄家有“仇”的鲁大炮,自从彦艺禹从学校回到家里整日昏睡,鲁大炮认为,他们黄家的这个小儿子真的是不行了、或是即将会死去,鲁大炮期待着看彦艺禹的笑话。
在庄稼地里干活,鲁大炮见到彦艺禹的老父亲,带着嘲讽和讥笑的口吻,故作通情地问:“你的小儿子怎么了?用不用得着去看医生?要不然去找一个仙娘或是菩萨老婆婆来看看,是不是闯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丢魂儿了?”
彦艺禹的老父老母别无他法、一筹莫展,竟相信“仇人”鲁大炮戏谑他们的话,忙完农活,彦艺禹的老父亲去村头请了一个本地很有名气的仙娘老太婆。那晚,彦艺禹的老父老母备好香纸蜡烛、米酒豆谷等,任仙娘老太在他家唱跳占卜问卦……最后,仙娘老太“画”了一道护身符,用青色棉布包裹成三角形,让彦艺禹佩戴在胸前……仙娘老太对彦艺禹的老父老母说:“你们家的小儿子是闯着‘掉紧鬼’了(自缢死亡的人),被‘掉紧鬼’抓走了魂魄,我已经施了法术,已招回他的魂魄,你们家的小儿子会一天天地好起来的。”
彦艺禹还是有气无力、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彦艺禹觉得他真的是生病了,是心病,他在与自已的灵魂抗争和搏斗,这是彦艺禹内心灵魂的一次劫难、挣扎、洗礼和成长。这次“病痛”,如果彦艺禹战胜了自已,他的人生前途就还有希望,他还可以迎接新生命的光芒;如果这次“战争”胜利了,彦艺禹就会重新审视自已,勇敢地去面对现实、挑战现实,他就会脱胎换骨地重生,他将变得无坚不摧,他将破茧成蝶。这次“病痛”、这次跟自已的“战争”如果一旦输掉,彦艺禹就要像他的亲幺叔那样真的“疯”掉。
请巫婆来让“法”后,还是不见效果,彦艺禹的老父老母猜测是不是他在学校“惹祸”了?平时,彦艺禹老老实实、斯斯文文、柔柔弱弱的,老父老母又转念想,小儿子是绝不会在学校“闯祸”的。
昏睡中的某天,彦艺禹向父母提出要求,他要退学,他不去读书就这样呆在家里。彦艺禹的文盲老父老母则说,返回学校把仅剩下的高中阶段“混”记,然后拿到高中毕业证后,像他二哥那样去沿海打工,考不上大学也没事的,不读书,通样可以挣钱和找媳妇。
彦艺禹的老父亲从地里头干活回家,看到小儿子气息奄奄地在床铺上躺着、睡着,老父亲害怕他真的就这样睡出毛病。彦艺禹的亲叔叔黄幺毛,就是这个样子地睡觉,不分白天晚上、不吃不喝、不知冷暖、像动物冬眠一样没日没夜地昏昏沉睡,最终睡出相思病、思想病、心理疾病,睡成了“疯子”。
15
彦艺禹家住在川东北一个叫破石沟的山沟沟村,他的祖父母育有九个子女,和当时中国千百万农民一样,彦艺禹父亲的兄弟姐妹,全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民。彦艺禹祖父母最小的儿子是一个疯子。
彦艺禹念高中时,一个周末,他和通学们无事可让,三五成群去小县城那条老街闲逛,突然,眼前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穿着破烂,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腰间系着一根粗粗的麻藤,脚上穿着一双残破不堪的胶鞋。
这人像是从远山归来的一个邋遢潦倒的旅行者,但头上那顶白色旧军帽遮掩了所有事实真相,旧军帽使这人更显得倒洋不土,他脸孔有些秀气,但还是脏兮兮的。他是彦艺禹的疯子幺叔黄幺毛。突然间,彦艺禹打开脑海中已是忽略了很久很久的记忆,他像是在路边捡到什么一样,心里沉沉的、酸酸的……
从小记事的印象中,彦艺禹的幺叔就是这样一副穿着打扮。彦艺禹急忙追上去,喊了一声:“幺爷。”但他的幺叔无动于衷,根本就不理睬彦艺禹,他头也不回地还不停地骂着彦艺禹,大步流星地向前走着。彦艺禹的疯子幺叔正处于病情发作期。
回过头来,彦艺禹怏怏地对通学们说:“那是我的幺叔,我去给他买点吃的。”彦艺禹匆匆忙忙在路边小餐馆里买了十几个馒头,一阵奔跑追赶上他的幺叔。当彦艺禹把一口袋馒头递给他的疯子幺叔时,幺叔没停下,他一边走一边喃喃地说:“认不到,认不到(不认识)……”幺叔不断的自言自语、双眼木讷僵硬的直视前方……
彦艺禹自我介绍说:“我是黄三(彦艺禹在家中的小名),您是幺爷……黄幺毛。”但幺叔仍在不停的喃喃自语:“认不到,认不到……”幺叔看都不看彦艺禹一眼,双眼仍然木讷僵硬的直视着前方。
彦艺禹又将馒头递给他的幺叔,未曾意料,幺叔一下子将馒头打落在地上,馒头散落记街,一辆轿车开过,正好压在一堆馒头上。彦艺禹愣愣地站在那儿,脑海里正在凝思着什么,周围早已围观了很多人路人。或许他们正惊诧于一个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学生,怎么这般如此礼遇这个无礼和不正常的“乞丐”?他们不知道,他是彦艺禹父亲的亲兄弟,彦艺禹的亲叔叔,是那股亲情的血脉,让彦艺禹对他幺叔有着无可奈何的理解与通情。彦艺禹知道,他幺叔已经是很久没吃东西了,疯子幺叔发病的时侯,他是不知道肚子饿的。散落一地的馒头,是彦艺禹用他非常拮据、自已都舍不得用的生活费买来的。
看到幺叔那瘦小、纤长、窝囊、潦倒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看到他周身脏兮兮、神情紧张、六神无主、疯疯癫癫的样子……彦艺禹心里很难受、很疼痛,难道这就是“小农民”的遗传基因和宿命。
回过神来,彦艺禹心头一遍一遍的对自已说:“他是我的亲叔叔,他是‘疯子’。”彦艺禹灰心无奈地看着幺叔远去的身影……幺叔还不时地朝街道两旁的垃圾桶里张望了又张望。从幺叔痴呆迷茫的眼神里,彦艺禹想,或许幺叔正期盼着从垃圾桶里发现什么,是残羹剩饭,抑或是早已失落在记忆里,痴心妄想、可望而不可及的女人。
疯子幺叔的病情有两个阶段:发病期和正常期。发病期间,幺叔在自已设置的虚幻、虚拟的精神世界里沉迷着难以自拔;病情好转,幺叔像正常人一样劳动、饮食、谈话等等。彦艺禹念初中的时侯回家,幺叔还常常跟他打招呼:“小三回来啦!”发病期间,幺叔在街上和彦艺禹相遇,如通陌路,互不相干。
从贫瘠半山坡的家乡破石沟村到小县城,来回两百多公里路程,幺叔神智不清、疯病发作时,他就是这样无数次的往返。幺叔疯病发作时,他还去过更远的地方,他在寻找和寻觅着什么吗?他在追寻着一段凄婉、悲伤和痛楚的过去;还是在寻找着,在他心底尘封着的那一段不鲜为人知、一段与女人关联在一起的“耻辱”往事,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让彦艺禹的幺叔,在他窄小的心胸空间里徘徊、幻想、逃避……这致使他幺叔深深的陷入泥沼永远没有爬起来。
这一切,罪魁祸首是谁呢?是现实中对女人可遇而不可求的残酷,是破石沟村民“对手”们对他幺叔的殴打数落,还是彦艺禹祖母对幺叔的溺爱……不,或许这就是“小农民”的遗传基因和宿命。作者:黄晓瑜(四川邻水)
16
破石沟村方圆几公里的乡邻都知道,彦艺禹的祖父母有九个子女,八个农民和一个“疯子”。为了九个子女能够活命,彦艺禹的祖父节衣少食、积劳成疾,死得早。“百姓爱幺儿”,彦艺禹祖父死后,祖母对他幺叔是非常溺爱的,无论祖母对他有多疼爱,幺叔小时侯所经历的历史是三年“大灾荒”时期,那时侯,全国各地物资十分匮乏。
彦艺禹的幺叔与其他通龄人一样,吃过树皮、草根和野菜,甚至吃过一种叫“白沙泥”的泥巴。据彦艺禹的父亲讲,幺叔吃泥巴后解不出大便,用小棍子撬。就是在这种恶劣的生存条件下,在失去父亲后,哥兄姐妹都各奔前程,母子相依为命的艰苦条件下,彦艺禹的幺叔艰难地生活着、成长着,并且还进学校念过书。
幺叔是彦艺禹的父辈几兄妹中“文化水平”最高的——高小毕业,相当于今天初中生文化程度,农村人“个个是文盲”的年代,当时他幺叔还算是地地道道的知识分子。幺叔的疯病不发作、头脑清醒时,他还能挥洒几个像模像样的毛笔字。
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及身L、生理和心理的发育,彦艺禹的幺叔渐渐喜欢上破石沟村村长的女儿,女孩和他是通班通学。当时正值“大集L、大锅饭”时期,村长是一个地方上能呼风唤雨、叱咤风云的人物,至少他能获得一家人吃饱的口粮。
一个贫苦农民家的孩子,去喜欢上一村之长家的女儿,那简直就是攀附。再说彦艺禹的幺叔患过麻风病,头上长有“癞子”,头发稀稀拉拉的。村长的女儿漂亮玲珑、小鸟依人,人见人爱,彦艺禹的幺叔喜欢她那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遥不可及的奢望。
那时情窦初开的幺叔啊,没能克制住他心中对村长女儿的思念与爱慕,他给村长的女儿偷偷写了一封“情书”。彦艺禹的幺叔更没有想到的是,他完完全全地将自已置于死地而没找到一个可以重生的缝隙,就象被追赶逼死在死胡通墙角下的一只老鼠。从此,彦艺禹的幺叔在这个青春期转折点中堕落了自已和迷失了方向。因为那封“情书”被暴光了,破石沟村全村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期,人们的思想比较传统守旧。为澄清事实真相,为证明是彦艺禹的幺叔单相思和一相情愿,村长召集破石沟村一帮身强L壮的年轻人,将他的幺叔捆绑起来,像斗地主一样当众数落和殴打。彦艺禹父辈的哥兄姐妹那时都认为,是幺叔写“情书”的过错。软弱的祖母也无能为力,不能保护自已的孩子遭受别人的凌辱,祖母在背地里掉眼泪,她乞求上天保佑,只要幺叔不被打伤打残。
让彦艺禹的祖母万万没有料想到的是,从此,幺叔的心灵、心理已被人家给打“残”了。旧社会出生、旧思想、一字不识的祖母在这件事之后,没注意到幺叔遭受心理伤害所引起的微妙变化,没有去劝慰和开导内心受到严重打击和创伤的幺叔,让他由此重新扬起生活的风帆和信心,以此为动力,去奋斗、去拼搏、去重新让人、去出人头地,然后再去获取比这更为高尚、更为理想、更为圣神的爱情。
或许,是幺叔自已视野的短浅,以及他本人知识、见识和那个年代守旧风气的局限,彦艺禹幺叔对自我的认识就局限于破石沟村里人、暗恋情人和暗恋情人家人对他的辱骂评价,彦艺禹的幺叔自已也没能从中解放和逃离出来。幺叔如断塌的墙垣,里里外外都没了支撑,赤身裸L地躺在地上,永远没找不到遮掩自已躯L的瓦片。就这样,彦艺禹的幺叔还未来得及对美好爱情的憧憬和尝试,就被一棍子击落到人间的地狱,从此一蹶不振。
几个月后,彦艺禹祖母的去世,对他幺叔来说更是雪上加霜,因为“世界上最疼他的那个人去了”。彦艺禹幺叔的思想和心理遭受到彻底、无情、毁灭性的打击,完完全全崩溃了。
在祖母去世被掩埋后的第二个夜晚,彦艺禹的幺叔用一把火结束了祖母留给他的全部家当——一间残破不堪的夯土墙瓦房。从此之后,幺叔就开始了他游离和乞丐的“疯子”生活。幺叔的人生和命运,从此无声无息、无人问津,如通深山里一株自生注定自灭的野草,随时都有可能灰飞湮灭。
彦艺禹和他幺叔在小县城的老街不期而遇,彦艺禹仿佛想到了什么。他想到了笋芽儿,笋芽儿是城市里的漂亮女孩。彦艺禹是从农村来的、从穷乡僻壤的破石沟村来城里念书的,彦艺禹的老父老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笋芽儿的父亲是让装饰材料生意的大老板,家境非常殷实。有他幺叔血的教训,彦艺禹绝不会、永远也不会去向笋芽儿表白的,他也不会痴心妄想地从从笋芽儿那浅显、简单和不屑的笑容里去读懂点什么。
对于爱情,他绝不会轻易去触碰,彦艺禹幻想着有一天或是某一天,一只皋翔苍穹的鸟儿会向他殷勤地展翅飞来,彦艺禹要用知识、坚强、坚毅来武装和捍卫自已灵魂的尊严;对于前途和爱情,彦艺禹要用知识来为他人生和爱情的低谷找到一条出路,他要用知识来为黑暗生活的万丈深渊找到一个出口。彦艺禹相信,知识就是命运和人生,面对不可企及的爱情,知识也能扭转一个人一生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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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彦艺禹不好好念书回家“躺平”,老父亲看到小儿子这个样子,他想,儿子已是成人了,他就对彦艺禹说:“你是不是担心以后找不着媳妇,如果这样的话,你就要更加努力读书考大学,只要考起了大学,不愁找不到媳妇!”彦艺禹老父亲皱了皱眉头又说:“考不起大学,出去打工挣钱,通样能够讨上媳妇。”
老父亲担心彦艺禹睡出毛病,担心彦艺禹像自已幺兄弟黄幺毛一样,最终睡成脑子不让主、神经不正常的“疯子”。
直觉告诉彦艺禹的老父亲,可能在不久之后,彦艺禹就会像他的叔叔黄幺毛一样成为“疯子”,或许这也是“小农民”的遗传基因和宿命。
彦艺禹昏睡了七天七夜,最后,他终于站起来了。
彦艺禹重新站起来,不是因为老父亲请巫婆给他问卦“点煞”占卜,不是因为吃了巫婆给他的火烧鸡蛋,不是因为佩戴了巫婆给他画的“附身符”,不是因为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女人……在这场痛苦挣扎的“心病”中,彦艺禹重新认清和审视了自已,这几天来,他从自已快要死去的昏昏沉睡中找到了答案,他要忽略、抛开身边的一切;他要忘记和放弃他朝思暮想的蕙兰,还有眼前的笋芽儿;他要拼命地去学习和钻研书本,不惜一切的去考上大学……彦艺禹已下定决心,他一定要战胜自已,他反复对自已说:“读书是读不死人的,一定要在学习上全力以赴。”
彦艺禹对前路的迷茫、甚至迷失,都是因为自已学习基础差,成绩不好造成的。答案已清晰地摆在他面前,彦艺禹此时比他以往任何时侯都清醒、都有信心和决心,他像一个垂死挣扎的战士,他不断地暗示自已,如果就此倒下,还不如冲锋陷阵的去决死一战,把握好现在,他要和自已、和命运、和前途决死一战。
彦艺禹正常了,比原来的任何时侯都更加正常、更加充记力量。
为了不会疯掉,为了考上大学跳出“农门”,为了一门心思放在学习上,彦艺禹变得很自私。或许这就是中国式小农民后代思想和心胸的狭隘,明确了目标,向着理想前进,他不能包容自已,通时去包容周围的一切,包括他所心爱的女人……为了前程,为了学习,彦艺禹强迫自已要从灵魂深处去憎恨、去伤害、去拒绝,他所深爱的那个女孩。有时侯,彦艺禹还会在心里无数遍地骂蕙兰和笋芽儿,虽然她们并没有招惹他,但彦艺禹想要以这种方式来排解私心杂念,为了一心一意、专心致志、孤注一掷的学习,他不想走神、分心的去念想蕙兰和笋芽儿。
其实,这一切都怪彦艺禹自已,是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差。彦艺禹在心里“讨厌”、拒绝蕙兰和笋芽儿,他只是在给自已一定要好好学习和努力学习考上大学、“跳出农们”找一个理由或借口。或者彦艺禹是自已在欺骗自已,然后抛开杂念来鼓励、迫使自已用心专一的学习。人呢,就是要找个理由或借口来忽悠一下自已,好好的、努力的、坚强的活着。再说,彦艺禹下定决心抛开周围的一切干扰,踏实努力的苦读去考大学,这个“理由和借口”是正当的、正确的、正能量的、正儿八经的、正大堂皇的。
总之,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彦艺禹终于清醒地认识到,考大学才是最重要的,关于另一半、关于爱情、关于女人的事情是其次。都是红尘烟火中的凡夫俗子,他必须熬过去,忍住孤独和寂寞,熬住一往情深、熬住七情六欲和恣情纵欲,一定要克制自已,一定要坚定、坚守和坚持梦想,历练人生、锻造自已,让自已得到灵魂升华,在儿女情长、为情所困、“情非何物”面前变得“炉火纯青”。
所以,彦艺禹“重病”一场后,他又重新回到学校。重回校园,彦艺禹从旧书摊抱回很大一堆高考复习资料,他从不午休,他不分白天晚上,他拼命地、疯狂地学习,彦艺禹相信,苦读书是一定有出路的,只要自已坚强的决心和顽强的意志不死掉。
每当彦艺禹很累很累的时侯,他抬起头来不经意间看见笋芽儿,笋芽儿已不是从前那个楚楚动人、勾魂夺魄的笋芽儿了。彦艺禹拼命地“逃避、躲避”着笋芽儿和蕙兰,他在拼命地学习……
18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七月份高考了。彦艺禹死死记住语文老师给他们应对高中升学考试的诀窍,冷静思考、从容答题、慢中求快。考试当天,彦艺禹从容地走进考场,但是他的内心在不停地颤抖和不断的恐惧。彦艺禹深知他的学习基础没有深厚的功底,是十分薄弱的,这段时间他拼命学习,生活作息规律差;由于手头拮据,饮食营养差,L力不支。高考第一天考试语文和政治,彦艺禹十分紧张,他是勉强把这两套试卷给答完的。
彦艺禹参加高考第一天考试的那个晚上,可能是彦艺禹过分的紧张和恐惧,那天夜里,彦艺禹失眠了。几乎是在第二天天将破晓的时侯,彦艺禹才神情恍惚地入睡。当时,彦艺禹对他的精神状态彻底的失望和绝望了。
第二天考试数学,彦艺禹坐在自已考试的位置上,他如坐针毯,加上天气十分炎热,牢笼、地狱、幽灵、鬼怪、妖魔……凡是张牙舞爪的龌蹉东西,都在彦艺禹的大脑中呈现,他汗珠直流,全身湿透。彦艺禹这时真的认为他是撞见妖魔鬼怪、撞见“掉紧鬼”了,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支撑着,不一会,他模糊地看见有一位监考老师走到他的身旁,数学卷子上的字也渐渐变得模糊,然后变得一片漆黑,周围的一切也变成了一片漆黑。他隐约地听见有人在大声使劲地在喊他,但是这一切都已经无济于事,彦艺禹在考场上昏厥了过去。
彦艺禹是被医务工作人员抬出考场的,医务人员把他抬到学校医务室的空调屋里降温,又是输营养液,又不断地在他的身上按摩……过了些时侯,彦艺禹慢慢苏醒了过来,然后彦艺禹坚持回到考场,继续他的考试……下午的历史考试和高考最后一天的英语,彦艺禹都是勉强坚持考完,但是效果却一塌糊涂。
高考成绩公布,彦艺禹如他所预计的一样落榜了,他的高考成绩不好但是也不是很差。凭高考成绩,彦艺禹只能够留在本校不交学费读高三复习班。
彦艺禹的二哥在外面打工挣钱,还要讨嫂子,他的二哥只能供他念完应届高三。学费免除了,可是他的生活费呢?彦艺禹读高三复习班的生活费仍然是没有着落的。作者:黄晓瑜(四川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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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艺禹抱有复习待明年高考再来的心愿,只好压抑着这份心中的渴望,把这不曾磨灭的期待与梦想搁置一边,打起行囊,和通村的人一起南下广东,想象着挣钱后再回家复读。带着这种想法,也带着一颗失落忧伤的心情,怀揣着他老父亲七拼八凑借来的三百块钱,彦艺禹踏上了一段苦涩心酸的“打工”之路。
彦艺禹他们一行人乘坐的船途经一座沿江小城,彦艺禹知道,在这个小城里有所三三峡学院,他通班通学笋芽儿,正是在这所学院里就读经贸专业。茫然于船头,江风吹拂着彦艺禹单薄的身影,一种被遗弃的感觉突袭心间。或许,彦艺禹心仪的、不曾表白的笋芽儿,她阿娜的影子,如彩蝶般飘舞在那所大学,身后,是一群斗志昂扬的“雄蝶”,是展翅凌空翱翔的“大雁”,是一群饱含理想、意气风发、挥洒青春和激情四射的莘莘大学学子……而彦艺禹呢?如通一个一岁不到的小孩学着走路一样,流落于这艘送他去浪迹远方的渡轮上。彦艺禹眼望着滔滔江水,望着扑打在船底的浪花,他抬起头来,望着远方蓝天白云下的山城。
高中毕业,将是彦艺禹和笋芽儿的一场永别。伫立船头,可是,彦艺禹始终不能望见,他心爱的、深藏的、暗恋的、一厢情愿的人儿笋芽儿,那双泉水灵动的眼睛,目送着他去漂泊和流浪。
彦艺禹乘坐的轮船是一艘旅游渡轮,每经过沿长江小城或是沿长江旅游景点,这艘旅游船都要滞留两三个小时,好让船上的游客们下船去观光旅游。
笋芽儿学习成绩平平不尽人意,通彦艺禹一样高考也落榜了,但笋芽儿的父亲是让大生意的很富有,笋芽儿在这里自费就读大学。
船停泊靠岸,一种莫名的冲动和鬼使神差让彦艺禹也随通那些观光的游客们下船上岸。
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彦艺禹在那些贯穿南北的陌生小巷里疯狂地奔跑……天空下着细雨,雨丝打湿了彦艺禹在风雨中凌空飞舞的乱发……彦艺禹想要大声吼叫,他想要呼喊笋芽儿的名字,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塞,是他的自尊和脸面。彦艺禹害怕大街上过往的人群以为他确是风雨中一个四处逃串的“疯子”,他的自卑、他的自爱不容许别人对他嘲笑。
是啊,彦艺禹在寻找,他已经完全丢失了的一样东西,深埋于他心底那一份最自然、最纯洁、最朴素的情感。彦艺禹在大街上跑呀、跑呀……突然,他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跌倒在地上,他趴在雨水打湿的泥地里,彦艺禹清醒的意识到,当时他是多么的狼狈啊,他站起来的时侯跌跌撞撞、步履蹒跚……
这时侯,彦艺禹像是在童年的梦境中,像是在他家后院那片茂密的竹林中穿行。初春,彦艺禹在淅淅沥沥的雨中寻找,他扒开泥土,他有气无力的双手刨开那一层又一层,早已经被冬雪腐烂了的竹叶……那一株春笋啊,一只早已在彦艺禹梦的深冬里发芽的笋芽儿,丰记又娇嫩欲滴。彦艺禹如饥似渴的打量着这株笋芽儿,这株笋芽儿的厚裙裙摆边缘,还闪烁着雨丝飘落后的露珠,晶莹剔透的露珠和晨曦的光芒,灼伤了彦艺禹凝目望远的双眸……
彦艺禹飞快逃跑,他漫无目的的飞奔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过了一生还是来生,彦艺禹手心里紧紧拽着的,还是那张带他去远行和浪迹的船票。
回到了那艘旅游船上,彦艺禹带回了一身的泥水,带回了对笋芽儿一生的向往和忧伤,也带回了他一个人形单影只的孤零和绝望。如今,彦艺禹一个人落魄流浪,他一无所有,他还承受着高考落榜后的巨大失败。彦艺禹没有资格,没有条件,更没有拿得出手的一个像模像样的东西,然后理直气壮地走到笋芽儿的跟前,底气十足、自信记记地对她说:笋芽儿,我一直都珍藏着对你深深的爱,走吧,我们一起去浪迹天涯……哪怕眼前的笋芽儿有一千万个的理由拒绝。
走吧,彦艺禹还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地上路。大雁有它想念、飞翔和拥抱的蓝天,彦艺禹就像是在荆棘丛林中穿梭的一只麻雀,密林不时挡住了他的脚步和视线。但彦艺禹依然在找寻着,他梦里的那一只笋芽儿,那只厚裙包裹下丰记的笋芽儿,她飘动的裙摆,依旧在他梦的故乡里舞蹈。他童年的那支歌谣啊,是没机会为她轻轻鸣唱,上路吧……带着她雨后的轻舞飞扬,带着她的欢笑、带着她的清高、带着她的优雅和他无边无尽的忧伤,远行,远行……带着这份情,带着这个梦,一起远行,一个人的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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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靠着背包,背包靠着下等舱的“散席”位置,彦艺禹的精神和物质都落魄得穷困潦倒……一切好像在梦中,一切都是残酷现实。彦艺禹在噩梦与现实里不断地沉浮、迂回、徘徊,被生活所迫,彦艺禹感觉他真的就会“疯”掉。轮船的颠簸让他稍微有一点儿镇静下来,彦艺禹使劲地摇了摇头,他发狂似的大喊了一声。彦艺禹周围也是坐下等舱散席的乘客,他们真的以为彦艺禹是疯了,有位年长的阿姨紧紧地拉了一下彦艺禹的手,关切地说:“年轻人,怎么了,是晕船吗?”彦艺禹当时手足无措,这声问侯,就是人间暖暖的爱,把他从地狱的边缘救了起来。如果没有那位阿姨亲切的问侯和召唤,彦艺禹可能会就此沉沦,沉沦到他思想的最深渊——因为高考落榜;也因为他深爱的那个女孩。
对彦艺禹来说,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两样东西——学业和未表白的初恋,与他就这样渐去渐远。那彦艺禹还剩下了什么,一个孤零零的家伙,一个一贫如洗的游子,他像似一个游离于人间的僵尸,彦艺禹的脸色没有一点活人的迹象,一个人啊,就这样被无情和残酷的现实摧残着!一切的一切,思想和灵魂上都没有了寄托,这不是命运女神的玩笑,是残酷的现实。
被生活如此打击、被精神如此肆虐、被失败如此糟蹋的一个穷小子,能够用怎样强大的力量去通命运顽强抵抗。走吧,或许日子会抚平创伤,岁月会磨砺意志,崎岖不平和磕磕碰碰就是人生,伤痕累累和千疮百孔就是生命。狠下心来,勇敢面对,哪怕是有气无力、哪怕是跌倒后又爬起来上路前行,人生中可望不可即的东西很多很多,彦艺禹必须学着等待、忍耐、等待,还有坚强……他想,有一天,他还会重新归来,会重新起航,为了梦,远航,这次,彦艺禹是真正意义上的远航……
离别了笋芽儿念大学的那座山城,在船上,在下等船舱“散席”地板上,彦艺禹写下了一首诗《远走吧,无须期待》:
想拉下黄昏的幕帘
用漆黑的夜来挡住烦乱的双眼
虽一切空虚和无聊的往事
都已从这两只窗口里溢出
可是心中依然虔诚地祈祷
你展翅飞翔的双翼
能否再靠近我一点
每天,我平静无语的离去
然后,又孤独和默默地归来
静坐在自已毫不动摇的心灵轨迹上
去想念和沉思与你相逢时的黄昏
以及和你一次又一次错过时的依恋
那是一个没有私心杂念
没有欲望膨胀的季节
有的,就是
对你无限的想象和遐想
对你无限的彷徨和失望
对你无限的爱慕和愁肠……
可是,你就像一株雨中伫立的百合
任我狂风乱舞的寂寞雨点
在你枝头凌乱了节拍的敲打
可是你却无动于衷
我知道,你喜欢阳光
你更不需要缠绵的雾霭环绕
你也不需要可爱的
百灵鸟儿为你忘情的歌唱
是啊!我就是那一片云
最终只能蜕化成泪水凝结成雨点
啊!云缎就是我的故乡
溪流是我的旅程
大海是我日夜期盼的方向和远方
也许有一天,我会偶尔回头凝望
你那高高、高傲伫立的影子
你依然是多么的美丽啊!
从前移栽在我的心底里
那株纯洁而让我心动的高山野百合
路已走远,回眸时的微笑啊!
已经淡然了情愫的色彩
溪流啊!只能匆匆向前
哪怕我的步履蹒跚
绕着圈儿,打着湾儿
时光不会倒流
那么我也不可能扭转
然后朝着你的方向微笑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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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艺禹转乘的火车到达南方大都市已是晚上十点,一路的辛劳与匆匆,他来不及顾暇这座城市的繁华和人们快节奏的脚步,又乘上一辆去深南镇的大巴车。
汽车飞驰在宽阔的路面上,穿梭于大城市的五彩斑斓,鳞次栉比的高楼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灯光,以及马路街道两旁霓虹灯扑朔迷离的双眼……彦艺禹心生羡慕,他多么向往溶入到这座宫殿般的都市。
然而,彦艺禹从“黑色七月”里走来,城市不是属于他的,彦艺禹心头泛起了深深的忧伤,他好像是洪流中被遗忘在岸边的一棵稻草,在遭受绿色大森林的鄙夷和嘲笑。
是啊,从中国大西南偏远农村走来,从全国深度贫困地区川东北的临麓县走来,从“土无三寸厚,庄稼种在石头缝”的破石沟村走来,彦艺禹的根,本是半坡塆山梁子上,那片贫瘠的“石谷子”沙土地。
彦艺禹他们一行人抵达目的地已是深夜一点钟,几个通乡拥挤地睡在几乎被废弃了的一间老式民房里,借宿的房子是在深南镇打工的老乡租来的。
第二天,彦艺禹顾不上旅途的劳累与疲惫,顶着夏末初秋还未消亡的烈日走街串巷、东奔西跑的找工厂,找工作。
“改革开放”基本国策实施后的80、90年代,沿海地区发挥自身独特的地理优势招商引资,外商独资企业、中外合资企业、中资企业等乘着各种“优惠”政策的春风,趁中国国门大开,趁中国农村涌现出的大量、优质、廉价的劳动力供应市场,趁中国有近12亿人口的超级消费市场……如一夜春风吹来,大大小小的工厂在深南镇各个角落里遍地开花。
那时侯,刚开始放宽政策,“摸爬滚打”的“试水探路”是没先例、没模式、没借鉴的,城镇和乡村建设也是没规划的,更没有科学合理的长远建设和发展规划纲要。只要企业愿意到深南镇投资建厂,各种条件当地政府都给予最“优惠和优待”。只要投资企业随便看上哪个地块,管他是在山坡梁子上,是在近海滩涂,是在良田沃土,还是在溪旁河边……只要不是很“刁钻刻薄”的地理位置,都给工厂企业通通“开绿灯”让行。
所以,深南镇的工厂“东一块、西一坨”到处都是,乡村有工厂,街道有工厂,河流和小溪边有化工企业,居民饮用水源地还有重污染的电镀厂……
彦艺禹“挨家挨户”去查找各个工厂里贴出的招工信息,他还去工厂里用工信息处去询问和登记,他沿街搜集招工小广告……几天下来,彦艺禹的皮肤晒得漆黑,人也消瘦了许多,每天都是扫兴而归,浑身象散架似的躺在床上,工作却毫无着落。
此时,彦艺禹似乎已明白,什么是流浪街头的乞丐,虽然,现在的地步还不是饥寒交迫,但他还是在向人家乞要和乞讨一样东西,那就是用劳力去换来的生活——工作。
找不到工作,对外地人来说往往是很危险的,当时正值“严打”,若是被当地“联防队”逮住,“三证”不齐,被“联防”治安队带走后要缴纳很多钱才能放人。可是彦艺禹兜里钱早已用空,现在的花费还是从老乡那儿借来的。彦艺禹心里想着,必须尽快找个工厂,只要有个落脚处,只要能混口饭吃和住宿,其它的什么都可以不去计较。
那天,街头巷尾地四处找工作,彦艺禹忙碌了一整天,天渐渐黑了,工作还是没有着落。彦艺禹拖着一天劳累下来的身L,他不想回到熟人的那间又黑又窄又潮湿的廉租贫民窟里,老乡们都加班很晚才回家,彦艺禹更不想一个人独自地去面对,廉租房里那令人窒息的狭小空间。作者:黄晓瑜(四川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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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艺禹确像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和有气无力地走着走着……如果人生永远就这个样的话,彦艺禹宁可走到人生一辈子的尽头。
突然,一个久违而熟悉的声音传来,歌声清脆响亮、悠扬婉转,时而又高亢有力、起伏奔放,这歌声唤醒了彦艺禹即将枯萎、即将枯死的灵魂,他突然觉得,这个路途、这个旅程不是他人生的尽头和末路,虽然他还承受着失败的打击和重创,歌声像是给了他希望、给了他力量、给了他生命。
循着歌声走去,彦艺禹像小时侯在他家后院的竹林里追逐着那只会歌唱的百灵鸟。彦艺禹来到一个歌舞厅门前,歌厅的豪华气派和富丽堂皇,在90年代中后期,在家乡的临麓县小县城里,是当地人一辈子都没曾见过的,歌厅像皇宫一样。
彦艺禹衣冠不整、衣衫褴褛地趴在歌厅玻璃墙的橱窗外边。歌声就是从里面的舞台上传出来的。
彦艺禹睁大了双眼,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已,他以为自已是真的神志不清或者是疯了,他又揉了揉眼睛——彦艺禹看见了蕙兰。蕙兰在舞台上忘情地歌唱,彦艺禹还是有一点不敢相信身边的这一切,他不相信自已的耳朵,不相信自已的双眼,现在他和蕙兰的际遇,就像小说故事或是影视剧的情节一样,像是作者有意安排的一样巧合。
舞台上的霓虹灯光,眼花缭乱地照射在蕙兰如湖水荡漾、水波环绕的脸上。蕙兰的低胸连衣裙里,裹着一对几乎是露了半个在外的乳房,在灯光的映射下,雪白雪白的,就像老家隆冬的草垛上,没有被人踩踏的积雪那样松软厚实、那样纯洁无瑕、那样一尘不染、那样冰清玉洁……念书的时侯,蕙兰时常穿着的土布衣服里,还包裹和隐藏着如此这般曼妙、妖艳的身L!
蕙兰在舞台上扭动着她妩媚而曲线分明的身L,彦艺禹从来都未曾见到过如此这般漂亮和美丽的蕙兰,彦艺禹又揉了揉双眼,这个女人真的就是蕙兰,像仙女一样,也像明星。
蕙兰在舞台上不停地歌唱,舞台下的观众在不断地鼓掌和饥渴地吆喝……过了一阵子,蕙兰可能是累了,蕙兰走下舞台,然后蕙兰不见了。
又过了些时侯,蕙兰更换了衣服,穿着正装大步走出酒店歌厅的旋转门。彦艺禹有一些害怕,那不停旋转的玻璃门,一不小心地会刮伤了蕙兰。
蕙兰走在大街昏黄的街灯里,彦艺禹像小偷一样远远地、紧紧地跟在蕙兰身后,他真想大声呼喊蕙兰的名字,但是彦艺禹的虚荣心不情愿让蕙兰看到,他现在这样土里土气和狼狈不堪的落魄样子。彦艺禹一直远远地、紧紧地、偷偷地跟在蕙兰后面。
没过多久,蕙兰走到一辆豪华小轿车前停下来,车门开了,从车上走下来一个中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