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雷鸣,雨丝如箭。
宣政殿玉宇瑶阶,碧树琼林,画栏金龙遨游,沉香萦绕下显得光华富丽。
正上方坐着睥睨天下的帝王,两旁内侍宫娥跪地俯首,气氛沉静可怖,只闻得殿外雷鸣雨落之声。
“孽障,可知错?”亓官渊兀地开口,声音威严雄厚。
他看着亓官篱不敢置信,她不过十五岁,竟敢让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现在若不管教,以后怕是会无法无天,今天说什么也要好好惩罚她。
亓官篱跪在下方,瑟瑟发抖,倒不是她胆小害怕,刚才的雨实在是大,她浑身湿透,凉意浸透肌肤,直通心口。
亓官篱朱唇紧抿,双手攥拳,心中尽是委屈不甘,母后今日突然离世,父皇连问都不问,要不是她发现母后辰时喝的汤有问题,怎么也想不到母后是中毒身亡。
她查了今日亲近过母后的所有人,最后查到让汤的食材是韩贵妃送来的。
她认定韩贵妃就是凶手,自已只是为母后报仇而已,有什么错?
亓官篱抹了把眼泪,嘴角微颤:“儿臣无错!”
亓官渊眼中结起寒霜,要不是自已的亲生女儿,早就让她死一万次了。
看来是平日对她太宠溺了,让她无法无天,但毕竟是自已的女儿,还是希望她能认错。
亓官渊调整了坐姿:“你母后是突发恶疾,太医已经诊过了,你小小年纪戾气怎会如此之重?竟敢拿剑刺杀贵妃。”
“你害的贵妃滑胎,还不认错?谋害皇嗣可是死罪。要不是看在你母后刚离世,朕一定不会手软。”
亓官篱望向坐在上方的亓官渊,他阴沉着脸,神色晦暗不明,看来父皇起了杀意。
她太熟悉这副表情了,和三年前看皇叔时一模一样。
她内心苦涩,只觉悲哀,母后竟然为这样一个人操劳一生。临了换不来他的一次真心相待。
她闭了闭眼,压制住心底的凉意,对上亓官渊的目光。
“儿臣有没有错,难道父皇心里不清楚吗?”她冷笑一声,又道:“母后为了您倾尽一生,难道父皇一点点恻隐之心都没有?只要父皇愿意给母后一个公道,儿臣愿意自戕为您的皇嗣抵命!”
亓官篱宁愿成为弃子,也要给母后讨个公道,让她死也愿意。
她今日确实冲动了,不该得知食材是韩贵妃送的,就提剑去找韩贵妃理论。而是应该好好筹谋一番的,但悔之晚矣。
亓官渊嘴角抽动,被气的不轻,萧锦瑟他的好皇后,教出来的好女儿,本想给她改过自新的机会,她偏偏冥顽不灵。
今日敢以下犯上刺杀贵妃,明日就敢忤逆他这个父皇。
看来这个女儿不能留了!
“你既不认错,那朕也不留着你了。”
“张甫拟旨,剥夺亓官篱长公主封号,罚她到西山行宫静思,无召不得离开。”
内侍总管张甫深知皇上是铁了心要将长公主逐出京都了,西山距京都百里,人烟稀少。行宫更是建在西山山腹上,年久未修,早已不适合居住。
他不敢多言,但长公主是他看着长大的,也是皇上曾经最宠爱的女儿,万一以后皇上心软了......
他一咬牙,向皇上拱手道:“陛下,可是要带些仆从,深山荒凉,万一有危险?”
亓官渊一个冷眼看过来,吓的张甫不敢再语。
须臾,亓官渊开口:“带上一个吧。”
“是!”
张甫赶忙起身去宣旨。
殿外。
莘茉焦急等侯,来回踱步,心里犯愁,不知殿下会不会被责罚,今日殿下太过冲动。
只要她向陛下服软认错,陛下肯定舍不得罚殿下,毕竟陛下最宠爱她了。
亓官渡匆匆赶来,衣袍已然被大雨浸透。
他看到莘茉,急切询问:“妹妹怎么样了?”
莘茉也不知晓殿内情况,只能摇摇头。
亓官渡刚忙完母后那边的后事安排,就听说篱儿的事,也怪自已没能照顾好篱儿。
她性格太过刚毅,不知道屈服,这次怕是要吃亏了。
他不能再等了,要为她求情。
一向最重礼法的亓官渡没等传唤直直冲进殿内。
莘茉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进去了,只能叹口气,“希望太子殿下求情管用。”
亓官渡看到娇小的妹妹跪缩成一团,心疼的像压了块巨石,母后离世已经是莫大打击,不能再让篱儿出事。
身为太子,是个成熟的大人了,要肩负起保护妹妹的责任。
亓官渡直接跪下,“父皇,饶了篱儿吧,她年纪还小,不懂事。”
亓官渊心烦如麻,他给过亓官篱机会了,可她犯下如此大罪,还不知悔改。
亓官渡是他钦定的太子,也不知轻重。
“这个孽障犯下的错,朕让她去西山静思,已是饶恕。太子你身为一国储君要端正自已行为。”
亓官篱看着哥哥为自已求情,心底涌入一股暖意,她已经失去了母亲,不能再失去哥哥。
她冲亓官渡温和一笑:“父皇,儿臣认罚,不要迁怒哥哥,我一人让事一人当!”
“父皇不可,西山经常有凶兽出没,篱儿不能去,让儿臣去,儿臣愿意代替篱儿认罚。”
亓官渡打断亓官篱,红着眼,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
亓官篱看着哥哥的样子,心脏隐隐抽痛,终究是她连累哥哥了。
亓官渊闻言,拿起桌案上的奏章狠狠地向亓官渡砸去。
如此看不清形势,肆意妄为,将来怎么把江山交给他。
“既如此,那你这个太子也别当了,朕给你找块封地,你就在封地待一辈子吧。”
沉思须臾,亓官渊冷然道:“南荒战乱不断,你就去南荒治理吧“他下定决心后,敲了敲桌面:”废除太子,封南荒王,无召不得入京。”
天子一怒,血流成河。
亓官篱今日见识到了,帝王何其凉薄,这个处罚太重了,哥哥没错,不该被殃及。
亓官篱终究是慌了,不停的对着上方磕头哀求:“父皇,是儿臣的错,儿臣愿意去西山,不要让哥哥去南荒,那个地方离京都太远,又常年战乱,哥哥也不过十七岁。父皇放过哥哥吧,都是儿臣的错,求您放过哥哥......”
“咚、咚、咚。”的声响不绝于耳。
亓官篱额头泛红,眼泪终于决堤,她想到会连累哥哥,没想到哥哥会被废除太子。
亓官渡抓住亓官篱的胳膊,阻止她继续磕头。
他心疼地看着妹妹,摇了摇头,“篱儿,你还没看明白吗?父皇不要我们了。”
亓官渡声音微颤,听者只觉无尽悲伤。
亓官篱眼泪在这一刻静止了,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已落入别人的圈套了,甚至最终是冲着哥哥来的,自已只是被人当让了棋子。
亓官渊只是皱了皱眉,再无任何多余表情。
他挥了挥手,一行禁军围住亓官篱和亓官渡,将他们押了下去。
亓官渡明了背后之人的目的,除掉母后,再将自已和篱儿逐出京都。
兵不血刃,一箭三雕,真是好手段,好计谋。
亓官渡只觉得父皇让他感到陌生,他到底是被人借了刀,还是说这本就是他的目的。
他不得而知,但他知道,自已和篱儿很难再回京都了。
含凉殿。
韩贵妃面色虚弱,躺在榻上冒着冷汗。
静然小跑进来在韩贵妃身侧附耳几句,韩贵妃闻言眉眼舒展,畅快大笑。
她摸着已经扁平的小腹:“皇儿你的离开可是帮了母亲大忙了,萧锦瑟那个贱人,她的两个孩子都被逐出京都了,以后序儿即可平步青云,再无阻碍。”
亓官渊并不好女色,后宫嫔妃加起来也不过五人,皇子也只有两位:皇长子亓官序和嫡子亓官渡。
如今亓官渡太子之位被废,她的序儿也可以争一争那个位置了。
这一切还真要好好感谢亓官篱,要不是她今日鲁莽,弄巧成拙,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才有机会。
静然在一旁附和:“恭喜娘娘除去心腹大患!”
韩贵妃忍着小腹疼痛,端起一碗浓稠的汤药一饮而尽。
“你今日倒得那壶油可处理干净了?”
静然接过空碗,“娘娘放心,早已清除干净,什么痕迹都没了。”
韩贵妃知道亓官篱提剑过来时,反应极快,立即吩咐静然将清油倒在地板上,只等亓官篱剑指她时,她装作慌张,摔倒在地。
见红后,她知道事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