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神经病会拜托别人造谣中伤自已,损毁自已的声誉?你编故事能不能带点脑子?”
“爱信不信。”
前脚刚被若不离师弟骂完,后脚又挨自家兄弟痛批,木春委屈极了。三杯水酒下肚什么都不肯说,躺下就睡。
木秋洗了酒具,吹灭蜡烛,又吩咐木夏带木冬上屋顶等着,自家铺了一床棉被睡在木春屋里。
夜色中,木春终于还是忍不住推醒了木秋。问他可记得五百年前上山那会儿。
木秋记得,他们四兄弟结拜、修炼,至今也不过五百岁。
刚上山被师尊怀谷剑在手一打十八还要嚣张得像个魔鬼,说着“听着,我赢你们靠的是剑术!仅此而已。”
那时侯木冬还不像现在这样被虐得没脾气。少年心性的他大吼着冲上去。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后来
他们师尊随手在梨树上折了个去年春天长的枝杈,让他们深刻L会到什么叫让你师尊就是你师尊。
那之后,木冬很少有认真的时侯。他说反正再怎么认真也打不过师尊。于是改画符画阵去了。但是画出来的东西还需要注入灵力。他没有。被大家笑话,说他是个半吊子。
“不是这个。”木春急得转过身来。“布下冷风山大阵的时侯说的。”
木秋恍然大悟。
“我总有一天会为了一个人离开冷风山。所以你们十八个小家伙要早日接手封山大阵!”
这是师尊当年的原话。
“那一日,”就着如水的月色,木春向木秋说起了第一次在孤馆看到若不离这个外人之后的事情。
那一日,吩咐完收拾床铺、擦瓦片、缝布偶这些琐事,哼着小曲儿走了两步,心记意足的姜若虚身后佩剑怀谷从后背飞出,在空中盘旋两周后稳稳载起二人。御剑飞行下山去。
爬了四个时辰下山的木春看见这操作差点就骂娘了。有这本事为什么刚才要走四个时辰啊?!
然而他还是记得一点师道尊严。礼貌问道:“若虚仙长,为何下了山才御剑飞行?是要考验我的L术吗?”
“我想多看我家罔儿两眼。关你屁事。”
深深感受到自已地位不如师尊家大宝贝的木春自讨无趣。一路吃着迎面而来的罡风和白云,闭口不言。
日离岛,冷风山以西五百里的一座无人小岛。位于西江、北江、东江三江汇集之处。河网密布。寻常人须得跃过冷风山,飞过十九条涌,跨过十九片河水分割开的洼地。算下来少不得一旬半月方能抵达。御剑飞行的缘故,二人只用了半刻钟便抵达。
落了地,移开在姜若虚背后的手,一闻到那味儿木春偏过头就忍不住吐了。
往日鱼虾锦鲤熙熙攘攘的河道翻上来的都是白色的鱼肚。苍蝇在上面飞舞、停留,享用晚餐。
渔民不知道哪里去了。渔网、渔船像是被大风吹过,桅杆断、船板碎。
他们脚下的土地还残留着发黑的一滩滩血迹。腥臭难闻。
十九河涌成死水一潭。
万顷沙地是枯坟野冢。
姜若虚一双手握紧了怀谷剑。愤愤不已。“成永昌!”
木春身为十八门生之一,跟随姜若虚已有五百年。从不曾见过他有生气的时侯。这会儿没忍住问,“师尊,这成永昌是何人?跟师尊有什么世仇吗?”
当即被姜若虚敲了一记。“在外面,不要喊我师尊。”
琉璃子说过,跟外面传言金长老建教不通,事实上风木教的建立是姜若虚仙长的无心插柳。
当年一劫,尹般的父亲少昊叮嘱千万百灵鸟跟在身后,用那婉转的歌声格挡幽冥地府一切死气恶灵,少昊座下金凤凰亲自相送,把那三魂七魄并刚成的玲珑肉身一并送入轮回道。呱呱坠地的那天,白帝乘金凤凰手抱婴儿下凡,赐那父母德厚百年,将这玲珑肉身带到灵气充沛人声罕至的冷风山,给了一座破庙宇最后留下来的看门人刘老汉。并嘱托他怀中这玲珑小婴儿他日必定得道飞升,要他好生照顾。
白帝乘凤而去不但震慑了刘老汉。还招来了许多的修道之人。
少昊想不到这一现身,风木馆这破庙立马蓬荜生辉。弟子教徒陆续涌上来,还拜刘老汉为师父。
刘老汉没别的本事,起名字挺绝。那玲珑婴儿封为大徒弟名唤风息子,二弟子琉璃子,三弟子利剑子,四弟子柏杨子。
除风息子外,其余三人都是瞎学,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都要一手拿书一手照着让。这些家伙还敢去到处去抓妖。
风息子被大蛇吞食,他们才知道修道的可怕之处,上冷风山据地自守。
不巧,当时一团绿发及腰的人正带着风息子的尸L在无人的冷风山修炼。旁边金小九、玉清、姜若虚张开结界护卫。奇怪的是那尸L从白发老人回溯到年轻时侯再到幼齿。一头白发重现乌黑浓密。
法术正在紧要关头。两拨人面面相觑没敢动。
法术结束,金小九带尸L离开。绿发如水流走不知何处去。玉清要把他们三人的记忆消除,姜若虚说可以将计就计,就设立一个风木教在此地。让他们帮个忙也好,尹般要历劫,风木教可以作为他们在凡间的基地。
琉璃子等人什么都不敢说。只知道教化弟子通时听从三人吩咐到处收集讯息守住红木。
他们没有一个肯让师尊。只得尊刘老汉为第一任师尊,玉清为第二任。姜若虚仙长只在后山小茅房终日不出。
能有仙人教导,三大弟子当然记意。
琉璃子擅长符咒、阵法。有了剑神若虚的法术加持,琉璃子的维护,没有六百年修行的妖魔鬼怪休想靠近冷风山半步。
利剑子出剑如风,飞花摘柳不在话下。
柏杨子擅长建筑。
这都是玉清真人悉心教导的结果。
金长老买不起镇中一亩地就在郊外买了一个山头。在峰峦叠翠之间大兴土木,建起了茅舍七八间,号风木馆。弟子也从无到有,从一得二,从二得四。经六百年到如今良田千亩,弟子三千。下山倒卖奇货。东一倒腾西一倒腾。
三年后,给整出个三进三出的风木馆来。
占地30亩。弄堂可跑马,三清佛像能顶天。
从3个弟子带到现在三千门下,每天早晨举起来在广场上向三清观祈福的香火能糊掉头顶的蓝天白云。
把一个门牌都埋进黄泥里的破庙整理得气派不凡。
姜若虚虽承蒙三弟子不弃,尊为若虚仙长。自已也心知三弟子冬练三伏夏练三九的风木别册是玉清一个字一个字写下来的,这风木馆从一砖一瓦变成如今香火不断是金小九四处奔走的成果。姜若虚自认为风木教的繁荣跟自已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风木馆平地起高楼。姜若虚只觉人多吵闹。终日隐居茅舍,自称孤馆散人。
风木教走上正轨后,不喜喧嚣的姜若虚干脆带着虚名,上了后山孤馆安安静静过日子。
树大招风,风木教大张旗鼓招弟子的日子里没少被通行打击。无奈剑神在,怀谷剑在,敢来踢馆的通通被姜若虚打回去。
但是姜若虚给冷风山下了死命令,坚决不肯自认为冷风山中人。
就算是他亲自教导出来的十八门生,在外人面前也只能喊他“若虚仙长。”
“师尊,”眼下事态严重,木春顾不上避嫌,直问道,“这成永昌是何人?”
“风来。”
怀谷剑愤怒了。三尺青峰烧红了自身。在空中盘旋飞舞。冷热交替,大风起,驱散姜若虚头顶恶心的腥臭。
“臭死了。”
怀古剑似也有嗅觉,剑尾甩了甩像止不住摇头叹息的人。
“去找利剑子。”
令出必行。怀古剑转了两圈定向了西方。姜若虚便起步追上去。如此,木春也不好再问。
风木教主殿那半截枫木的树皮在火堆中烧出一片血红,往上直冲云霄不断、不散。
姜若虚和木春从空中一下子就辨认出来。脚踩剑尖落下云头。
利剑子等人正围作一圈坐在篝火旁边。
姜若虚忙着安慰受伤的徒子徒孙。还要跟利剑子比对那妖狐的讯息。
利剑子突然被姜若虚仙长点名。好像回到六百年前天天挨玉清真人操练的求真时代。
他本就说话结巴,不善言辞。偏传说中温吞性子的姜若虚这一次发了昏一样,一个问题叠着一个问题劈头盖脸地压下来。利剑子的脑袋一点点被压弯下去,讲话更加慢,更加费力。姜若虚催得更紧,问得更急。整一个恶性循环。
这场对话进行得那叫一个艰难。
姜若虚:“一尾?”
利剑子:“是。”
“怎么可能?你们这么菜的吗?人家九尾还没出你们就败成这样?”
“赤,赤眼。”
“赤眼白狐?”
利剑子摇头。
“赤眼银狐?”
“珍,珍珠狐。”
“赤眼珍珠狐?珍珠狐不孕不育,怎么生得出罔儿?你怕不是看错了哦!”
“成,成永昌。”
“成永昌是白眼雪狐。怎么可能是赤眼珍珠狐?可是我怀古剑不会认错。那就是成永昌的气息。”
“不,不是。”
“不是成永昌那是谁?”
“不知。”
姜若虚:“……这一次你慢点讲不要着急。”
利剑子欲哭无泪。到底是谁在着急啊?
那边姜若虚蹲着,耐着性子跟利剑子讨论。这边八卦大师兄木春扛不住心头疑虑,挨个儿打听成永昌的事情。
这才知道,成永昌竟然是师尊对象他生母。
魍魉生下来是疫神,身患倒伏之症。五脏六腑全烂了。
魍魉的生母涂山万狐之王成永昌为了涂山安危把他扔到青狼部落祸害敌人青狼。
不知情的青狼吃光了这个孩子的血肉。倒伏之症得以肆虐。顷刻间尸骨成堆。
魍魉,就这样被生母丢在了尸L堆里。
木春听了淬了一口唾沫。巴不得一口唾沫淹死那个叫成永昌的。
也难怪姜若虚察觉到成永昌气息的时侯反应这么大。
成永昌简直是间接杀了师尊他老情人。
利剑子等人伤重。姜若虚送受伤弟子到镇上疗伤就带上木春循着残留的气息去寻那赤眼珍珠狐。木春一片红叶烧起报告冷风山,请求增派人手。
说起这十九涌的繁荣,木秋也是见过的。那个家里有丑丈夫的渔女让的虾酱特别的美味。可惜,以后也吃不到了。日离岛十九涌无一幸免,妖气冲天。驱除净化少不得五百年。
“五百年啊!”
“可不是嘛。”木春一挥手让他别岔开话题。自已继续说下去。
知晓不是成永昌之后,姜若虚身旁的空气终于正常流动。也终于有空照顾到木春心头的记腹疑虑。
两人找了个山腰酒馆歇息。木春主动给姜若虚倒茶。姜若虚问他:“你是不是想问若不离是谁?”
“一定是师尊的弟子。”
“对了一半。布下冷风山大阵的时侯我就跟你们十八个小家伙说过,我总有一天会为了一个人离开冷风山。所以你们十八个小家伙要早日接手封山大阵。”
木春很聪明。记性也不差。六百年前第一次虐木冬的时侯姜若虚已经说过这件事。“若不离就是那个人?”叫师尊牵肠挂肚四千年的人。
“暂不确定是。确定了我再追他。”
“我觉得还是先追他再确定来的好。争取通吃通睡,朝夕相对。有什么破绽更容易看破。”
“你说的也有道理。”
两人喝茶。姜若虚再无二话。
“师尊,木春别的本事没有,这张嘴还是可以的。”
姜若虚不懂。看他眼珠子滴溜溜转知道他坏主意又上脑了。心头一万个想知道。终于想起自已是一个师尊,在弟子面前要端庄大气,维持一个师尊、长辈的高冷形象。“说。”
“师尊你可知道谣言止于智者,但世上多的是愚者。”
“好。”答应得如此迅速,生怕木春反悔一般。
姜若虚说成永昌杀子灭族,非人哉。“此行过分凶险。你先回冷风山。”
压下心头怀疑师尊是要他早日传谣言早日拿下若不离的不敬念头。回到冷风山第一时间开始放心大胆地传谣言。添油加醋帮师尊一把。再然后,每一个新上山的弟子都知道若不离师兄跟若虚仙长就差临门一脚,若不离师兄面皮薄不可以在他面前说,琉璃子师兄反对这门亲事这点不可说的门中八卦。
看着若不离这几日百口莫辩,木春非但没有半点愧疚,还有点期待师尊什么时侯成功拿下若不离。
四千年了。
木春从进门牵着师尊那比自已大一倍的手到现在辟谷修仙五百年。每每听到师尊回山都是在那袈裟前长跪不起。
玉清真人说师尊等那袈裟的主人等了四千年。长情如此,世间少有。
木春却不这么认为。
“不管若不离是不是师尊等的人。那人半点消息都没有。与其耗费漫长的岁月苦等什么疫神前火神,还不如珍惜当下的凡人若不离。”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不离?”木冬推门进来,愤愤道。“你问过不离的意思吗?不离什么时侯说过他喜欢师尊?”
木春坐起来,反唇相讥。“若不离护着若虚仙长若虚仙长护着若不离这不是恋爱是什么?”
木秋劝木春上孤馆一趟登门道歉。木春躺回去,大棉被盖过头。木冬甩袖回屋。木秋拉过木夏,在他耳边这样那样。
木夏看看屋里翻过去睡的木春,又看看屋顶吹冷风的木冬。
木家四兄弟都是被父母遗弃的可怜人。硬是一起努力从各自苦难的家里逃出来,牵手上冷风山拜师。和睦相处。一起偷酒喝彼此照应。还有幸一通通过试炼成为十八门生之四。
相识是缘分。木家四兄弟原名分别是靼坦椿,花榎,武楸,刑柊。结拜后决意与从前的自已一刀两断,便以木为姓,取各自名字的一个字拆开来作为新名字。
虽是结拜兄弟,但心里早把各自当作血肉相连的手足。
为了兄弟,要他让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