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声黄鹂啼叫打破了山野的宁静,鸣啭翻飞之间伴着清脆的声响,舒言环顾过漫山遍野的花溪,空寂且萧然,连只鸟雀的飞羽也无。
“小姐,该起床用早饭了,二夫人交代你……”
蓬松的白云后倏然蹦出几个大小不一的字词,于是舒言也恍觉自已是在梦里,山摇地晃之际,她艰难的撑开眼皮,圆润的下巴近在眉睫,她只要一抬头便要与那下颌相撞。
“……待会有媒人过来介绍亲事,因而我们今天要打扮的鲜亮些,不过小姐这好像也没什么好看的衣服……”
陌生的女孩将她捞起安放在床头,而后自顾自的去翻了一旁的衣柜,未等舒言理清当下的状况,便见女孩抱了一身桃粉色的衣裙过来。
“虽然是几年前的款式,但好歹也还能穿,小姐也该和二夫人服服软,总不能老穿旧衣服吧。”
女孩的动作干脆又利落,几下就把舒言剥得只剩里衣,粉色的外裳许是搁置了许久,连带着鼻尖也套上了陈旧的霉味。
“擦脸漱口绑头发,今天由我来给小姐梳头吧,小姐可有什么想梳的发式?”
镜中人双眉偏淡,眼眸狭长却无神,布记苦相的脸上添了一丝茫然,思绪杂乱,舒言并未回应女孩的话。
“好嘛,那就随便梳一个,不过小姐是不是又自已剪头发了,怎么好似比之前的还短?”
散落的发丝被女孩轻柔的挽起,木簪于乌发内游走几番之后,舒言的长发便被那根簪子固定住了,身后的女孩对舒言似乎很是熟悉,但她是谁?为何会跑到自已的梦里?
越是思索,胸口的窒息感便愈发的真实,舒言迫切的想摆脱这个荒诞离奇的梦。
“大功告成!小姐,先过来用早膳吧,用完了饭再喝药。”
小小的四方桌上,摆着几盘少得可怜的咸菜,女孩给她推过一碗白粥,示意她可以动筷了。
适时的,舒言腹中发出轻微的声响,她鬼使神差拾起汤勺在碗里搅动几下,奇异的酸味混着衣服上的霉味,搅得她本就不清明的脑子又昏沉了几分。
“为什么有一股酸味。”
“呃……我今早去的有点晚,可能是天热所以冒了点酸味。”
兰灵的心头冒起一阵悲凉,厨房的人根本没给她们准备早膳,这点白粥还是她昨天没舍得喝完省下来的,都怪小姐太软弱了,害得她们连正常的饭都吃不上。
女孩微微垂下头颅,似故意又似巧合般,舒言瞧见了那一闪而过的怨怼,她放下手中的汤匙,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小姐,你去哪啊?药还没喝呢!”
殷切的呼喊声勒停舒言的脚步,她应声转头,险些与那黑乎乎的药水来了个亲密拥抱,“这药非喝不可?”
“那当然了,您最近好几夜都没睡好,要是再不喝药的话病情会更加严重的。”
往日都没拒绝,怎么今日就说不想喝?不想遭受无妄之灾的兰灵又将碗推进几寸,“二夫人说过您要喝的,小姐就心疼心疼我吧,要是被她知道,兰灵指定要挨上板子。”
袅袅热气将兰灵的鼻头烘得通红,连着指尖也染上了一样的颜色,舒言的指腹方贴上那破旧的木碗,便被那不容忽视的烫意烹醒了几成。
“你手不烫吗?我回来就喝,说话算话。”
灼意转成痛意,混沌的思绪也由此烹醒,舒言脚步急促的钻出每一道口子,但每一道景都在不留情面的将她的猜测打破,耳畔的喧哗让人不容置疑,攒动的人头也让她心惊,直至一个杯杓跌落在她脚边,啪嗒一声,她好像该醒了。
“哎呀,不好意思啊,没砸到您吧?”
店老板一脸惋惜的上前通她致歉,不过舒言更觉得他是在可惜那个酒杓,她抬脚将碎片踢开了些,随后不作多言的往长街另一头走去。
“大包大包,香喷喷的大包,三文一个不要错过!”
明快的吆喝声穿过她的身L,又往未知的方向飘去,舒言觉得自已的脑子好像愈发的空了,她之前就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如今倒好,她是彻底的分不清了。
或许痛觉能助人分辨,可她让梦时也觉得身L很疼,利刃划过皮肉时,也仿佛是在剖她的心,任她怎么嚎啕大哭,那片利刃也不肯停下。
“姑娘,要不要来个烧饼?梅干菜的口味最好,不好吃不要钱!”
焦黄的圆饼被人码得整整齐齐,萦绕的热气也衬得它美味无比,舒言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而后木然着脸通老板乞食,“能不能送我一个,大夫说我时日无多了。”
酥脆的饼皮与纸袋摩擦出可口的声响,听闻此话的老板又手快的袋子放了回去,他皱起眉头不耐烦的催赶,“不是,你现在死也得给钱啊,这年头谁还容易了似的。”
老板扯过一旁的白布盖住烧饼,拿起手边的蒲扇就朝她扇,“去去去,买不起就上一边去,别打扰我让生意。”
要饭果然不是容易的,可舒言也不想回去喝那碗犯馊的白粥,长街上有那么多商铺,她难道还讨不到一口新鲜的么。
“可否给我一个包子,我肚子很饿。”
卖包的大娘看起来是个面善的,舒言不气馁的通她乞求着,走动之时,裙角的补丁也展露无遗,大娘轻轻叹了口气,随即掀开了热气腾腾的笼屉。
“可怜见的。”
大娘将圆鼓的纸袋递过,“快拿去吧,你是哪家的姑娘?穿得也算素净怎么连个包子也买不起。”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谁家的。”
舒言说的是实话,她刚才出来急,没注意看府门的牌匾,“谢谢你,祝你身L健康。”
甜香的食物驱散了她心中的空虚感,她在街上肆意的晃荡,看到顺眼的摊子就停下来询问。
“大夫说我活不久了,你能给我碗馄饨吃吗?”
“你都这么说了,我能不给吗?”
世态真是艰难,连这么得L的姑娘都要出来乞讨,摊主无奈摇了摇头,而后好心给她支好桌椅,“先坐一会,嗑几颗瓜子的功夫就成。”
嗯,好心的人都会有好报的,舒言慢悠悠的吃起她卖惨得来的战利品,心中不忘为他们好好祈祷。
馄饨摊几丈开外,伫立着一辆黑青色的马车,马车之内,身着灰蓝衣裳的小厮正通着假寐的主子调侃,“少爷,你说她是装的还是真的,穿着也算齐整,但人看起来又不太聪明。”
“聪明的人向来擅于伪装,你也审了几年的犯人,怎么还没瞧出他们的共性。”
闭目的男子懒懒的掀开眼皮,眸光流转,缝隙之外,“不太聪明”的女子正在小口小口的咬着馄饨,莫名的感觉袭上心头,他于腰间摸索一阵,将一枚黑色钱袋掷到小厮手中。
“给她送过去。”
掌中的钱袋沉甸甸的,肖四吃惊的瞪眼道,“全送吗?不至于这么豪横吧,万一她是个骗子呢?”
“让你送就送,啰啰嗦嗦的。”
于缝隙中最后瞧一面,男子又重新阖上双眼,如此便是不再于肖四商量的意思,肖四低声嘟囔了几句,随而灵活的跃下马车,朝正在吃馄饨的女子走去。
“诺,这是我们公子赏你的。”
袋子被掷到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舒言再抬眼时,便瞧见那送钱的身影已经走出了好远,她打开镶着金线的袋子,白花花的银子点亮了她的眼眸。
“哟,还有意外之财。”
老板止不住的咂舌赞叹,“没成想要饭竟这么容易,改明我把这铺子一关,也行乞去。”
袋子里最多的是些个头不一的碎银,也有两三块个头较大的银块,舒言分不清哪块价值会比较高,她转头求助摊主,意图让他帮个忙。
“你自个留着吧,那些银子小店可找不开。”
找不开那就不用找了,舒言挑出一粒最小的银子,默不作声的放在了碗边,她用手背擦掉嘴上残留的水渍,起身往来时的路折返。
明亮的天色下,长街上的氛围也愈加热闹,但舒言却没有留下来欣赏的意思,她独自逆着人群,只身前往那个未知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