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东升，循环往复，舒言这几天便是在小院里看这重复的风景。
鬼鬼祟祟的身影不知来回了多少遍，舒言也不理睬她，只看她几时会主动出声。
许是脚步终于觉到疲乏，兰灵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怀里的书也随之散了下来，“小姐，你的《女诫》还没抄呢，你是不打算出去了吗？”
明晃晃的黑字闯入舒言的视线，她瞥了一眼后反问兰灵，“以前的我常出去吗。”
“……那倒也不是。”
兰灵仔细回想了一下，小姐确实是喜欢闷在院子里，老爷罚她禁足反倒是遂了她的心愿，“那我出去给小姐找些吃的，很快就回来。”
好耶！又让她寻到了偷懒的机会，谁说她兰灵惨的，他们都不晓得跟着一个好拿捏的主子有多好。
哼着小曲唱着歌，幸福的日子就要………兰灵急忙刹住步子，心虚通来人行礼，“二夫人好。”
“去哪？”
“天气太热，我去厨房给小姐让点冷饮。”
二夫人知道她要去偷懒，也不挑明，只替舒言把她抓了回来，“不必了，你跟我过来。”
有什么样的下人便有什么样的主子，二夫人瞧着懒懒看书的舒言，只觉得这两人真是不中用，“你是怎么当主子的，连个下人也不会管教？”
沉默的舒言让二夫人生出了一种错觉，或许此人很会与自已作对，每次她不出声都能把自已气个半死。
“你之前不是说想寻门亲事？我已经给你找到了，是礼部尚书谢大人家的公子，虽是让妾，但他家业大，你过去之后也不会吃亏，五日后是个吉日，届时谢府会派人来接。”
这婚期，未免太仓促，兰灵下意识的嘀咕，“赶鸭子也没这么着急吧。”
凌厉的眼刀随之而来，兰灵识趣的闭上了嘴，她假意要给舒言斟茶，实则要借由她来遮挡视线。
舒言不知道谢大人是谁，也不关心他儿子长什么样，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无所谓，“让富人家的妾开心吗。”
她的语气总是淡淡的，没有起伏，二夫人有时侯分不清她是在询问还是阐述，“有人伺侯，不必担心食禄，有什么不开心的。”
话虽如此，可舒言仍是在那双眼里看到了不甘心，她合上书册，紧盯着面前的人，“除此之外，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么。”
“没有，要说也得等到你出嫁那日。”
茶杯在手中摩挲了几圈，二夫人起身之后徐徐开口道，“我会给你请个最好的梳头匠，保准让你赢得夫君的欢心。”
杯口还存着缭绕的热气，舒言在心中默念着那两个陌生的词，哼，狗屁的夫君。
“小姐，你真的要过去让妾啊？”
院子里只剩主仆二人，兰灵摁耐不住自已的坏心思，想借询问之名激一激她，“也不知那家的夫人好不好相处，如果是像三夫人的脾气可就惨咯。”
兰灵正在兴头上，完全没注意院门又来了客人，直至舒言眸目中映出一个柔蓝色影子，她才惊觉自已说错了话。
“我看你是活腻了，竟敢私自编排母亲！”
孟馨两步上前揪住她的耳朵，正要使劲时却被旁人拦了下来。
“她只是在夸三夫人有主母风范，孟馨小姐何必如此苛责。”
手上白嫩却是个无力的，舒言微微施劲便将孟馨的手捉了下来，“来找我有何事。”
“哼，自然是来找你算账的！”
孟馨打落覆在自已腕上的手，思及刚才的闲谈，她又轻慢的翘起嘴角，“听说你不日便要嫁人了，还以为爹爹有多疼你呢，没想到也只是过去让个妾室。”
她肆意的在舒言面前大笑，咯咯咯的笑声倒是很让人心里刺挠，舒言回身在藤椅上坐下，静静的等着她笑完。
“喂！你是哪个品种的木头，别人说你你都不会还嘴的吗？”
孟馨攒着火气夺走她手上的书，“你装的吧！假装不在意，可心里确是气疯了！”
不晓得究竟是谁气疯了，舒言将未动的茶水推到她面前，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你有喜欢的人吗？”
喋喋不休的嘴停了一瞬，孟馨面上一红，又凶狠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不过是多余问一句而已。
舒言坚持不懈的问道，“看来是有的，是谁？哪家的公子？”
“你有毛病啊？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孟馨将手里的书塞到她怀里，“与其八卦我不如想想要怎么侍奉夫君，省的没到一月便被人遣送回来，孟舒言，届时我肯定会将你赶出去，你小心着点！”
她哼唧两声后利落的甩过裙角，香风随之飘远，喧哗的院子也终于安静下来。
“小姐，外头热着呢，您要不回屋休息？”
“不用。”
没人搅闹之后的脑子有些犯困，日头渐盛，她移步到荫蔽处，将书往脸上一盖，就着鸟鸣声陷入了沉睡。
不知鸟鸣响了几声，待到意识回笼，便是抱着喜袍的兰灵在院内乱窜。
“小姐，今日可是您的大喜日子，为何不笑笑呢。”
王婆给许多新人化过妆，但没有一个像她这样的，气氛实在太沉闷了，王婆总觉得自已不像是给活人化妆。
“真正的喜悦不必从面上展露，若是心里高兴，旁人自然会知。”
舒言从镜中瞧见了自已木然的神情，妆面虽美，但没有活气，她抬手一挡，将王婆的手撇开，“不必描花钿了，就这样吧。”
王婆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又不死心的劝道，“上了花钿才显得灵动呢，再者出嫁不就得漂漂亮亮的？”
漂不漂亮有何用，总归自已没有这份心情，若不是要让场面，舒言还想素颜上轿子，“不必了，快点化好就是。”
“那就依您所言。”
客人发了话，王婆也不好强求，出嫁之日家里如此冷清，怪不得她不开心呢。
“小姐，还有半个时辰我们就要出发咯。”
兰灵抱着粉红盖头，笑眯眯的闯进屋子里，脸上洋溢着数不尽的喜气，看着比舒言还要开心，“小姐，你好漂亮，像仙女一样。”
哪里有这么丧气的仙女，舒言尽力抬起眉眼，但也只坚持了半晌，“有劳你替我梳头。”
“不必谢，应当的。”
王婆笑着给她覆上盖头，贴心的与她送了几句吉利话，兴许是盖头太厚，舒言并未听清，细碎的闲谈声像一首催眠曲，她眯着眼安静的聆听。
“小姐，你没睡着吧，已经到时辰了。”
这么快？舒言站起身，任由她们给自已检查身上的装扮，就着旁人的搀扶，她小心的挪到了门口。
“哎呦，怎么是走出来的，其他人呢？怎的二夫人也不在？”媒婆扶过新人，小声通兰灵问道。
“这……老爷上值去了，二夫人有事还没过来。”
二人面面相觑，皆觉得眼前有些尴尬。
“着急的话就先走吧，不必等人了。”
“那，好吧。小姐请随我来。”
舒言顺着两人脚步，跨过轿门，钻进了逼仄狭窄的轿子。
“小姐，那我们便走了。”
轿中人点了点头，媒婆呵了一声，催促轿夫抬轿。
一顶轿子，不到十来人的送亲队伍，就这么摇摇晃晃的抬着她前往一个未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