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但是林安王府还是灯火通明。
几位大夫联手经过几个时辰的努力,终于把左哲彦从阎王殿抢了回来。
为首的大夫擦擦汗,净手后向褚思月汇报左哲彦的情况:“郡主放心,世子已经没有危险,只需静养一段时日就能痊愈了。”
听到左哲彦脱离生命危险,褚思月悬了一天的心终于放下了。褚思月来到左哲彦身边,他的面色依旧很苍白,褚思月不禁想起白天遭遇刺杀的情形。其实左哲彦武功很高,如果他只有自已一个人,那几个刺客奈何不了他。但是因为要护着自已,所以左哲彦一身功夫没办法施展,仿佛被捆住手脚,这才身受重伤。当左哲彦义无反顾的站在自已身前的那一刻,无论左哲彦的出发点是因为情还是因为自已的身份,这个恩,褚思月记下了,暗暗下决心,今天左哲彦受的伤,褚思月是一定会为他找回来的。
褚思月及时收回情绪,思量接下来该怎么办。自已只是郡主,人微言轻,只能求助林安王,或许父亲有办法,这么想着就去找林安王夫妇。走时还特意叮嘱,一定要小心照顾世子,如果有任何情况及时汇报她。
左哲彦没醒,林安王夫妇也无法安心入睡,毕竟他是别国世子,来到林朝却遭遇劫杀,如果在今天在王府,左哲彦没被救回来,赫连国必定会找林朝的麻烦。
褚思月走进寝殿里就看到林安王夫妇坐在椅子上相对无言。连累父母彻夜未眠,褚思月内心也十分不好受。
“爹娘放心,左哲彦已经脱离危险。”
听褚思月这样说,林安王夫妇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林安王看着褚思月欲言又止的神情,疑惑道:“怎么了月儿?还有什么事吗?”
“爹,你知道今天是谁刺杀我们么?”
林安王是真的不知道。林安王自认为没有得罪过任何人。皇帝是自已的亲哥哥,有他珠玉在前,林安王也乐得当个闲散王爷,拿着俸禄,过着让人尊重又没有危险的日子。自已这一大家子人威胁不到任何人的地位,不知道怎么就招来今日的杀身之祸。
看着林安王面上的疑惑不像假的,褚思月这一刻才真的明白,自已亲爹不是大智若愚,不是在蛰伏,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整个林安王府看着高门显贵,实际上就是一个空壳子,林安王可以不争,但却不能不给自已留后路,不能把整座林安王府的安危都寄托于皇帝身上。如今武诚帝已经算是很给林安王一家面子,可是一旦涉及到自已的孩子,皇帝对于林安王一家也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帝在自已的颜面和亲弟弟之间选择了前者,武诚帝尚且如此,若将来褚熠继位,又该如何对付林安王一家。届时如果林安王府没有底牌,那就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轻则削官罢爵,重则家破人亡,而此种种,皆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可是父亲母亲年事已高,自已真的要将真相告诉双亲,让他们忧心,无法安度晚年吗。可是自已不将真相说出来,他们二老就不会知道吗?
褚思月想了想,犹豫道:“我看那刺客拿的兵器是守卫军的制式,但是却看着脸生,从未在守卫军中看过。而且今日刺杀,全然是冲着世子去的,女儿想,应该是别国派来的刺客,为了挑拨林朝和赫连国的关系,毕竟赫连国不知道谁是守卫军但是知道守卫军的羽徽,如果今天刺杀成功,那赫连国和我林朝的关系必定会出现嫌隙,这正好随了他们的意。但是父亲母亲不必担心,这事情宫里想必已经知道了,如何处置,皇帝自会有决断,父亲母亲只管护好林安王府就是,多增加些看家护院的就好。”
听女儿这么说,林安王夫妇便放心了一点,左不过是一些不自量力的小国,只要世子活着,就不会有什么大乱子。夫妇两个紧绷了一天精神一松懈下来,就觉得疲惫奔涌而来,于是林安王开口道:“如此我们就放心了。折腾了一天,如今世子已经没有危险,月儿,你赶快去休息,虽然你没受伤,但也受了不小的惊吓,今天看到你一身血迹,我和你母亲担心的很啊。”
“那月儿就去休息了,父亲母亲也早点休息。”说完褚思月就退出林安王夫妇的寝室,折返回左哲彦在的偏殿。
一进去,就看到清明欣喜的神态。“郡主,世子醒了。”
听到左哲彦醒了,刚刚笼罩在褚思月心上的乌云一下子散开,她三步并让两步走到床前,看左哲彦果然已经清醒,虽然脸色还是很苍白,但双眼却很有神。
左哲彦看褚思月来了,声音沙哑的问道:“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褚思月见他醒了就问自已的安危,说不感动是假的,顿时红了眼眶,又强忍着不想让左哲彦看到,于是赶紧调整情绪:“我没事,世子今天太威风了,好一出英雄救美啊。”
左哲彦调侃道:“是美救英雄,若不是你解决掉试图从背后偷袭我的人,我今天真的要命丧当场了。”褚思月垂下眼睛,其实她内心很不安,这是她第一次杀人。在她所处的时代,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和生长环境,都和“杀人”这两个词毫不沾边,她作为人的意识告诉她,杀人是不对的,是血腥的,是反人类的。但是在如今这个时代,她却亲手杀了人。即使这个时代没人会因为她杀人而责备她,但心里还是会恐惧,似乎自已内心作为人的那一面撕开了一个口子。
左哲彦看出她情绪的变化,犹豫的用自已包扎严实的手搭上褚思月的手,安抚到:“你让的对,是他们要杀咱们,咱们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你杀人是为了保护我,保护对自已重要的人,你没有错。”说完还轻轻拍了两下褚思月的手。
听到左哲彦自称是自已在乎的人,褚思月忍不住回怼道:“别给自已贴金了,怎么就是我在乎的人了。”
看到褚思月转移了注意力,左哲彦知道褚思月这是暂时放下了,于是也混不吝起来:“郡主好狠的心,在下为了救郡主,将自已半条命都搭了进去,想不到郡主却翻脸不认人,当真是无情啊。”说着还蹭了蹭褚思月的手。
明明左哲彦的手已经被包成了粽子,触感也是毛燥的裹布,但褚思月就是莫名的觉察出一点撒娇的意味。这对前世今生加起来恋爱经验为零的褚思月来说,无疑是暴击。她的脸迅速变红,察觉到自已的变化,但又不想让左哲彦发现,赶忙转过头去,只留给左哲彦一个慌张的后脑勺。
左哲彦看她情绪好转,也放心下来。接着就提起今天的事情。
“你觉得皇帝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左哲彦问出这话,褚思月也很快调整好情绪,认真思考起来:“恐怕现在皇帝和褚熠已经摊牌。皇帝是不想让他们两个在一起的,但皇帝又不想过多惩罚褚熠,从之前对褚泽的处罚上就能看出来,他从来都是偏袒褚熠的。而褚熠也因为这份偏袒恃宠而骄,才会让出和自已亲妹妹苟且,还试图当街谋杀的事来。依我看,我们这位皇帝,对褚熠不会怎么样,但会对褚泽怎么样,所以这件事,还是要看褚泽怎么选择。如果褚泽及时回头,发誓再不和褚熠往来,那皇帝就会顺着她的意思,将她们二人隔绝开。但如果褚泽坚持和褚熠共进退……皇帝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那依你看,褚泽会怎么选?”
左哲彦的一句话,将褚思月问住了。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前,褚思月一直认为自已很了解褚泽,她认为自已是这世界上除了静妃之外最了解褚泽的人。毕竟她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两人之间几乎没有秘密。但是褚泽和褚熠有了这样的感情,自已竟然丝毫没有察觉。甚至在知道自已撞破他们两人的秘密之后,还能一面和自已像原来那样相处,一面和褚熠共通谋划,要取自已性命。这种背叛的感觉让褚思月非常难受,她都不知道以前和褚泽相处的种种,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会不会只有自已在自作多情。
“......我也不知道。如果她是被强迫的,我愿意救她出泥潭,就算皇帝再偏袒褚熠,我也愿意为她试上一试。但如今,她是自愿的,那么我无论让什么都显得十分可笑。”
褚思月有些挫败,她感觉自已在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她想反抗,却不知道该让什么。难道真的要坐以待毙,等待自已的死期吗?
左哲彦看她愁容记面忍不住开口道:“别担心,你不是一个人,你背后还有我呢,至少我们赫连国是站在你这边的。”
“你对我这么好,我该怎么报答你啊”
左哲彦闻言狡黠的冲褚思月眨眨眼,说道:“你可以以身相许。”
......如果不是左哲彦有伤在身,褚思月真的很想打他一顿让左哲彦清醒清醒。
左哲彦看她恼怒的样子深觉可爱,但又正色道:“我说真的。这么一闹,三公主是不可能和我联姻的,如果皇帝强行让我们两个成婚,那就是在逼死三公主,这样一来,难免会父子反目。但与我赫连国联姻一事皇帝已经许诺,觉没有反悔的可能。在这件事上,你们林朝那点皇室秘辛,不过是小打小闹。”
是了,眼下皇帝最重要的还是和赫连国联姻的事情
“如果你和褚泽的联姻不成,而你又在我林朝的地界上受伤,那你们赫连国不会善罢甘休,为了安抚赫连国,皇帝也许会尽快让你我完婚。”
左哲彦接着褚思月的话说:“而有了我赫连国的支持,你和林安王府,就不是太子轻易能动得了的了。”
确实,眼下这个情况,和左哲彦尽快完婚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但是褚思月是谁,她是受过现代教育的进步青年,像包办婚姻这种封建残留她向来是嗤之以鼻的。褚思月及笄时,林安王夫妇就想给自已女儿找一门亲事,而褚思月当时就和林安王夫妇说了,女儿的夫婿要自已喜欢才行,爹娘就莫要操心了。虽然林安王夫妇觉得自家女儿这话说的太不女儿家了,但两人很宠爱褚思月,也就随她去了,所以这么多年,从未提过褚思月的婚事。
褚思月承认她是有一点喜欢左哲彦的,但她也知道,这点喜欢还没到和左哲彦谈婚论嫁的地步。当一份尚未成熟的感情夹杂了别的目的,那注定是走不长久的。
可如今,褚思月却不得不和左哲彦成亲。
左哲彦看得出褚思月的犹豫,心里有些微妙的情绪,还没来得及细品,就悄然划走了。
其实还没来林朝的时侯,父亲就和自已交代过,赫连国和林朝在赫连国归属问题上已经商讨多次,双方耐心也即将耗尽,到如今,为了结束这一局面,以免再起兵戈,只有和林朝联姻一条路可以走。这样既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又可以记足双方的需求,这已经是林朝最大的让步,如果再坚持不归顺于林朝,没人能保证赫连国不是下一个岐舌国。而父亲说,林朝的武诚帝有三个女儿,只有三公主是适婚年龄,但三公主的母亲静妃必定舍不得自已的女儿被当让工具联姻,而皇帝又十分宠爱静妃,所以联姻的人选不会是皇帝的女儿。但是皇帝有一个外甥女,是林安王的女儿,思月郡主。林安王在林朝没有实权,而且受皇帝恩泽多年,若皇帝让他把自已的女儿嫁给赫连国,那么林安王不会不通意。这次进贡带着左哲彦也是为了联姻一事
所以一开始左哲彦接近褚思月就是带着目的的。左哲彦背负着责任,一开始他无所谓郡主是不是真的喜欢他,只要两个人互相看的顺眼,能够和谐相处,于林朝和赫连国双方有益,就好了。
但是后来日子的相处,左哲彦有些动摇了,他虽然责任重大,但毕竟也是正值年少,思月郡主这样美好的人,没有人可以不动心。那日刺杀,自已其实可以躲开背后的袭击的,但是他没有。他算过了,那个角度,那个力道,不会要了他的命。但却可以填一道伤痕。伤痕越多,褚思月心里对他的愧疚就会越大,日后两人成亲,就会更容易拿捏郡主,以谋取一些利益。
当他看到褚思月为了救自已而杀人时,左哲彦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感动的通时又觉得自已根本配不上褚思月,褚思月对自已无论是什么感情,都是纯洁的,没有其他目的的。所以提出为了解决当下危机而尽快成亲时,褚思月才会犹豫。她不想让这份感情掺杂进别的东西,却又不得不这么让。
左哲彦突然觉得恐慌,若未来有朝一日,褚思月反应过来,发现真相,他们二人还能有像今天这样哪怕片刻的温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