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村庄已然漆黑寂寥。
屋内,阮安和祁霖并排躺在床上,祁霖盖着阮安的被子,阮安则盖着好不容易从阮广那争来的被子。听到阮安晚上要和祁霖一起睡,阮广自是百般不乐意,故意阻拦着不给祁霖替换衣裳和被子,但耐不住阮安一通软磨硬泡,阮广只得妥协。
阮安翻了个身,侧躺着面对祁霖,一双明亮有神的杏眼注视着他,语气迫不及待地询问:“林哥哥,你是不是该给安安讲故事了啊?”
祁霖也侧身对着阮安道:“安安想听什么故事”
“林哥哥就给安安讲讲你小时侯,母亲哄你睡觉时讲的故事吧,安安也想听。”阮安撒娇道,“又或者,你在京城遇见过的好玩儿的事。”
张氏可从来没哄过我睡觉,祁霖心里暗嘲一声,想了几瞬,缓缓开口:“好,我就讲一个京城发生过的事,安安随意听听便是。”
“京城有一户人家,老爷有三个孩子,前两个是男孩,长子是正妻所生,次子和小妹是小妾所生。因为长子和次子年岁相仿,次子又是小妾偷偷瞒着夫人所生,所以夫人一直都很厌恶次子和小妾,连带着她的孩子也视弟弟为眼中钉。”
“两子年龄相近,自然免不过时常被大人拿来比较。只是长子虽地位更高,条件更优渥,但资质平平,玩心甚重,六艺样样不精,而次子则恰恰相反。夫人难以忍受自已的孩子竟输给小妾所生的孩子,所以时常找来小妾训话,小妾出身低微,本就十分惧怕夫人的威严,几次三番地训诫之后,小妾再也不愿承受其怒火,她想到了一个法子。”
祁霖平静地讲述着,语气中并未有多少情感,但阮安还是听得兴味十足。
“她将次子叫到房间,严厉地呵斥其争强好胜,不懂尊卑之道,行事自私,完全不顾母亲和妹妹的处境,以后不可再有张扬的表现,尤其是不能胜过长子。次子不懂为何母亲会如此贬低自已,下意识地摇头拒绝,但小妾对次子一向没有耐心,见其不配合,便将次子锁在了柴房中,断了他的吃食,并扬言若次子还不答应,就当没有这个孩子。”
听到此处,阮安已经皱起眉头,撇着个嘴了,脑子里的小人在疯狂吐槽:这假林七哄睡就用这种故事哄睡?我就想听听京城的事,就算没有,讲点哄小孩儿的也好啊,结果给我讲这种极品母亲悲惨儿子的故事,把我的怒气都给勾出来了。
“次子被关在柴房三日,最后由于饥渴晕倒在里面,是他院子里的小厮偷偷溜进来送吃食,见没人应答,才发现他已经不省人事,小妾怕遭到老爷训斥,赶紧找来大夫医治他。等次子醒来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勤奋用功,每次考校都是垫底,小妾和夫人自是十分记意他的变化。就这样,次子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逐渐长成了一个文采不通、武艺平平的废物,他原以为会一直这般平淡孤寂过一生,直到……”
故事讲到这,祁霖面部的表情愈发淡了,语气带了些许冰冷。
“直到什么,林哥哥你快讲,老二是不是要遇到对他好的人了?。”阮安催促着祁霖将故事讲完。
祁霖面无表情地继续讲道:“直到,长子酒后失德,调戏了权贵的女儿,虽未得逞,但惹怒了她,她令随从当众鞭笞了长子,然后使计让她父亲将长子塞进了即将启程边境的军队名单,长子顿时被吓得涕泗横流,跪求父母想出办法,不然他上了战场只有死路一条。夫人突然想起默默无闻的次子,可以令其替代长子出征,只要让权贵出了这口气便是,不会有人追究到底是谁上了战场。”
“老二又不是傻子,他怎么会答应夫人。”阮安插嘴道。
“他答应了。夫人用小妾女儿的婚事要挟她,让其办成次子替兄入伍之事,小妾爱女心切,只得假装慈爱,对次子嘘寒问暖,在次子感动之时,再苦苦哀求,次子从未享受过母亲的关爱,于是心软地答应了,孤身加入了启程的军队。”
“然后呢,老二上战场活下来了吗?”阮安追问。
祁霖平淡地回答道:“当然是死了。”
“可是安安觉得故事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老二一定能活下来。”阮安并不认通祁霖讲述的故事结局,随即将身L平躺,手臂插放在胸前,嘴巴微微嘟起,一副思考的模样。
阮安的质疑勾起了祁霖的好奇心:“哦,安安为什么这么肯定他不会死,他如此心软愚蠢,又不善武艺,战场上刀枪无眼,怎么可能活的下来。”
阮安摇了摇头,眼神中闪过几分狡黠,“不,老二是个极聪明的人,他怎么会因为一时心软就去送死,我虽猜不到他为何会答应,但是他在战场上肯定会拼命地活下来,他也有能力让到。”
这少年竟然仅凭几句讲述,就猜中了关键,祁霖心底有些惊讶,对少年又有了新的认识。调整好心绪,祁霖朝着阮安温柔一笑:“好了,哥哥的故事讲完了,安安该乖乖睡觉了。”
侧身轻轻地拍着阮安,直至少年闭上双眼,呼吸变得沉稳绵长,祁霖才平躺身L,闭眼思索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咕~咕,咕咕,咕~咕”,窗外响起鸟叫声,祁霖睁开眼,看了一眼身旁睡得正香的阮安,悄然起身,开门出去。待祁霖走出屋子,阮安也睁开了双眼。
院外,窃语看到祁霖安然无恙地走出来,面色激动,单膝跪地抱拳道:“参见指挥使。属下未能护大人周全,害大人遭贼人暗算,请大人责罚。”
祁霖瞥了一眼窃语,抬手示意其起身:“按照规定,自已去领罚”
听到要受罚,窃语并没有丝毫的不悦,确实是自已盲目信任线人的消息,才让刘通有机会从水路逃脱,还让大人遇到埋伏,大人没有大碍便是上天眷顾自已了,“是,大人。不知大人准备何时启程返京?”
“不急,你把我受伤失踪的消息放出去,看看京城有没有什么动静。刘通可捉到了?”
听到‘刘通’二字,窃语便感到气血上涌,咬牙切齿道:“那厮走水路往荆州方向逃了,听风带人去追了”。
“待抓到了先不要上报,到时与我一通返京。这几日,你不必跟着我,我要你先去查几件事,一是今日的杀手有两波,查查分别什么来路,二是派人监视侧王妃和祁怜,三是查查……”想了想,祁霖还是没有吩咐窃语去查阮广爷孙。
等了几息,没有听到祁霖继续吩咐,窃语感到疑惑:“还需要查什么,大人”
“罢了,就这两件事,速速去办。若听风捉到刘通的话,就在今日相通的时辰再来禀报”,祁霖说完便转身朝院子里走去。
窃语朝祁霖的背影抱拳行礼:“是,大人,大人保重身L,属下告辞。”随即悄然无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祁霖回到屋内,看到阮安安静柔和的睡颜,心里多了一分少有的暖意,随即脱下鞋子,轻轻地躺回阮安身边,看着阮安的侧脸,慢慢地闭上眼睛。
村庄仍然是那么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