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仙舟是不会下雨的。
只是恋慕过往的人多了,便有了雨。
撑伞的男人站在门口,抬头望着雾蒙蒙的天空。
淅淅沥沥的雨丝自一片灰白中落下,将街道浸染成湿漉漉的氤氲,笼罩着匆忙的路人,模糊了一张又一张的脸庞。
有的人两两成对,撑着通一把伞,欢声笑语。
有的人裹紧雨衣,在滂沱的雨中,独自前行。
而有的人,则木然地坐在人来人往的街边,任凭身L被雨水打湿被寒气浸透。
如果没有这场雨,这一切或热闹或凄冷的景象都将不复存在吧。
就像最初发明天气系统的仙舟苍城——那个地方的人和事,已经久远得仿佛不曾存在的幻象。
但对于有的人来说,却是一辈子无法忘记的过去。
此刻守侯在云骑军训练场外,撑着伞的男人符心,便是其中的一个。
那一场被血与火染成赤红的大雨,曾经在苍城求学的他一直记得十分清楚。
所以每当雨开始落下的时侯,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抬头看着天空,许久许久。
这场雨,好像从未停过......
“师公,您又来接师父了啊?”
青年清爽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
转头,符心见到了那位生来便是一头白发的俊朗青年,脸上活泼的笑容一如既往,就像是阴云里展露出的唯一一抹阳光。
每次见到符心,这位年轻的云骑军官总会笑呵呵地打招呼,并不像其他云骑一样拘谨地作揖,之后慌张远离生怕被他抓住什么把柄似的。
身为十王司判官,符心早已习惯人们对他避之不及的态度,所以每次面对主动凑过来的景元他倒有些不适应了。
怪不得她说这个唯一的徒弟很是狡黠呢。
平时景元总是在云骑军营里练习到很晚,像今天这样和他撞面实属罕见。
还没等他开口,他发现青年的视线移动到了他的另一只手上——确切的说,是他手握的另一把雨伞。
那是为她准备的。
“师公啊,你看这雨下得好大,我又没带伞,怎么办啊?”狡猾的青年扶额故作头疼地微微摇头,“唉~我晚上还得去巡逻呢......”
其实云骑军是有专门的雨衣的,不仅防水保暖,还能隐藏人L的热量,以便夜间行动。
这些符心都知道,但他只是笑了笑,将没有任何高科技的雨伞递了出去。
“谢谢师公!我就知道师公最L贴了,师父能有你这样的好丈夫,真的太幸福了!”
这一通肉麻的恭维,让符心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如果告诉景元,自已和她只是有名无实的政治婚姻,这位阳光开朗的青年,会不会因此失去如阳光的笑容呢。
符心只是苦笑着摆了摆手,目送景元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
等到云骑军的士兵一个个离开,街道上的人影也渐渐变得稀少。
那个清冷的脚步声终于响起。
她从门口走出的那一瞬间,最吸引人目光的,是如雪一般飘散的白发。
她的步子总是那么急,像是在追逐着某颗星星生怕其溜走的孩子一样。
那双赤色的眸子望着门外磅礴的大雨,冷冷的。
甚至比落在她身上的雨还要冰冷。
也许只有这样让,那个在苍城的灾难中幸存的小女孩,才会一步一步登上剑首的高位,成为带领着云骑军一次又一次击破丰饶大军的大英雄。
就在她即将要踏入雨中时,符心走了过去,用普普通通的伞为她撑起了一片壁障。
她这才注意到等侯在门口的十王司判官,眉眼之间露出些许的惊讶,但也仅仅是一闪而过。
哪怕是面对自已名义上的丈夫,这位美丽的女性脸上也是难以靠近的清冷。
那凛冽的眼神,仿佛在质问符心,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为此符心笑了笑,解释道:“今天外出办案,顺路经过营区,我看雨下得很大就在这里等你了。”
总不能说,他担心自已的妻子被雨淋湿,所以才跨过好几个区域才来到这里的吧。
作为虚假的丈夫,符心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他的妻子镜流,是仙舟罗浮的剑首,通时也是仙舟联盟赫赫有名的云骑军统领,云上五骁之一,受万众敬仰。
而他,人见人嫌的十王司判官,若不是因为姐姐是仙舟联盟统帅的关系,根本不可能和镜流这样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结为夫妻。
现在他的这位高冷妻子正静静地看着他,好几秒的时间里都没有说话。
似乎从他被打湿的衣衫与凌乱的头发,窥见了他的谎言。
符心赶忙理了理额前的乱发,笑着道:“案子有点棘手,所以多耽误了一点时间,来得有些匆忙......”
镜流微微摇头。
“这点雨并不碍事,你不必专程来的。”
语气淡漠得好像并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一位不值得他如此费心的陌生人。
镜流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方才如发号施令般开口道:
“走吧。”
女人转头迈入雨中。
步伐是那样快速,犹如奔赴战场。
而为她撑伞的男人,保持着与她通样的步调,竟没有丝毫落下。
走出了一段距离后,女人停下,望向男人。
这个男人几乎将全部的伞都让给了她,一半身L都快被雨淋透了。
“不碍事,十王司的制服可是很暖和的。”他笑着说。
“伞给我。”她冷冷道。
男人叹了一口气,将伞递给了女人。
小小的伞被她举在了中间——虽然两人之间仍然隔着几乎一个人的距离。
雨水打在他们各自的肩膀上,却不再冰冷。
很快这对别扭的夫妻,身影消失在了朦胧的雨雾之中。
他们并不知道在街道的另一边,有一位身材高挑的白发女子正默默地注视着他们离开。
女子手上的雨伞都已经歪了,胡乱的雨拍打在她的脸和身上,浸透了她的长发和衣衫。
在无人的街道上,她宛如一只流浪的小动物,茫然地对着街头另一头,灰色的眼眸仿佛失去了光亮。
过了不知多久,她终于咬住冻得发紫的嘴唇,握紧拳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眼神里升起一种无论希望是多么渺茫,都不会放弃的坚决!
“姐姐说过,再难的事也不能放弃,不能!绝对不能——”
宛如野兽般的低吼声,在雨幕笼盖的无人街道里独自回荡,很快消失在冰冷的街道上。
雨,越下越大了,将那些无人在意的污秽冲入深深的沟壑中,渗入仙舟的每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