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进入倒计时的时候,我看见苏瑾在跟另一个男人告白。
她依偎在那个男人的怀里,眼神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深情:“你听到我的心跳声了吗?”
十六,十五,十四……我听着胸腔里的倒计时声泪流满面。
苏瑾,你是不是早就忘了,你跳动的那颗心脏,是我给你的。
1
陵园里,我看着面前一排排的墓地,心里没有太多情绪。
工作人员问道:“先生,冒昧问一下,您是要给谁买墓地?”
我抬手拂过墓碑上的灰尘,努力笑了笑:“买给我自己。”
工作人员的脸色变了变:“您在开玩笑吧?我们这里需要逝者的死亡证明,才能购买墓地。”
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一张死亡证明,估计不用多久就能拿到手了吧。
从陵园离开后,我开车回家,收音机内播放着最新的娱乐新闻——
“商界新贵苏瑾与钢琴王子沈易泽共度午餐,据悉他们曾是高中情侣,现今疑似旧情复燃。”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压下胸口翻滚的涩意。
我和苏瑾隐婚三年了,这三年里,她从来没有过任何绯闻。
直到两个月前,她的白月光回国了……
到家后,我看到客厅里挂着的婚纱照。
照片上的苏瑾微微抿着嘴唇,美丽的脸庞在摄影师的镜头下格外耀眼。
我神情恍惚了一瞬,随后默默地穿上围裙,开始做饭。
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很贱,就像苏瑾朋友说的那样,外面根本找不到像我这种乖巧听话,还不要工资的保姆。
苏瑾胃不好,所以只要她的一个电话,我就能放下所有,跑去酒吧帮她挡酒。
因为是隐婚,苏瑾从来没有跟她的朋友们正式介绍过我。
他们好像也都忘了,是我陪苏瑾度过了创业时最痛苦的那段时间,那时他们夸我不离不弃,现在却嘲讽我是个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随叫随到,这跟狗有什么区别。”
“你说什么呢?养狗还要喂骨头,他这么懂事,自己会找吃的。”
“苏总,这个你玩腻了千万别扔,兄弟也想感受一下,舔狗是什么滋味。”
苏瑾微微皱了下眉,不悦地看了眼说话的人。
当时我高兴得不行,以为她终于有点在意我了。
然而后来我才知道,她只是不喜欢她碰过的东西,被别人盯上。
2
我做好饭菜,将她们一一摆上了餐桌。
明明是用来弹钢琴的手,之前连鸡蛋都不会煎,现在却学遍了中西餐。
然而我等了又等,窗外的天色由明变暗,直到凌晨两点,门口才传来开锁的动静。
苏瑾回来了。
困意瞬间消散,我从沙发上起身,立马迎了上去,帮她准备拖鞋,接过她换下的大衣外套。
“工作是不是很忙?我去把饭热一下。”
她语气淡淡:“不用,我吃过了。”
我呼吸一窒。
吃过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发了那么多条信息,她哪怕回一句也好啊。
不过……也有可能是她没看手机吧。
我努力弯起唇角,试图跟她多聊一会儿天:“明天我在音乐厅有一场钢琴演出,你来看吗?”
“没时间。”
苏瑾眉头微蹙,淡漠地扫了我一眼。
“我们只是搭伙过日子,你没必要演得这么逼真。”
说完,她径直上楼回了卧室,锁了门。
我噎住,脸色微微有些苍白。
正要转身去收拾那一桌冷掉的饭菜,却在怀里的大衣外套上,闻到了男士香水的气味。
得靠多近,才能留下这么清晰的香水味?
我的心口猛地抽痛了起来。
与此同时,我手腕处的电子表传来嘀嘀的报警声,提示心率过快。
我连忙回到自己卧室的衣帽间,解开衣裳的纽扣,抽出左胸口的充电线,连接电源。
正在这时,白霜打来了电话。
“弛杉,最近心脏适应得怎样?
她是医学博士,也是我的青梅竹马。
我看着充电仓内的心率数据,轻声回道:“以前一天只要充电一次,现在不到半天就要充电了。”
“机械心脏跟手机一样属于电子消耗产品,使用越久寿命会越短,这是正常现象。”白霜解释道。
我的眼神有些空洞:“会不会有一天,再也充不上电?”
手机那边一阵沉默,良久,才听得白霜暗哑的声音:“我会尽量延缓那一天的到来。”
我苦涩一笑,结束了通话。
我心里很清楚,在这件事上,白霜已经无能为力了。
充好电,我整理好衣裳走了出来,想帮苏瑾洗一下衣服。
结果打开卧室门,却看到原本进了房间的苏瑾不知何时坐在了沙发上,面色低沉,手中拿着一张陵园墓地的宣传册。
那是我白天从陵园带回来的。
我正想解释,苏瑾先一步冷冷开口:“宋弛杉,你就这么盼着我死?”
3
我一怔,连忙说道:“没有,这册子是我……”
话还未说完,便被苏瑾打断。
“以后少弄这种晦气的东西回家。”
她有些厌恶地皱了下眉,似乎不想看见我,重新穿上外套,出了门,只留下一句话,“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至少活得比你久。”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我站在原地愣了很久,最后呆呆地摸了一下心口。
是啊,她肯定会活得比我久。
我马上就要死了,没办法再给她做饭洗衣服了……
这天晚上,我几乎彻夜无眠。
为了第二天的演出能够顺利进行,我吃了一颗又一颗的安眠药。
可当我醒来,来到音乐厅准备上台演出时,却发现厅内空空荡荡的。
一直到演出结束,也只来了十几个观众,其中一个还是从医院研究所匆匆赶来,给我捧场的白霜。
回到后台休息室,白霜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一边将墙上的电视打开,一边说道:“自从那个沈易泽回国后,每次你办演出,他都会挑同一天举办活动,铺天盖地买营销和宣传,音乐厅人少,肯定都是往他那里跑了。”
不出所料,电视里正在播放隔壁剧院的相关新闻——
沈易泽开展以“初恋”为主题的音乐会,总裁苏瑾倾情现身,观光者爆满。
我看着屏幕里,苏瑾和沈易泽并肩而站,心口传来了闷闷的痛。
沈易泽对着镜头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和爱的人在一起,每一天都是甜蜜的。希望大家都能告别错的,找到对的那个人哦。”
昨天苏瑾说没时间,原来是要去看对的那个人的演出。
晚上,我拖着疲惫的身躯从音乐厅回家。
没想到苏瑾已经回来了,正在浴室洗澡。
我默默地将门口脏衣篓的衣服拾起来,准备放进洗衣机里时,口袋忽然振动了起来。
是苏瑾的手机,她忘记拿出来了。
我从口袋中拿出手机,无意瞥了眼亮着的屏幕,瞳孔骤然紧缩。
“我帮你拟好了离婚协议书,你什么时候给他?”
“对了,我还没谢谢你……工作那么忙,还买了花来看我的演出,我真的很高兴。”
“今晚可以连麦一起睡觉吗?就像昨天那样。”
我愣在了原地,心脏跳动剧烈,电子表再次发出了警报声。
好痛。
原来换成机械的心脏后,还是会这么痛。
这时,浴室的门开了,热气腾腾的水蒸气弥漫而出。
系着浴巾的苏瑾走了过来,见我呆呆地拿着她的手机,眉头紧锁。
她伸手拿回手机,语气比以往更加清冷:“以后少碰我的东西。”
我看着她,忍不住开口:“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苏瑾看着屏幕上的短信内容微微一愣,随即面色恢复如常。
“到了该说的那天,我自然会找你。”
说罢,她便转身进了卧室,一次都没回头。
我看着她的背影,感觉砰砰的心跳一声比一声更为沉闷。
之后我回了卧室,进隔间的充电仓连接电源。
明明机械心脏无法感受人的喜怒哀乐,但胸口的位置还是会剧痛和酸涩。
这时,电子屏上有红光闪烁,显示心脏老化程度为98%。
我抿唇看着,眸底涌上无尽的悲楚。
老化程度到100%时,这颗心脏便再也无法跳动。
也是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到我躺在手术台上,白霜准备挖出我的心脏做移植手术时,面露不忍,再次询问:“你想好了,真的要把心脏给苏瑾吗?”
我说:“想好了……她出车祸,心脏受损,不能再拖下去了。你研发的机械心脏不是刚好能跟我匹配吗?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那场手术,我把我的心脏移植给了她,自己则是换上了机械心脏。
我睡得昏昏沉沉,直到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中止了梦境。
是私人律师的电话。
“宋先生,您的财产证明已经全都整理好了。”
“您确定要将这些财产全都留给苏瑾小姐,指定她为唯一的遗产受益人?”
律师例行询问确认,声音没有一丝的波澜。
我轻声回道:“嗯,她是我妻子,理应留给她。”
我的父母都不在了。
把毕生所有的积蓄都留给苏瑾,权当是我爱过她的证明吧。
挂断电话后,我想起苏瑾手机里的那几条短信,心口再次抽痛起来。
也不知道,是她先看到我的遗嘱,还是我先收到她的离婚协议书。
恍惚间,我想起移植手术结束后的那一周,我借口出差,躲在白霜的研究院里适应机械心脏,不敢见苏瑾。
直到能下床走动后,我才拎着专门为苏瑾炖的汤,去医院照顾她。
白霜问:“你为她付出这么多,却对她只字不提,让她以为是别人捐献的心脏……值得吗?”
我顿了顿,眼眸有片刻的模糊。
“感情里,没办法计算衡量。”
那时白霜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管怎样,活着最重要。”
可是现在,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
因为白霜研究出的机械心脏,全世界只有一个。
4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我看到了那些短信,接下来的半个月,苏瑾几乎没有回过家。
我发消息,她也从来没有回过。
直到那天,苏瑾难得主动打来了电话。
刚接通,我就难耐欢喜地开口道:“你今晚回来吃饭吗?我做了你最爱的——”
可电话里传来的却是苏瑾好姐妹柳若湘的嘲笑声:“我服了,你能不能别这么着急舔,要点脸成不成?是个女的,你就往上凑?”
还有其她人的哄笑声。
“这个宋弛杉就这么喜欢苏姐?接个电话也开心成这样,声音肉麻死了。”
“他是不是一直在幻想自己是苏姐老公啊,还想让苏姐去他家吃饭,几个脸?”
我攥着手机的手指一点点收紧,脸色惨白。
苏瑾的朋友看不起我,像这样讥讽我,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们觉得,在苏瑾心脏移植手术时,我居然没有时时刻刻守着她,还出差去了别的地方,一定是跟别的女人约会去了。
从那天起,她们就开始明里暗里地羞辱我。
苏瑾听了,也只是皱皱眉,象征性地让她们少说两句。
此刻柳若湘讥讽够了我,才说道:“苏姐喝醉了,嘴里一直喊着你的名字,说什么‘想带你去吃火锅’……你是不是给苏姐下了什么降头?赶紧过来一趟,接苏姐回去。你喜欢当保姆,现在刚好给你一个伺候苏姐的机会,你还占便宜了。”
我自动无视了那句“保姆”,原本沉下去的心又浮了起来。
苏瑾喝醉了,还在喊我的名字,是不是说明她也是有些喜欢我的?
挂断电话后,我匆匆赶去了柳若湘说的酒吧。
然而到了包厢之后我才发现,沈易泽也来了。
苏瑾醉醺醺地靠坐在沙发上,而沈易泽正亲昵地靠在她身侧。
众人见到我,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冷嘲热讽。
等她们说完了,沈易泽才故作好心地出言制止:“别这么说他,他只是太喜欢阿瑾了,没做错什么。”
柳若湘接话道:“易泽,你就是太善良了,要不是这个女的对苏姐死缠烂打,苏姐肯定会飞去国外追你。那样的话,我们现在就该改口叫你姐夫了!”
我站在门口,默默地忍受这一场羞辱。
在场所有人,都以为我是苏瑾的舔狗。
只有沈易泽知道,我和苏瑾结婚了。
因为那天他回国时,打了个电话给苏瑾:“阿瑾,我回国了,你来接我好不好?离开你后,我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好好爱你。”
沈易泽要一个机会,所以苏瑾抛下正在发高烧的我,去了机场。
我求过苏瑾,求她别走,别丢下我。
也是在电话挂断的最后几秒里,沈易泽听到了我的声音,知道了我的身份。
这次在包厢,其实是我和他的第一次正面碰见。
在我带走苏瑾时,沈易泽笑意盈盈地跟我打了招呼,仿佛那个次次刻意与我同天举办演出的人不是他。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敢看他。
而他细细地端详着我,在我扶着苏瑾与他擦肩而过时,他才满含得意地轻声说道:“你就不觉得,你的这张脸和我长得——很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