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族小说 > 都市小说 > 惊鹭缘 > 第8章 武州之乱
京城又恢复了一片繁荣安定的模样,但其之下暗潮汹涌,各方势力蛰伏等待时机。
某日傍晚,一封染着血迹的书信被一队商贾悄悄送进京城,而这次的矛头指向似乎有些令人意外。
燕王府内裴煜正吃晚饭,远处折廊下罗浮春脚步匆忙地走近,见此情形钟野姿连忙让府中小厮奴仆停下手中活计全都回到厢房。
罗浮春气喘吁吁地将一块锦缎放在桌上,平复呼吸后说:“王爷,武州暗棋来信说如东县出民乱了,帝阙眼和扶摇台的人也在,为防止暴露长风堂的人就退出来了,估计这会儿民乱的密信递上去了。”
裴煜停下筷子擦拭嘴角,抬头望向星光点点皓月当空的景色,眼中流出思量之色侧头问罗浮春:“你说,此次会派谁呢?”
神色急切的罗浮春忽然一怔,心中浮出一个猜想。
翌日早朝,御史台率先弹劾武州知府和如东县令知情不报强压百姓,裴煜侧身看着小雷大人一副众生平等的样子哑然一笑,武州知府明面上是科考选上来的,实则早就倒向扶摇台。
“陛下,如东民乱稍有差池恐会波及其他州县,以臣之见可派骁卫与御史去,一则骁卫多骑兵往来消息灵通,二则御史监察也可确保官员无勾结之嫌。”
钟纯甫的一席话看似公正,但骁卫统领程朝素来看不起文人,御史又以直谏为准则,一天恨不得写百八十个奏折弹劾程朝这个老油子,双方共事完全不可能。
裴正则听到这个提议不由得剑眉蹙起思索起来,朝中新贵武将的背后是裴煜,程朝更是亲信,钟纯甫在这个节骨眼提程朝,醉翁之意不在酒。
被点名的程朝先看向裴煜,又与许巳四目相对,片刻后大步流星地出列高声道:“臣愿为陛下分忧。”
裴熠瞥向一言不发的裴煜,心知对付不要脸得更不要脸才是,而程朝有力气又不要脸,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为保稳妥,裴熠又点了两人:“雷御史,严郎中。”雷惟危与严思峦神色从容,恭声道:“臣在。”
“如东之乱在于民生,你们一个刚正不阿一个胆大心细,明日就随程朝一起前往武州,替朕L察民情,若遇不公特许先斩后奏之权。”
裴熠边说边观察百官中的某些人,眼底酝酿着一团戾气,事迟则生变,倘若有人散布谣言便会成为扶摇台手中的利剑,那时无论是何结果都无意义。
雷府,庞眉白发的雷允执看着面前神清气正的雷惟危,思及大殿上万岁爷的话心下一叹,浑浊的眼眸中尽是担忧,刚正不阿是不假,但过刚易折,此事处理不慎得罪扶摇台,往后自已孙儿的前程怕是艰难万分。
“祖父,孙儿寒窗苦读十载,一朝登龙门只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太平!”雷惟危的眼中蕴含一团烈火,即使明日他倒下了,即使为朝堂所不容,但只要他在一日断不会怯懦退让!
雷允执望着他尚显稚嫩的脸庞,仿佛看到那个初入朝堂斗志昂然的自已,最终为家人为亲族退步抽身。
“好啊,好啊!”老头连说两个人好字,眼中是怀念也是胆气,干枯的手握住拐杖,往常虚弱的声音变得洪亮:“咱们雷家是祖宗庇佑才能再出一个你,武州你放心大胆地去,有事祖父给你兜着。”
他致仕多年不问朝堂,能为子孙让的不多,但卖一卖老脸保子孙平安却能让到。
雷惟危不禁红了眼眶,掀开衣袍直挺挺地跪下磕头,额头抵在凉气四溢的地板上,一滴泪珠砸落。
祖父本该颐养天年,却在得知自已被任命巡察御史时毫不迟疑地成为铜山铁壁庇护自已,他不知此去结果如何,但不能坠了雷家的名声,更不能让祖父失望!
留春楼三楼雅间,程朝看着面前的好酒好菜起身站在窗前,大街幼童结伴而行,欢声笑语让程朝的脸上更添愁容。
“不过是让你去一趟武州,不知道的以为上刑场。”裴煜不知何时悄声息地坐在鼓凳上,程朝登时快步走来给他倒酒,殷勤狗腿的模样惹得裴煜发笑:“程大人领了份好差事怎还愁眉苦脸的?”
黑脸大汉抱着裴煜的胳膊哭声喊道:“王爷,我的好王爷!”裴煜顿时一个激灵扬起手拍下去,没好气道:“正经点。”
程朝当即乖巧端坐,裴煜心知这是个无赖,当年看他有一把力气就招进麾下,谁知都当上统领了还是这么个没脸没皮样,难怪最重规矩的御史台看他不顺眼。
裴煜将大鸡腿和肘子端到程朝的面前
笑着安慰:“让你去武州本王自有考量,严思峦背后是忠顺侯,扶摇台再想耍心眼也要顾忌两分。”
“雷惟危那小子油盐不进,一路上还不知要惹出多少事来。”程朝看着肉两眼放光,不顾形象抓起来就往嘴里塞,裴煜见此颇为无奈,笑骂了一声:“出息!你好歹也是个统领,难道饿着你了不成?”
“王爷,此去武州是公干,当然不能好酒好菜的招呼着,我一次性吃个饱祭五脏庙,不然到时侯闹脾气。”程朝说得理直气壮,如飓风席卷过境,不出两刻钟桌上空空如也。
裴煜的手上还端着酒杯眼中露出愕然的神情,即使相处多年仍会被程朝的胃口惊住,轻咳一下掩住失态:“雷惟危的祖父雷允执,年轻时可是个执火明杖的脾气,往日为了雷家不与钟纯甫他们计较,但这次他们敢动手让这根独苗折了,雷允执就敢提上菜刀砍了钟纯甫。”
作为雷允执教出来的学生,裴煜太清楚这位倔强老头了,书房内哪位凤子龙孙没被他打过罚过,连先帝他都敢指鼻子骂,钟纯甫是仗着他顾念家人才将人踢出朝堂,不然现在六学士之首是谁还不一定呢。
程朝听裴煜讲的头头是道,心里一动问道:“王爷,您不会想亲自去吧?”裴煜睨了他一眼没说话,程朝立马头皮炸开,苦哈哈说道:“王爷,陛下护您跟眼珠子似的,贸然离京他肯定不许,况且不过民乱何必劳烦您去一趟。”
“你以为本王去作甚?”裴煜眸光骤然迸发寒芒,嗓音里暗含一丝杀意:“如东县尉是从黑鸦营退役的,区区民乱他怎会控制不住?”
“王爷的意思是……”程朝脸色严肃,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浓烈的煞气,裴煜的脸上多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神情:“户部御史骁卫,倒是有趣。”
程朝的眼底露出骇然,猛地抬头欲言又止:“王爷是说…贪污?”说完仔细思索一番,右手握拳砸进左手掌心,恍然大悟道:“听闻去年末武州知府并未进京述职,且有风声传出是扶摇台授意的,若真如此那便是了。”
裴煜手指捻动细细打算一番,抬眸认真道:“本王会与你们在驿站会合,其余按规矩行事。”“遵命。”程朝郑重其事地抱拳。
入夜极天宫偏殿,裴熠与裴煜饭后无事下棋,各执一色在棋盘上落子,手边香炉燃着安神香,清淡的香烟自二人之间划过宛若楚河汉界。
“今日我以为你会请旨去武州平乱。”裴熠笑吟吟地凝视裴煜,不敢错过对方脸上一丝细微的变化。
裴煜低眉沉思棋局,似没察觉裴熠的试探,犹豫再三按下一颗黑子,反问道:“我不爱给自已找麻烦,兄长派骁卫户部御史台联合前去,难道其中有何蹊跷?”
闻言裴煜窥视的目光微顿,展颜一笑略带些许探究道:“查出些东西,程朝通行能最大程度控制局势,不过他与御史素来不和,若无你在中调和,只怕一路没得消停。”
“往日程朝多有得罪他们,如今吃些苦头也是应该的。”裴煜脑中反复推敲今夜计划是否有疏漏,采柯将长风堂的人藏在羽林卫与禁卫中,也不知是否会暴露。
门外响起突兀的敲门声,应见天低声道:“陛下,您说今日想与皇后娘娘一通用膳,娘娘已在来的路上了。”
裴熠下意识看向裴煜,只见对方眼底划过一丝了然,起身拱手道:“皇后嫂嫂来找兄长,我身为外臣不便久留。”
裴煜说完转身欲要出宫,裴熠两步并一步抓住对方的手腕,在裴煜讶异地注视下松开手,轻笑道:“天色已晚,兰台宫常年打扫周围也无妃子嫔御打扰,不若明日再出宫。”虽是问句但裴熠语气笃定不容推辞。
“那我明日再与兄长切磋棋艺。”裴煜面不改色地应下,裴熠这才暗自放松紧绷的身L,舒心笑道:“早些歇息。”裴煜垂首拱手道:“是。”
裴煜出了极天宫漫步在宫道上,凉风习习间见远处皇后仪驾缓缓走来,两名宫女各执鎏金凤绕牡丹纹曲柄香炉开路,随后是两个直柄祥云麒麟纹宫灯。
女子一身湘色团蝶百花银丝锦绣千水裙,三千青丝绾成流云髻,端丽清秀的脸作桃花妆,镂空珠蕊海棠步摇一步一动增添俏皮少女感。
裴煜不禁想起少年时所读的诗句:金似衣裳玉似身,眼如秋水鬓如云。
仪驾走过时裴煜欠身拱手清亮的嗓音惹人注意:“臣弟参见皇后娘娘,祝娘娘千岁金安。”
陈弗予的步伐一顿,她远远就瞧见此人在宫中信步而行,本想看清面容再让处罚,不想竟是赫赫有名的燕王。
转头看去,入目是如鬓长眉潋滟桃花眸,再是高挺适度的鼻梁,唇色樱红为如雪肌肤添上一抹别样风情,当真是轩然霞举琼枝玉树。
陈弗予瞧着裴煜俊俏的面庞,无端觉得有一丝眼熟,言笑晏晏:“燕王免礼,不知此时燕王何故还在宫中?”
“陛下与臣弟下棋,见天色已晚留臣弟在宫中歇息明日出宫。”裴煜嗓音不急不缓,态度至始至终恭而有礼,陈弗予有心想说些什么也挑不出错。
裴煜感知到陈弗予的目光依旧在自已身上,不禁稍微加重语气:“陛下正在极天宫等侯皇后娘娘用膳,娘娘不妨早些去。”
陈弗予听见裴熠在等自已眸光微变,点头笑道:“那本宫先走一步,宫中夜禁森严不比王府随意,燕王早些歇息。”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去。
裴煜等仪驾拐进前方宫门才起身,眼底露出一丝不悦,虽不知陈弗予的不记从何处而来,但自已从未与她交恶,断不能受无妄之灾。
银台门前交班完毕的羽林卫手持弯弓利刃巡视皇宫四周,末尾的侍卫路过一处无人楼阁时飞快弹指射出一块石子撞灭石柱宫灯。
巡逻队长听到异响连忙挥拳止步,一手抬起灯笼手握剑柄慢慢向石柱靠近,昏暗的角落突然窜出一只灰毛兔子,鼻尖耸动几下跳着跑远。
巡逻队长的视线收回,沉声道:“继续警戒。”说罢带着小队渐渐远去。
嘎吱一声禁闭的宫门悄悄打开一条缝隙,一个小太监打扮的暗棋谨慎小心地探出脑袋观察四周,半晌后侧退一旁低声细语朝内说道:“主子,下一支巡逻队还有一刻钟回来,从此处去兰台宫最近的路线是走秋晏宫外的一处小花园。”
黑暗处缓缓显露一张白净的脸庞,眼尾微微下垂无辜可爱,采柯一身夜行衣隐在黑暗里,冷声吩咐:“两刻钟后无论事成与否,所有人全部撤出。”
“是!”暗棋恭声应答后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大张旗鼓地走在宫道上。
一路上采柯贴着墙根黑暗处摸到秋晏宫的小花园,据暗棋传递的消息,毓夫人养了只狸奴夜晚最爱睡在此处。
采柯从袖中掏出一根炮竹,引线大概能坚持一刻钟,点燃后看准狸奴趴窝的位置后用力一掷,细小的火花引起狸奴的注意。
得手后采柯立马往反方向撒脚狂跑,兰台宫内换好夜行衣的裴煜一声不响地站在离宫墙最近的角落,这里有长风堂打出来的一道小门,常年被假山挡住,若不仔细搜寻断不会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