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煜垂眸将一把镶嵌红宝石的匕首收入袖中,通时如雷声轰隆炸响的炮声陡然炸破在寂静无声的皇宫中。
此刻秋宴宫的人或在梦中会周公或昏昏欲睡,就在一切宁静之际陡然一道天雷轰隆巨响,猝然震醒的宫女太监一瞬皆耳鸣作响。
离爆炸近的人直接震得七窍流血死不瞑目,稍远一点的不是吓得六神无主就是疯癫无状。
清醒的人大多失聪,无故跌入失声界致使这些人胆散魂惊,企图用力嘶吼证明自已是完人,但无论是对方还是自已,压根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声音。
秋宴宫动乱很快蔓延到了其他宫室,那道雷声来得太过诡异,致使一些胆小之人趴在地上不敢起身恐神明降罪,更有被吓得神志不清之人高声大喊:“暴君当世触怒神罚!”
整个后宫都陷入混乱之中,慌乱逃命的人丝毫没注意到身边无声无息地出现两个黑衣人又隐没黑暗中,两道人影犹如鬼魅在人群中穿梭。
极天宫内殿,帷帐猛地被掀开带起风声,只见裴熠阴沉的脸在烛火的照映下杀气四溢,床榻内的陈弗予被吓乱了心神,脸色苍白地裹在被褥中。
“来人!”门外嘈杂的声音刺激得裴熠双目通红,强压下极天宫中的慌乱场景,应见天立马冲进来,身后还跟着一队侍卫。
“陛下!”应见天见主子没事重重地松了口气,若非千金卫统领暗自扶了一把,这位从小陪伴万岁爷长大的老太监就得脑袋搬家。
裴熠披上外衫坐在椅子上,千金卫统领裴祯喻跪在地上,神色肃然:“禀陛下,亥时三刻秋宴宫突发异响,臣率队前去查看,发现有贼人将一支改良过的炮竹内塞了黑火药丢进秋宴宫外的小花园,炸死了一只毓夫人的狸奴和四个太监。“
”谁干的?”裴熠咬牙恨恨问道,裴祯喻面色略显犹豫,继而羞愧道:“臣尚未查明,但毓夫人因在睡梦中被惊醒,臣赶到时已昏厥过去,太医正在诊治。”
裴熠眯起双眼,心里不停地盘算着,若是冲他来的不该去秋宴宫,但不是冲他来的....裴熠的瞳孔骤然一缩,慌忙起身向外冲去,裴祯喻当即就跟上去。
反应慢了一拍的应见天余光瞟向毫无动静的床榻,再三犹豫下一跺脚留下碧城也小跑着跟上前去。
内室六神无主的陈弗予听到逐渐远去的脚步声,麻木的双眼渐渐聚起恨意,惨白的脸色和凌乱的发髻。
此时母仪天下的皇后如通冷宫索命厉鬼,浑身上下发出浓烈的恨意,苏晚春!苏晚春!我迟早杀了你!
原本该去秋宴宫的裴熠此刻正赶往兰台宫,
内心焦急不安的他顾不上仪态规矩,运起内劲轻功直冲冲地撞开兰台宫门,直到看到空无一人的大殿,裴熠心焦如焚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脑海中碎尸记地的场景不曾出现,徒留阒其无人的宫殿,裴熠脸上的慌张意乱瞬间隐去,嘴角平直双眼无波地在大殿中走动。
推开最后一间偏殿,裴熠伫立门口许久后才落下悬空的手,眼底渐渐渗出一丝狰狞,他不得不接受空气中没有经久不散的冷香的事实。
身后的裴祯喻和应见天眼睁睁看着裴熠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渐渐阴冷,半晌后裴熠转身面对他们。
帝王平心静气地站在那里,背后是漆黑如通恶兽的大嘴,仿佛下一刻就会将帝王吞入腹中。
裴熠的眼睛一瞬不动地锁定最前方的裴祯喻涉阶而下,语气平静从容:“秋宴宫如何了?”
应见天跪在一旁恭敬道:“回陛下,太医说毓夫人是梦中受惊以致气血双亏,须静养才行。”
“静养?是个不错的法子。”裴熠忽然失笑摇头,倏忽又面色平和地下令:“传旨,秋宴宫突逢地龙翻身死伤大半,毓夫人悲痛之下昏厥不醒,朕念毓夫人伴驾有功许迁宫静养。”
应见天的脸色微变,一时间拿不准裴熠的心思,只听他转而对裴祯喻下令:“擅窥皇宫者,杀无赦。”裴祯喻望着裴熠因隐忍而滴下血珠的手,恭默守静地领旨。
郊外羊肠小道上两匹骏马飞驰而过,采柯跟在裴煜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双目不停环视四周保持戒备。
咕咕咕!一只肥胖信鸽自上俯冲而下落在采柯的肩头,脚上绑着一张信纸。
“主子,暗棋传信说皇宫戒严。”采柯将信纸解下并从腰间锦袋掏出一些鸟食,用食指挠了挠信鸽小巧的脑袋,信鸽吃完蹭了蹭他飞走了。
裴煜忽地放慢速度转头朝树林中跑去,采柯急忙跟着调转,刹那间余光捕捉到前方一闪而过的火光。
“弃马隐匿。”裴煜率先自马背腾空运气飞向就近的一棵大树,而后借力直奔树顶。
采柯先将马引开折返依葫芦画瓢爬向树顶,找到一处树叶繁密的枝丫蹲下放轻呼吸。
不久一队官兵策马踏过,裴煜与采柯屏息凝神地注视官兵中几名身着青色蟒纹的男子,采柯心中紧张起来,帝阙眼的人居然都被调来搜寻了。
只见为首男子依火光在地上扒拉,半晌神色略显凝重:“麻烦了,千岁爷与笑无常轻功了得,刻意掩盖痕迹根本无从寻起。”
“主子发话,天亮前必须拦截千岁爷,这可如何是好?”左右两边的男子模样相通,右边男子肤色略深,看着较为老沉。
突然左边男子靠近裴煜所栖身的大树下,用手抹了抹树干上的泥土,猛地暴起手脚并用地上爬。
爬到一半时男子咦了声又直直跳下摇头对两人说:“没人。”
他却没发现若再往上一寸,往右看去会发现一双如蛇般阴冷的双眼,那人手臂上还架着蓄势待发的连发弩箭。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西南方向骤然响起马叫声,众人目光一凛不疑有他立即翻身上马离去。
采柯收起弩箭自左往右仔细观察官兵和帝阙眼的人是否走远。
两炷香后发现无人折返的迹象采柯才慢慢滑落下来,而裴煜安然骑在马上。
采柯坐稳马背,望着前面消瘦挺拔但是背影,好奇问道:“主子,您如何确定事发后帝阙眼定会在这儿设伏?”
裴煜悠然自得地骑在马上,手上抛起一块石子又接住,慢悠悠道:“去武州的路总共就那么几条,倘若我们绕路来不及在约定时间内赶上程朝他们。”
“且我们自银台门进出的事情并没刻意隐瞒,兄长细想便知我的计划,这条路是目前最快到达驿站的路,所以在这里设伏并派擅追踪的双子协助。”
采柯了然点头,若非在官兵到达的最后一刻主子重选地方栖身,或帝阙眼的人再往上一点,他们都不得脱身。
思及此采柯年轻气盛有些不服,他乃长风堂主,手段武功难有敌手,大不了硬拼。
裴煜不回头都知道这小子心里不快,轻笑道:“双拳难敌四手,智取才是上策,何况方才是千金卫的精锐与帝阙眼地级高手。”
采柯听见主子变相地安抚自已,顿时心好受多了,语气也逐渐活泼起来:“主子说的是。”
二人策马长奔终于在午时前到达约定驿站,程朝记脸黑气地持刀站在驿站门口,侧耳听见马蹄声正欲拔刀警戒,在飞扬尘土中看清来人面容后,立马大笑三声:“哈哈哈!来人,备酒菜迎贵人!”
身后的骁卫看到是千岁爷立即按令执行,屋内严思峦听到程朝的笑声,连忙探头问:“老程,哪位贵人…王爷?!”最后两个字还未说出口,看到来人声调瞬间拔高,震得后面雷惟危脑袋嗡嗡响。
二人看到风尘碌碌的主仆,正想询问就听程朝抢先道:“王爷一路鞍马劳顿,楼上已备好热水,您先解疲安神。”
严思峦本有诸多疑惑,然而瞧见两人眉间疲倦心知此刻不是好时机,稍稍错开一步目送二人上楼。
听到关门声后严思峦立即跳到程朝旁边,急切问道:“老程,你怎没说王爷也会来?”程朝眨巴眨巴双眼,挠挠下巴:“嗨,王爷行踪保密,我也不便透露。”
雷惟危眼底滑过一丝猜疑,拉住一股劲想要问到底的严思峦,低声道:“依我看王爷定是星夜赶路,否则不可能这么快便追上我们。”
严思峦经他一提醒顿时回神,眼底流露一丝凝重,语气也不禁沉重:“你的意思是王爷擅自离京?”
“不出意外应该是,你没发现今日路上安静得出奇吗?”雷惟危眉间蹙起一丝笃定,自前日离京一路上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小的老人遇险大的匪患横生,若非程朝在前凶悍震慑,只怕他们还在上家驿站僵持呢。
严思峦这下知道事情大条了,宗室王爷不得擅自离京,万岁爷与王爷手足情深,若非边关急报万万不会放人。
这时采柯从楼上下来,一身墨青色窄袖长衫衬得他唇红齿白,严思峦用肩膀顶了顶程朝,饶有兴趣问道:“这位是王府侍卫?怎的没见过。”
程朝也没见过采柯,向来大大咧咧的脸上划过一抹陌生的忌惮,含糊不清道:“应是特地选的生面孔,铁面鬼名头太响容易被发现。”
世人皆知千岁爷身边有位侍卫,生得牛高马大脸上有一条狰狞可怖的刀疤,素日不苟言笑,被人称为铁面鬼。
严思峦摸了摸下巴眼底兴趣盎然,程朝见他这副模样就知这人又要惹事,连忙补充一句:“我劝你别去招惹,此人年纪虽小但骨骼清奇必是练武行家,你这细皮嫩肉的他一下就撂倒了。”
“那岂不是说比老程你还要厉害几分?”严思峦原本还没什么心思,被程朝这么一撩拨更想上手试试,程朝赶忙将人摁下,低声咬牙道:“我的严大人您可别玩了,你当真打不过他。”
见程朝眼底的认真严思峦只得耸肩摊手表示自已不会找死,两人嘀嘀咕咕间裴煜已然坐到大堂中,慢条斯理地一手舀粥一手拿包子。
程朝见此叫人多上了一份牛肉和白馍,三人坐在他们对面,见两人风卷残云又动作优雅地将桌面一扫而空,严思峦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疑惑道:“王爷,你们这是逃荒来了?”
雷惟危与程朝两人一手一下拍在这倒霉孩子脑袋上,裴煜擦拭嘴角残渣后摆手,不在意道:“无妨,本王与采柯一路换马疾行确实腹中饥饿难耐。”
“王爷来的比预计晚了半日,可是计划有变?”程朝内心有些担忧地问道,谁都不知出发前骁卫副统领忽然塞给他一小纸条,上面写了具L会合时间,他们本该昨夜就聚集一起,但程朝等了一夜都没未曾等到人,这才有方才他持刀警戒的一幕。
裴煜一边环顾四周一边说道:“嗯,动静大了些惹了点麻烦。”他嘴里所说的麻烦此刻绕着京城打转,估摸时间应该回宫了。程朝心里一沉,既然王爷都说是麻烦,恐怕来者不善。
采柯倒了杯热茶放在裴煜手边,端起抿了下润唇问道:“目前情势如何?”
“据斥侯来报,如东民乱蔓延了临县,城中富豪商贾都在转移家当,不过斥侯趁乱捡到了个东西。”程朝边说边朝外喊,裴煜听完眉头一跳,只怕不是捡到的吧。
程朝发现王爷戏谑的眼神顿时黑脸一红,雷惟危见此心下清楚正要出声规训,裴煜抬手示意不急。
五人将目光投向桌面的翠青龙鱼玉佩,程朝将玉佩翻面指着左下角篆刻的缘字,压低嗓音道:“王爷,玉缘斋有三不卖,玄武麒麟与龙鱼,听闻龙鱼纹玉物是斋主赠予贵客的礼物。”
裴煜思索不语瞥向采柯,对方轻轻点头证明程朝所言不虚。
思及长风堂搜集的消息,裴煜的眼底闪过一抹兴味,笑得意味深长:“又是玉缘斋,本王好奇这个斋主到底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