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她夺门而出,离开了姜家。
全身上下,就只穿着为了手术方便穿脱的单薄纱裙,在暴雨中淋了一夜。
不知何时,她失去知觉倒在路边,也没了意识。
再次醒来,是在她自已的床上。
朦胧间,她听见给她注射药液的医生说着,“......差点就没命了。身子骨这么单薄,刚动完手术就淋冷水,又流了那么多血,估计得落下点病根......”
“死不了就行。”
她知道,最后一句是姜逸说的。
她后来从佣人王妈口中得知,自已已经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差点就要下病危通知书。
自那以后,姜逸就很少回家了。
继母严瑞秋,对她也只是冷嘲热讽,时不时就提两嘴“野种”,戳她脊梁骨。
而这个家的亲生骨肉,也就是小她一岁的弟弟姜文赫,性子与他母亲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尖酸刻薄,嘴下不留德。
她知道,这件事八成是严瑞秋捅出来的。
否则以她那喜欢落井下石的个性,那晚姜逸大发雷霆时,她又怎会如此消停。
事已至此,她也无从追究,毕竟自已现在的处境,跟寄人篱下无异。
再次见到姜逸,是在半年之后。
他一反常态地把她从学校接走。
偌大的车子里,二人相顾无言,只有彼此沉闷的呼吸声。
姜逸用两指轻轻转动着左手的戒指,说道,“去替你弟弟顶罪。”
他语气平淡无波,仿佛是在说今天晚餐吃什么一样轻快。
那时她才知道,姜文赫在校外和一个男生起了争执。
一时气不过,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用随身的折叠刀捅了他的腹部,随后逃之夭夭。
结果那人因为失血过多,被人发现的时侯就已经断气了。
“证据我都处理好了,相关文件也找人打点过,你弟弟的前途不能就这么毁了。”
他冰冷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像剧毒缓缓流淌进血液。
她酸涩地笑了,疲惫无力地开口。
“他的前途不能毁,我的就可以了是吗?”
姜逸不易觉察地怔愣了一下,随后很快恢复如常,嘴角弯起讽刺的弧度。
“你哪配谈什么前途?”
她突然觉得好累。
走出校门的那一刻,她还天真地以为父亲是来维系这段破烂不堪的亲情。
她心底抱着的莫须有的期待和妄想,原来都不过是自作多情。
一瞬间都化作泡影。
“不过你大可放心,我并不是要你去死。这件案子会被判成过失杀人,我叫人准备好了一份精神疾病证明,证明你是重度精神病患,你只需要在安城的精神病院住段时间。”
她生硬地扯着嘴角,散乱的长发遮住了怔痛的面孔。
“所以呢?我是不是该感谢你的大恩大德,留了我一条贱命?”
姜逸对她的阴阳怪气视而不见,顺势说道,“感谢倒是不必,不过我养了你十九年,你至少也该为姜家让点贡献。人活这么大,总得懂知恩图报这个道理。”
她目光涣散,眼睛不由地湿润了,下唇被她咬得渗出血。
他口中的恩,就是这么多年,姜家收留她这个身份不清不楚的野种的恩。
“好,我去顶罪。”
她风情万种地笑了,笑得绝美仿佛枝头繁花一般。
“不过,我有条件。”
姜逸毫不掩饰眼中的戏谑,语气嘲弄。
“要钱是吗?无妨,我不差那点。”
她麻木嘶哑地开口,“以后姜家发生的任何事,与我无关。如果我能侥幸出来,你也不要再管我,就当我死了。”
他的眼神蓦地冰冷,却又带着些讶异,好像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只不过,那转瞬即逝的怔愣很快被讽笑取代。
“求之不得。事情就这么定了,下个月3号,在家里等着,我让司机接你。记得穿干净点,别在法庭上丢人现眼。”
她呆呆地靠在车窗边,止不住地眩晕和反胃。
泪,也悄然无声地滑落脸庞。
她原本还抱着姜逸会在话题中周旋的期待。
现在,她知道了自已有多傻多天真,可怜又可笑。
原来所谓的血缘,真的比朝夕相处得来的感情,要重要得多。
一切都如姜逸预料的一样,法院宣判不追究她的刑事责任。
在她被押往精神病院的车上。
她透过布记栅栏的气窗,向外看去。
连个送行的人都没有。
她突然觉得无比恐慌,她发了疯似的拍打车L,拼命厉声嘶吼哭喊,把头撞向任何她能碰到的地方,像是在怨恨命运的不公。
她好怕自已会就这样孤零零地从这个世界消失。
没有任何人记得她的存在。
司机听到后车厢的吵闹,不耐烦地让随行的医生给她注射了镇静剂。
再次睁开眼,她已坠入地狱。
“不过,那个在商界纵横一世的姜逸,居然会因为家里的一场火灾,说死就死,该说是老天有眼,还是报应。”
姜楠的瞳孔微烁,她知道骆晓宁说话一向口无遮拦,直来直去,并未放在心上。
关于姜逸的死因,她也只在网上了解到片面。
据说,是一场意外。
起火点在一楼的书房,按照当时的现场猜测,可能是香烟的火星溅到了纱质窗帘,从而引燃了整栋房子。
不过奇怪的是,那么大的一栋别墅。
如果只是一间房起火,姜逸为什么没能逃出火场,而是被生生烧死在自已的书房。
当大火被扑灭时,他的尸L已是焦黑一片,面目全非。
她也不愿去多想,如姜逸曾答应过她的一样,姜家的任何事情,与她再无关联。
骆晓宁将车停在超市边,买了瓶新的口香糖。
“我听说今天温澈也在天娱大厦拍摄,你们两个,有没有碰面?”
姜楠放在帆布包上的手一怔,刘海遮住了眼底的情绪翻涌。
她扯开嘴角,“没啊,我下班就直接坐电梯下来了,没见到任何人。”
骆晓宁正龇牙咧嘴,试图用自已长长的嫣红指甲征服口香糖的侧边拉环,并没察觉到她的异样。
她毫不犹豫地将罐子抢了过来,用干干净净的指尖将它轻松拉开。
“是吗?那还真遗憾,话说回来,你们当年到底是为什么绝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