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尧身世
云京，傍晚，皇宫内。
前线的战事正式打了起来，林楚尧却笑着抱着阿婴在御花园里散步，身后的大臣小心禀报着前线的情况，林楚尧满不在乎道：“兵不够，就征兵，粮不够，就征粮。”
这句话刚好被素月听见了，林楚尧如今贵为九五之尊，素月便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对于林楚尧，素月觉得她是愈发看不懂了。
她本以为，他是渴求帝位，可如今他得到了，却表现出了如此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兵不够，征兵，粮不够，征粮，这是什么暴君才能说出口的话？
她快步走到林楚尧身边，那身后的大臣这才如蒙大赦，急忙道：“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素月微微颔首，道：“张大人辛苦。”
林楚尧看见素月来了，这才对身后的张大人道：“好了，下去吧。”
素月向阿婴伸出手，林楚尧却并没有松开手的样子，他道：“素月怎么这会儿出来了呢？”
“皇上这话说的，莫不是臣妾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来？”素月回道。
林楚尧缓缓勾唇笑了笑，“素月，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楚尧当了皇帝后，整个人也没有完全按照皇家的礼仪来行事，他甚至都不曾用“朕”来自称，也没唤过素月皇后。
阿婴在他的怀里安安静静的，不哭不闹，时不时还笑一笑，林楚尧瞧了，也开怀大笑。
他和素月二人并肩走着，忽然，他转身，看着素月道：“素月你是不是恨毒了我？”
林楚尧的目光里带着些探究和笑意，就是这般半开玩笑的话最是让人捉摸不透，素月道：“皇上能问出来了这话，便是心中已经有了计量不是吗？”
林楚尧道：“并非如此，只是素月，我有些看不透你。”
二人行至长亭，怀中的阿婴似乎是困了，小眼迷迷糊糊的。
素月见状，唤来侍女，对林楚尧道：“皇上，阿婴困了，将他给我吧。”
林楚尧恋恋不舍地将阿婴递给了素月身边的侍女，见那侍女将阿婴抱走，林楚尧的目光也是久久跟随。
二人相对而坐，一时无言。
夏夜的晚风清爽，却让素月觉得有些冷。
林楚尧忽然屏退左右，偌大的长亭便只剩他们二人。
林楚尧关切道：“可是冷了？”
素月摇了摇头，比起冷，她倒是觉得面前林楚尧才更容易让人遍体生寒。
林楚尧续着方才的话题继续道：“素月，我实在想不明白你究竟为什么要留下来。”
“为了皇后之位？”
“还是为了杀我？”
林楚尧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意，可不知怎的，素月竟从他的脸上看出来几分可怜。
夜色漆漆，月光柔和，蝉鸣声一阵接着一阵，素月一手拉着林楚尧的手，一手取下自己头上的簪子，放在他的手上，她将他拿着簪子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柔声道：“郎君若是不信我，大可以在此处杀了我。”
这次，她未唤他皇上，而是郎君。
林楚尧细细端详着面前的这张美人脸，他不动声色地将簪子抽出来，放在桌上，清脆的碰撞声落耳。
素月的眸光微动，她倾身吻上了林楚尧。
林楚尧显然是没有想到素月会吻上来，唇齿之间的暧昧逐渐涌动，他伸手按住她的脖颈，回以更真切的吻。
晚风吹起长亭的白纱，轻轻摇曳。
事到如今，林楚尧不得不承认一件事，他爱上素月了。
他动心了。
正是因此，他才不知自己应该怎么做。
他的仇、他的怨恨，都应该落在这大旸的江山身上，而不是素月身上。
但是自己，又直接或是间接伤害了她。
若是说，素月不疑他，这才是诡异。
他将素月揽入怀中，抱着她走进了离这里最近的宫殿内。
他将她放在床上，轻轻挑开她的衣裳，稀碎地吻落在她的身上，不知过了多久，星光起起伏伏，才得寂静。
一室暧昧旖旎，林楚尧体贴地为素月洗干净了身子，又为她端来了润喉的羹汤。
“素月。”林楚尧轻声唤道。
素月微微抬眸，亮晶晶的眸里倒映出一整个完整的他来。
林楚尧温柔拉着她的手道：“你放下那些，我也放下那些，待一切安定，安安稳稳地过这一辈子，好嘛？”
他的声音温柔，却带着极强的不确定性。
素月的眸光自他那张温润的脸到那拉着她的手，她柔声道：“好。”
林楚尧开心坏了，他将素月拥入怀中，眼角不自知地划过一滴泪。
他轻声道：“素月。”
“我生来便不受父亲重视，被他丢在猪圈里苟活，若非大哥残疾，我这辈子只怕都是那般不为人的模样，幼年孤苦，受尽欺凌，不过是因为我出身不好。”
“我睿智聪慧，大哥愚笨，只因他是嫡长子，便生来备受宠爱。”
“好不容易，轮到我出头了，太子长泽和顾逸风却参我父亲以贪欲之罪，先皇暴戾，不通人情，不过是小小的贪欲之罪，就要下诛九族的大罪。”
“那夜后院起火，数百年的世家，就这样没了。”
“我所祈求的希望也这样没了。”
“素月，我好恨！”
“我恨他们所有人！”
“我恨这个世道！”
林楚尧说到激动处，泪流不止，他道：“素月，我一路颠沛流离，活得猪狗不如，我活着就是为着仇恨，古家被抄家的那天，正是我被父亲首次嘉奖的日子，我本以为，我熬出了头！”
“可谁知，天不怜我！”
“那个名唤古悦之的孩子，终究还是没能挺直了腰板活下来，我早就死了，素月，我早就死在那场大火里了！”
素月哑然，她想了许多，独独没有想到林楚尧竟然是古家的孩子。
那年夺权，先皇为了铲除世家权利，便暗中给多个世家下套，古家作为百年世家，便是第一个中套的。
到底是权势害人。
林楚尧恍然，他多年改名换姓，埋藏在内心深处的仇痛一经吐露，翻出来的便是更大的虚无。
素月将他抱住，轻声道：“悦之，你信我，会好起来了。”
“停战，将这一切都恢复原样，我跟你走，我、你，还有阿婴，我们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不。”林楚尧摇了摇头，他从素月温暖的怀抱里出来，看着她：“素月，一切都晚了，事到如今，不是我死，就是他们亡。”
“若有一天，我非死不可，我希望你和阿婴都能健康快乐地活着。”
“素月，那年湖心亭初见。”
“我就爱上你了。”
哐当——
装着羹汤的碗落地，素月只觉得有些东西即将远去，这一场闹剧，本不该如此。
她想拉住林楚尧，但是林楚尧却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有些事情，无法挽回了。
错已铸成，终将用鲜血来浇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