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走过朱雀桥。
祁平生回望身后的乌衣巷,忽然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自己跟个土著较什么劲儿。
纵使这谢混有千般傲气,十年后,还不是照样得给自己下跪！
公子,接下来去何处
祁平生没有回答来福,而是先询问来贵：来贵,还剩下多少钱
回公子,九百余铢。来贵答道。
九百余铢...
现在是一月上旬,王恭第一次叛乱应该是四月左右,他最多还有两个半月左右时间,搜寻蒯恩等人。
而且到时若是带他们一起回去,路上花费也会巨大,这点钱铁定是不够的,得想办法赚钱。
先找家谒舍住下,明日再说。祁平生牵着獐儿,上了牛车。
第二天。
祁平生四人在城中闲逛,不久后来到一处集市,许多小型商铺林立于集市各处。
东晋时期,各世家大族占据大片山川河湖,小农经济被士族庄园经济替代。
这些商铺绝大多数是士族私产,用于售卖自家奴仆、佃户制作生产的农产品,比如粮食、酒水、农具、衣物等等。
至于平民百姓,自然是摆摊。
馒头,热乎乎的馒头！
鱼干,刚晒制的鱼干！
蚕丝,上好的蚕丝！
炒鸡子,香美的炒鸡子！
……
还没走进集市,众人耳边便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卖声。
獐儿,吃炒鸡子不祁平生揪着小丫头的辫子,宠溺问道。
这是今早獐儿洗完头后,祁平生给她编的,小丫头非常喜欢,开心极了。
在祁平生有意引导,小獐儿已经逐渐开朗起来,对祁平生甚至是来福来贵,经常哥哥长哥哥短的。
当然,仅限于他们三人。
对其他所有人,小丫头依旧是那个充满防备、满身是刺的獐儿。
哥哥,獐儿不想吃。
祁平生揪着辫子的手一顿,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鸡蛋
炒鸡子即是炒鸡蛋,此时已被人发明出来。由鸡蛋混合盐、米、葱花,以麻油炒制而成。
真不想吃
不想吃。
祁平生仔细打量一番獐儿,见她似乎确实对煎蛋不感兴趣,这才放弃。
没人看到,小丫头低头的时候,悄悄咽了咽口水。
接下来,祁平生又陆续想买其它小吃给獐儿,可小丫头都摇头拒绝。
这就让祁平生十分困惑,小孩子哪有不喜欢吃零食的,可看獐儿反应又不像在说假话。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其实并非獐儿不想吃,而是她不愿吃。
昨天她听到祁平生询问钱的事,小丫头就意识到钱可能不够用了。即便九百铢在她眼中是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但既然哥哥觉得是不够了,那就必须是不够,不是也得是！
因此獐儿就想到这个办法,来帮哥哥省省钱。只能说,女人天生就是演戏的料,男同胞们干不过也正常。
路过一个鱼摊,祁平生突然想吃鱼了。
来福,去买条鱼,稍后带回谒舍蒸煮。
是,公子。
来福上前与卖鱼的妇人讨价还价。
鱼价可否少点
不行不行,这是今早刚从江中打捞上来,可不能再少。
此鱼已不甚鲜活,白眼外翻,再少点。
你眼瞎何曾外翻
此鱼鳞片已掉落甚多,且仅重两斤。
嫌小这有大的。
...
两人一番唇枪舌剑后,最终以十五铢价格成交,来福一脸得意地提着鱼回来。
公子,如何
看着他手中两斤重的大板鲫鱼,祁平生赞许地点点头。
建康临江,渔业发达,鱼类虽然是肉食,但由于竞争激烈,价格较低。不过能以这个价格买来,也很不错了。
来福哥哥好厉害！小獐儿一脸惊叹。
来贵撇撇嘴,但也自愧不如。
獐儿,这鱼可是哥哥给自己买的喔。祁平生笑眯眯道。
小丫头眨巴眨巴眼睛,小脸微红。
就在祁平生准备带獐儿三人离开时,意外发生。
阿娘！阿娘！
一个四五岁大稚童,边哭边摇着刚才那卖鱼妇人。此时妇人紧闭着双眼,脸色白如纸,一只手按着腹部倒在地上。
周围人指指点点,却无一人上前询问。
祁平生皱皱眉,不过想到不是后世,便又放宽心去查看。
他蹲下身给妇人把脉,发现她脉象极不容易摸到,非常微弱。再查探了下鼻息和舌苔,气短急促、舌淡苔白,并且身体还伴随着微微冷颤。
祁平生把妇人扶起,又让来福取来一条长衫,披在她身上。
你家住何处祁平生询问男孩。
阿娘！阿娘...谁知男孩只知道哭,对祁平生的话充耳不闻。
边上一名渔夫与妇人比较熟悉,见有人出手,便道：此人乃是寡妇,前年才死了丈夫...
寡妇门前是非多,这渔夫是看祁平生相貌堂堂且气度不凡,好心提醒他。
住手！你...要作甚
人群中传来惊呼,一名皓首老妪颤颤巍巍走过来,手中提着饭盒。
来福不等老妇人继续开口,便直接打断她：瞎嚷嚷什么,我家公子在救人！
众目睽睽之下,公子的名声可不能受损。
原来是老妇误会,还请公子见谅。老妪慌忙道歉。
她刚才一来就看到祁平生搂抱儿媳,还以为两人有奸情。
乖孙莫哭,阿婆在这,阿婆在这。老妪拉过男童仔细查看一番,确认无碍后,这才想起关心靠坐在地上的妇人。
公子,秀兰这是何故
祁平生暗自叹了口气,但也耐心解释：适才她突然晕厥,我为其把脉诊断了一番。
啊这可如何是好！
老妪听到祁平生这话,顿时六神无主。
自儿子前年于江中船翻溺亡后,家中全靠儿媳秀兰打鱼过活,若是秀兰再有个三长两短,她和年幼的孙儿该怎么活下去
求公子救救秀兰,救救秀兰！老妪也顾不上脸面廉耻了,当即就要给祁平生下跪磕头。
使不得,使不得！我尽力而为。祁平生连忙阻止。
他也就粗略翻过几本医书,不敢打包票。不过这妇人的症状,倒是跟他专门留意过的一个病例非常相似。
我且问你几句。
公子尽管问,老妇知无不言。
此女几时有过身孕
自是四年前生我孙儿时。
其后呢
其后...尚有一次,但已小产。
小产后可曾背脊疼痛
有有有！秀兰数次因背脊疼痛难忍,于地上翻滚。
祁平生点点头,症状都对上了。
老妪小心翼翼询问：公子,秀兰可还有救
自然有救。祁平生给出肯定答复,接着道,此为胎死腹中。
胎死腹中
围观的人和老妪都愣住了,刚才不是说过已小产,怎么还会胎死腹中
众人将异样的眼神投向祁平生,怀疑他是不是个草菅人命的庸医。
来福三人见此情形,也为公子捏把汗。
没理会这些,祁平生继续开口道：此前所怀乃孪生子,小产时尚余一子留于腹中；现已死去且贴于龙骨,故脊背每每疼痛难忍。
只需取牛皮阿胶五两,葵子一两,以五瓢水煮取两瓢,一次服下。
未出,再服。
若仍旧未出,唤产婆助取。
原来如此！
众人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