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梨花单刀匹马来唐营寻找薛丁山,叫了半天,唐营中出来一人,见此人细腰乍背,双肩抱拢,头戴镔铁虎头盔,身穿黑袍,挂着铁甲,胯下一匹青鬃马,掌中一条镔铁点钢皂缨枪。再往脸上看,刀条脸,黑中透亮,圆眼珠,短眉毛,雷公嘴,薄嘴唇,一对招风耳。这人走过来,嬉皮笑脸地说:“嘿嘿嘿……哎呀,我说这位,马上可是樊姑娘吗?”
“不错,我正是寒江关都督之女樊梨花。”
“久仰久仰,我今天得见真是福份不浅。我说樊小姐,你一没带兵,二没带将,匹马单刀来到唐营你找谁呀?”
“我,我来找你们大营的薛丁山。”
“哈哈哈哈……我说樊小姐,你找哪个薛丁山哪?”
“咦?你们大营里有几个薛丁山?”
“哎呀!这回你还真来巧了,我管过全营的花名册,全营里二十万大军,我记得不太准,也差不一二,叫薛丁山的不是八十九个,就是八十七个。”
“啊!你们怎么有那么多薛丁山?”
“咳,重名的太多呀,那有什么办法。这么的吧,划小范围,你是找岁数大的,还是岁数小的呀?”
“这……我找这个人,岁数不大。”
“哟哟哟哟嘿!岁数小的有,给我们老元帅牵马坠镫的有个薛宝,他是携带家眷出征,他老婆上个月生个小孩,我也好凑趣儿,没人起名,我说我给起个名吧,就叫薛丁山,刚记月,今天不是三十二天,就是三十三天。你找他干什么?”
“啊!”樊梨花脸一红说:“我找岁数大的。”
“哎呀呀呀,哟,嗯,后营里有个薛洪,他也携家在营,他有个老爷爷也叫薛丁山,今年不是九十八,就是九十九啦,你找他干什么?”
“你——你别开玩笑,我有急事找薛丁山,这个人十七八岁。”
“啊,有有有,嘿嘿,我说,刚才你那么一提,我没有直接跟你讲,因为男女有别呀!你找薛丁山,你十七八,他也十七八,说出来怕不合适。我先说出一个刚记月的小孩,一个九十多岁的老头,探一探路。显得我这个人说话有分寸,不是闹玩笑。你找这个薛丁山,十七八岁,有,还不是外人,他是我小哥哥。”
“你贵姓?”
“我姓姜,名叫姜须字叫腊亭,是前营先锋官,别号人称小霸王。”
“你姓姜,他姓薛,怎么是哥俩呀?”
没错,是这么回事,他爹和我爹八拜结交,我们是父一辈子一辈的交情,兄弟相称。你找他干什么?”
樊梨花瞅瞅姜须,咳了一声说:“我当何人,闹了半天,还是姜贤弟呀。”
“唉,别,闹了半天,怎么又咸弟、淡弟的了,你说个明明白白,我听得清清楚楚,你说个稀里糊涂,我听得乱乱糊糊,这个你得说明白点,怎么称我是贤弟呢?”
“贤弟,我有话跟你说,实在怕你耻笑。”
“没,没有,有啥事你尽管说。”
“咳,贤弟呀,实不相瞒,我是梨山老母的徒弟,当初有师父为媒作证,把我终身许配了你薛哥薛丁山。我们在两军阵前一通名,才知道是他。我把他引到树林之中,拿出婚约字帖,他才承认了这门亲事。我也答应下劝父献关归唐。我们一块回寒江关去见我爹,不料我爹一时想不开,说了几句气话,薛丁山不但不帮我劝老爹,反而翻脸不认人,叫我另嫁他人,不容我分说,他拨马就走,连枪也不要了。我催马追他,我爹喊我回去,不小心,坠城身亡。贤弟你说,你薛哥的心狠不狠?今天我来找他算帐!”
“樊小姐,你不用往下说了,我都听明白了。你家遭不幸,我听着也很痛心。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父母再好也不能跟儿女过一辈子,还得是小两口才能白头偕老。父兄死了,不能复生,还得顾活的。樊小姐今天既然来了,应该进帐去认认公婆,再找薛丁山。薛哥一时治气让错了事,你是个贤良姑娘,宽宏海量,别跟他一般见识。我们薛姜两家交情深厚,我姜须在老伯父面前什么话都可以说,我进帐帮你多说好话,老元帅弄清这件事,他老一定能责子问罪,替你出气。樊小姐你看怎么样?”
“好吧,贤弟,你先去见老元帅说一说,我在这听信。”
“嫂子,你等着吧。”
姜须拨马进营,来到帐外甩镫离鞍,走进大帐,上前施礼:“老伯父,嘿嘿……哎呀,给你老恭喜啦。”
“姜须,伯父我被困半年愁有千万,喜从何来?”
姜须就把樊梨花的话从头至尾学说一遍。
薛礼一听,说:“樊梨花诡计多端,不是花言巧语前来诈营啊?”
“不,不,保证不是。樊梨花跟我说这件事的时侯眼泪汪汪的,看样子都是实情,没错。老伯父啊,你半年没夺下寒江关,怕谁呀?不就怕她吗?这回好了,樊梨花遵师命要嫁给我薛哥,献关归唐。咱们唐营收下这位举世无双的女将,得了寒江关,一定能早日平定突厥叛乱,得胜还朝,这不是兴国利家,双喜临门吗?”
“姜须,你说的有理,好,快请贤人进帐!”
姜须答应一声,出去报信。不多时,樊梨花走进大帐。樊梨花抬头一看,见唐营大帐两旁将官兵丁,一个个威风凛凛,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一件件寒光闪闪。一排排金盔金甲、银盔银甲、铜盔铜甲、铁盔铁甲,万字盔辽藤甲,重重叠叠千斤鲨鱼鳞尾;好战袍一件件,有鹅黄袍、淡黄袍、乌罗袍、皂罗袍、素罗袍,扎红配绿颜色鲜。看身材,一个个有高有矮有胖有瘦,高大的魁梧,瘦小的精神。往脸上看,面分五色,黄脸、蓝脸、黑脸、白脸、红脸,真像天神。当中坐着一位老将,面如古月,花白胡须,看眉眼跟薛丁山不差一二,不用问,这准是未来的老公爹了。樊梨花不能叫公公,只好跪在地上口尊:“老人家在上,你老万福,难女这厢有礼参拜!”
老王爷瞅了瞅她,说:“下跪的自称难女,你是何人?”
樊梨花一听,怎么?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这姜须是怎么报告的?她瞅瞅姜须回答说:“难女樊梨花,乃寒江关都督之女。”
“樊梨花,咱两国开兵打仗,半年之久。你今天到我白虎帐为了何事?”
“这……”樊梨花又瞅瞅姜须,说:“方才我在营外,把来意都对姜贤弟说过了,我是前来找人算帐。”
老王爷一听,明白了,樊梨花是个大姑娘,头一回见公公,哪好意思说是来找女婿的,我不能再往下问了。这才说道:“方才姜须所报,可都是实情?”
“正是实情,句句不假。”
“好,樊梨花平身。”
“谢过老人家。”樊梨花这才站起来。
“樊梨花,我已知道你是深明大义的贤良姑娘,你能遵师命许配丁山,是我薛门之福。一心劝父献关归唐,化干戈为玉帛,乃国家之幸。可惜我那位老亲翁一时糊涂,不幸坠城身亡。事已至此,我劝你不必过分悲伤,此事由我儿丁山引起,我一定叫他向你赔礼,到岳父大人灵前谢罪。”回头叫道:“姜须!”
“侄儿在。老伯父有何差遣?”
“到后帐去找你姐姐薛金莲来,让她领贵人到后帐休息,见见老夫人,再见你哥哥丁山。”
“是是是,得令得令!”姜须领命出了大帐往后边去了。
老王爷此次出征为什么夫人女儿全跟来了?说来话长。当初薛礼年轻,家中贫穷,给老柳家让工。柳员外的女儿柳迎春看他冬天衣裳薄太冷,给他一件棉袄。为这件事把父亲惹恼了,前门赶走了薛仁贵,后门赶走了柳迎春。柳迎春这才嫁给薛礼,夫妻俩寒窑度日。后来薛礼三次投军,才被张士贵收下,当了一名火头军,就是炊事兵。他随军出征,屡立战功。狗官张士贵瞒而不报,让他女婿何宗宪冒功领赏,后来大将尉迟恭查明此事,报告唐王李世民,薛礼才被封为先锋官。再后又升为元帅,得胜还朝,被唐王钦封为平辽王。他离家十二年,奉旨回家探亲,想不到又丢了儿子薛丁山。只好携带妻女进京。谁知好景不长,得罪了朝中成亲王李道宗。他施诡计骗薛礼带剑进宫,反说薛礼要刺王杀驾。唐王一怒之下要杀薛礼,多亏贤臣魏征保奏,才死罪免过,押入天牢——无期徒刑。直到此番突厥兴兵作乱,朝中没有良将带兵,经过徐茂公保举,唐王才将他放出天牢,令他挂帅戴罪出征,要得胜还朝,再官复原职。老薛礼一生经过这些波折,如今年纪老了,此番征西,平定突厥叛乱,不一定几年才能凯旋回朝。老元帅想一家人老少三口,生,生在一起;死,死在一处,再也不分开了。因此夫人、小姐都在后帐。
姜须出大帐,转弯抹角,来到后帐,刚要迈步往里走,一看薛丁山正趴在母亲怀里哭呢。老夫人这几年想儿子眼睛都快哭瞎了,今天久别重逢,母子二人抱头大哭。薛丁山跟母亲讲述了虎口逃生上山学艺的经过。姜须见薛丁山背朝帐外,老伯母面冲帐外,正低着头,抚摸着儿子。老伯母左边是薛金莲姐姐,右边是丫鬟春桃。薛丁山这时还没唠到下山唐营报号,出马上阵,巧遇樊梨花这段事。姜须想:我进去一报樊梨花来了,薛哥非炸庙不可,那这件事就全砸了。姜须有心眼儿,他先在帐门口等着。不一会儿,薛金莲无意中一抬头,正跟姜须对脸,姜须招招手,还往前帐指了指,意思是姐姐你出来,前边有事,我不能说话,只能打哑谜。薛金莲一看姜须直比划,心想:都老大不小啦,男女有别,受授不亲,你有事不进来明说,跟我打什么哑语?又一想,姜须这个人虽然好恢谐,但人品很正,他今天准是有什么大事来找我,又怕母亲、哥哥听到,才这样来叫我出去。薛金莲想到这,就悄悄地出来了。薛金莲一出帐门,姜须往后一退,退到谁也看不见的地方,薛金莲低低地说声:“死小子,你在这晃什么?”
“姐姐,姐姐别生气,我给你恭喜啦。”
“有什么喜事?”
“你哥哥回来了。”
“这还用你说,我们兄妹见面唠半天了。”
“不,不光你哥哥回来了,你还有个好嫂子也来了。”
“好嫂子?谁是我嫂子?”
“你小点声!”姜须这才把樊梨花来找薛丁山,老伯父叫薛金莲去前帐迎接贵人之事简略地说了一遍。薛金莲越听越高兴,这才跟姜须来到前帐,拜见了爹爹,老王爷说:“金莲,方才樊贵人来到大营,她父兄才死,还在生你哥哥的气,你把她领到后帐,好好劝劝他们俩,让他们未婚夫妻言归于好。”
“是,女儿知道了。”回身拜见樊梨花说:“樊小姐,小妹薛金莲迎接来迟,请樊小姐莫怪。”
“妹妹,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过谦。你先叫我姐姐吧。”
“姐姐,你随我来。”
姑嫂二人出了大帐,直奔后帐。姑嫂正往前走,忽听对面“啊!”的一声,“咯嘣,呛啷啷啷……”一抬头见薛丁山亮出宝剑。他怎么出来啦?原来他和母亲说话,一抬头,妹妹不见了。他问丫鬟:“春桃,我妹妹金莲呢?”
春桃说:“方才姜须在帐门口一阵比划,她就出去了。”
薛丁山想:是不是寒江关又有人来讨敌叫阵,爹爹怕我劳累,要派妹妹出去迎敌呢?不行,我得去前帐看看。想到这说:“母亲,我去前帐看看,回来再跟你接着唠。”
“好,儿你要快去快回。”
“是。”薛丁山说完出来,走到半路上,听见有脚步声,一抬头,见妹妹领一人走过来,细一看原来是樊梨花。“呛啷啷啷……”亮出宝剑,大喝一声:“樊梨花,小贱人!你胆大包天,闯进唐营,给我拿命来!”薛丁山直扑樊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