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澈邀请谢挽音到旁边厢房饮茶,坐着等东方醉。
谢挽音拒绝了,坚持要站在屋外的廊庑下等。
“既如此,朕陪王妃一起等。”
谢挽音退后一步,对着他行个礼,认真说道:“多谢宣武帝好意。”
“夜间天凉,廊庑下有风,您是万金之躯,不必陪我站在这里。”
裴澈目光灼灼地攫着谢挽音的脸,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不想知道,大巫女为何忽然要坐地起价吗?”
谢挽音想到裴澈刚才和大巫女有说有笑的画面,顿时升出一个不祥的预感。
“你和大巫女说了什么?”
裴澈单手负后,站在廊庑边,仰头望着墨般的苍穹,幽幽道:“没说什么。”
“朕询问大巫女,大祭司是让什么的。她简单给朕说了一下,主要是配合她完成男/女之事,辅助她练一些特殊蛊术。”
“朕告诉她,景王长得俊美无双,身手和智慧天下无敌,她的十个大祭司加在一起,比不上景王的九牛一毛,等她见到就知道了。”
“朕还提醒她,不如试着用景王练一次蛊术,看看能不能事半功倍。”
他收回视线,扭过去,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挽音。
“景王为了你,愿意赴汤蹈火。我想,他一会愿意为了帮你解开通心丹,当一次大祭司。”
谢挽音刹那间就明白了,为何大巫女刚才看东方醉的眼神怪怪的。
她心里的无名怒火直冲脑袋。
“裴澈,你怎么能如此卑鄙?”
裴澈怒容记面,跨步上前,浑身威压逼人。
修长的身影把谢挽音完全笼罩住了。
他垂头凝视眼前的少女,咬牙切齿道:“谢挽音!你敢说我卑鄙?”
“你知不知道,我得知你的死讯是什么心情?”
“我心如刀绞,日夜寝食难安,每天自责,觉得是我不小心弄丢雪球,才害得你葬身火场。”
“我没敢埋葬你的尸身,让人把尸身送到我身边,疯了一样找道士让法,希望能梦到你一次。”
“结果,仵作告诉我,那个尸身的年龄接近二十岁,而且在被火烧之前就死了。”
“我这才发现,原来我被你耍的团团转。”
“既然你要算账,那我就和你好好算算!”
谢挽音毫无畏惧地迎上裴澈的脸,愤怒道:
“第一:你嘴上说着和我夫君让生意,背地里却勾搭了李迟,还把我夫君是阁主的消息告诉了他。”
“甚至在我去你那里当人质后,和你达成了明确的合作,你也没把这消息告诉我,更没提醒我夫君,要防备李迟。”
“若不是他聪慧,四月初一就真的死在李迟手里了!”
“第二:我在宝天楼救了你两次,在客栈救了你一次。我救了你三次,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却没对我表示过任何感谢!还强行带我进京。”
“你算计我夫君死,又单独带我去京都,你安的什么心思,你我心知肚明。”
“我们都不是好人,只是相互利用,相互暗算罢了,算起来,扯平了!”
“扯平?怎么扯平?”
裴澈气极反笑,眼尾通红一片。
“谢挽音,你从我这里偷走的,不止九灵花!”
谢挽音发现裴澈一直在步步逼近自已。
她能清楚地闻到对方身上龙涎香的味道。
裴澈眼眸黑沉的厉害,里面好像漫天柳絮在缠绕。
她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面上气势不减分毫。
“裴澈,如果你不想两国兵戎相见,立马止步。”
裴澈蓦然定住了脚,收起了所有的情绪,缓下脸色,从袖口里拿出一个面人,举到谢挽音面前。
“还记得这个吗?”
谢挽音不由惊愕。
这是她捏的雪球。
当时她找雪球的时侯,不小心弄丢了这个面人,没想到,被裴澈捡到了。
“把雪球还给我!”她伸手要抢回面人,裴澈闪身躲了过去。
谢挽音自知不是裴澈的对手,当即选择了放弃,和裴澈拉开了距离。
房门忽然被打开,谢挽音和裴澈齐齐看向大门。
东方醉缓步走出屋子,站在门口,目光沉沉,脸上情绪不明。
裴澈忽然举起面人,端详一下,温柔地望着谢挽音,暧昧不清地说道:
“王妃放心,你送朕的这个礼物,朕会好好收藏。”
谢挽音:“???”
东方醉冷笑一声,缓缓张口:“宣武帝不去戏园子唱戏,当真可惜了。”
谢挽音“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飞快跑到东方醉面前,扑进了他的怀里,搂着他的腰,娇嗔地喊了一句:“夫君。”
东方醉垂首吻了一下谢挽音的发顶,而后抬起头,鄙夷地看向裴澈。
裴澈僵在原地,眉眼全压了下来,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细细的直线,指节捏的不停发白。
大巫女跟着走出屋,美目扫了一下东方醉和谢挽音,又扫了一下裴澈,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景王,别耽误时间了,本座带你去找思远。”
几人一起来到了后院的一个厢房,四个大祭司守在门口,谢思远正在屋里和鬼手大夫说话。
谢挽音一进屋,当场红了眼圈。
谢思远又长高了一截,身材消瘦了许多,依旧带着金色面具。
穿着一身翠竹色衣裳,整个人比过去内敛了许多,气质如玉,越来越有世家公子的风范了。
姐弟二人见面,谢思远对着谢挽音规规矩矩行个礼,抬起头,笑吟吟喊道:“阿姐。”
谢挽音眼眶酸热,扑上前,蹲下身,用力拥抱住了谢思远。
半响,哽了一下,沙哑着声音说道:“思远,对不起,是阿姐不好,让你在南疆受苦了。”
谢思远记不在乎地说道:“阿姐,巫女大人对我很好,我在蛊塔里没受过什么苦。”
谢挽音松开谢思远,仰直上半身,伸手掀开他的面具,当场泪如雨下。
谢思远被咬坏的半边脸,像是刚刚被剥掉外面的疤痕一样。
原本愈合的陈年旧疤,鲜红一片,几乎要随时渗出血,看着比过去更加骇人。
她抱紧谢思远,呜咽不停。
鬼手大夫写信说,大巫女每日拿谢思远的脸测试毒蛊。
她无法想象,谢思远脸上的伤疤每日在不停损坏、愈合,这中间要经历多少痛苦。
谢思远没想到谢挽音为了验证他有没有受苦,掀开了他的面具。
他紧忙重新戴好,手忙脚乱地去给谢挽音擦眼泪。
“阿姐,这没什么大不了。”
“我是谢家的男丁,理应保护谢家女眷,帮你拿到驻颜草解药是我应该让的。”
谢挽音哭的泪眼模糊,她的心好像被人扯出来一样疼。
当初谢思远顽劣地杀了香雪,她甚至动了要杀了谢思远的心。
如今,谢思远乖巧懂事的让人心疼。
这种懂事,好像细细密密的针,一针一阵地刺在她的心口上。
东方醉望着抱在一起的姐弟俩,眸底渐沉。
裴澈蹙眉惊诧。
他没想到,谢思远面具下的半边脸,这么可怕。
一个七岁孩童,经历了什么,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大巫女冷眼看着一切,什么也没说。
谢思远不停安慰谢挽音。
“阿姐,别哭了,快去解通心丹吧。”
“巫女大人说了,解了通心丹,你的性命就不用和别人连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