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书栩京外的宅子只是稍稍修整了一下,没几日他就搬了进去,离闹市比较远,他独自一人来到京城,日后若是买菜什么的怕是要费些力气。
但令他出乎意料的是,那宅子外头竟站着两排人,前一排是侍女,后一排应当是些家丁。
为首的仪态很好,应当是从宫里拨出来的颇为有资历的女官。
“奴婢洱婳,是御前伺侯的,奉陛下之命来侍奉大人。”后面的人也都跪下道:“见过大人。”
送余书栩到宅子的小寻子公公乐呵呵地凑到余书栩跟前道:“陛下心里记挂大人,都给大人安排妥当了。”
“替我多谢陛下。”余书栩道。
这位洱婳姑娘,余书栩倒是有所耳闻,她是先皇后宫中的掌事宫女,自先皇后在闺中时便伴其左右,相家培养的侍女多半也是会武功的。
宋以琅倒真舍得。
估摸是为了名正言顺派个得力的人监视他,而洱婳身份特殊,他又不好随意处理掉。
“那便劳烦洱婳姑姑了。”
那院落虽不算太大,但胜在里边景观精致,一花一木都是精选。初春时百花盛开,前院种着郁金香,浓烈地像画一般,临近正厅前走廊的围栏上左右各放了五盆兰花,是蕙兰,现在还未开花。余书栩伸手摸了摸那兰花的花苞。洱婳解释道:“陛下原本吩咐是种春兰,但院里已有郁金香,香味堆叠会显累赘,于是便改种这蕙兰了。”
余书栩扫了眼院前的花,心想这小子拿对付后宫娘娘那套对付我呢,嘴上却说:“陛下真是费心了。”
他夜里不习惯有人伺侯,打发了准备守夜的人后,屋里总算安静了些,殿内不知熏的什么香,味道有些呛。
从前的御林卫统领是闻拓,此人虽看上去大大咧咧,但武功高强,尤擅短刀与搏斗,是宋以琅的心腹。肯定不能被罢免,多半是调到暗处为宋以琅让事了。
这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宋以琅是打定主意他不会让出格的事。于黔安王府而言,他是被迫留在京中的质子,于他而言黔安王府又何尝不是一个软肋。
朝服是第二日送来的,余书栩先去御林卫报了个道,闻拓与他交接工作时还嘴贫念叨几句自已被贬职了,说统领一职每月可领一百二十两银子外加三十斛俸米。
余书栩好生送走了闻拓,又将御林卫里众人囫囵记了一遍,皇宫的布防图和巡守的排班册等一应物件都另寻了拓本带回府中看。
只前脚还没踏出御林卫大门,皇帝身边的传话太监便匆匆赶来说陛下有请。
那小太监神色慌张,余书栩以为出了怎样的大事,步速比平时快了三成不止。进了宣政殿时他还微喘着气,行过礼后才发觉殿内还跪着一人。
宋以琅慢悠悠喝了口茶开口道:“这位是翰林左都御史楚覆楚大人,昭宁十年间进士。”
闻言,楚覆悄悄挺了挺腰杆,喊了句:“见过三公子。”
余书栩虽不明他为何这样说话,语调略显奇怪,但也还是回了礼,不过下一秒他就知道了。
“楚大人说爱卿你是黄口小儿难当大任,你怎么看。”
…………
原是在这等着他呢。
余书栩低着头,状似不解道:“我与这位大人似乎不甚相熟,不知是让了何事叫大人对我有如此大的成见呢?”
楚覆状似愤愤不平道:“三公子从前就是个闲散王爷,臣担心三公子恐不能担此大任呢!”
“哦?”余书栩轻笑一声道:“我能得此重担是陛下信任,难不成大人是质疑陛下看人的眼光?”
楚覆忙请罪道:“臣不敢,只是陛下初登大宝,许多事情还未了解清楚……”
宋以琅放下茶盏略带挑衅地说:“怎么听楚大人的语气是责备朕昏聩无能呢?”
此言一出,便知龙颜震怒,殿内一瞬间齐刷刷跪下去一片,只留楚覆那句老臣不敢在殿内回荡。
直到这时余书栩才明白,宋以琅提拔他,是想用他制衡齐允衡一众张氏残党,如今在楚覆面前如此袒护他,实则是在为他树敌,叫他不得不与齐允衡之流争斗。
“传令下去,翰林学士楚覆殿前失仪,责令闭门思过三月,罚俸半年,以儆效尤。”宋以琅不痛不痒地说。
这次是楚覆慌了,这位新帝刚刚继位便拉下许多人下马,更有甚者传是如今这位毒死了先帝,手刃兄长,踩着至亲的骨肉走上九五之尊,这般凉薄之人竟然会这般袒护区区一个不受宠的异姓王庶子!
被拖出去的一瞬间,楚覆忽然想到了被先帝指婚的定远侯与瑞王,马上要成亲的白云山庄少庄主与宁王,甚至先帝也纳过几个公子!
天哪!楚覆想起余书栩那张脸,只怕后宫佳丽三千都不及他一半貌美动人!
原来这小皇帝的脏阉心事都在此处!
只不过宋以琅是不知楚覆心里如何天人交战的,他又看向了跪在殿前的人,这次穿了竹青色圆领袍,领口缀着小珍珠,腰侧绣着几片青竹叶,是宋以琅自尚宫局选的衣裳吩咐洱婳带给他的,果然很适合他。
“别总跪着了。”宋以琅佯装淡定,殿里熏了些淡淡的檀香,余书栩起身,他用了一条通色系的发带将头发束起,手里还抱着自御林卫抱出来的几卷图纸,像个不及弱冠之年的小书生。
“陛下若没什么事,臣就先告退了。”余书栩说完也真的走了,宋以琅没挽留,又盯着他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了一阵才低头开始看折子。
没多久,徐泉推门进来,端了碗银耳雪梨羹。宋以琅眼睛也没抬一下便说:“拿下去吧,朕现在还不想吃东西。”
徐泉忙解释道:“这是余大人临走时给老奴吩咐的,说听着陛下喉咙有些沙哑,许是嗓子不舒服,叫奴才炖了这碗羹给陛下呢!”
“余晚晗?”宋以琅不可置信道,“他无缘无故给我送什么雪梨羹?我皇祖母都没这么无微不至地关心我,“罢了,”他说:“总不能叫人家一番好意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