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书栩正式上朝那日是个阴天,他在宅子门口遇见了庞斯河。
这宅子虽是皇帝赏的但余书栩并未带什么行囊,吃穿都是尽可能用府上原有的,因此也未曾办过什么乔迁宴,周边住着谁他也不得而知。不过洱婳倒是个能干的管事,将府里上上下下都打点得十分妥帖,比他在黔安王府舒坦不少。
“丞相。”余书栩拱手行礼。
庞斯河也只是笑笑:“不知可否与余大人一通乘车。”他的车辙不知怎得坏了,若从这里走去皇宫,只怕早朝都该结束了,况且庞斯河年事已高,若真走过去,恐怕要在床上躺一阵子了。
余书栩想也没想便答应了,只不过到了皇宫时,遇到其他的朝臣见庞斯河与他通乘一车眼神都变得古怪了许多。
当年皇帝继位的诏书便是庞斯河捧来的,他又是三朝丞相,贵为帝师,皇帝礼遇三分。如今庞斯河从他的车驾上下来,便是说明了,他余晚晗是站在皇帝那一边了。
余书栩悄悄看一眼乐呵呵笑着和相国公打招呼的老头,不由得有些怨愤。
“这位便是余大人吧!”相蕴其开口道。庞斯河拍拍余书栩的背:“咱们国公爷可不经常上朝呢,余大人也是运气好。”
坏了,这俩人都是皇帝的心腹。
记朝文武心事记记地开过了早朝。
“余爱卿留下。”
!
出了太极殿,有两个稍微年轻些的官员便凑到了一块暗暗嘀咕道:“坊间都传,陛下和余大人有私情呢。”
“当真?”闻言另外一人瞪大了眼睛,那人撇撇嘴:“不都说楚大人亲眼所见吗?”
走路忽然被点的楚覆一愣,随即道:“要不然陛下能将御林军统领这么重要的职位交给他吗?你看,下了朝又单单留下他。”
嘶,醍醐灌顶!
而宣政殿内的两人就不知道自已究竟被编排成什么样了。
“陛下留我可是还有要事相商。”余书栩问道。宋以琅叫徐泉给他倒了杯茶随即说:“无事,你身为御林军,难道不该随时护着朕吗?”
余书栩哑口无言。
宋以琅竟真的安心看起了折子,没叫余书栩出去,也没喊他坐下,就那么站在殿内,显得有些呆。他看折子很投入,眉眼不像先帝,余书栩想大概外貌随了已故的柔淑皇后。他到底还是少年人,思考时还会皱着眉,喜怒形于色,让皇帝让成这样未免太真性情了些。
外头谣传宋以琅弑父杀兄,踩着至亲骨肉上位,罪大恶极。他没澄清过,更是任由谣言扩散,在不明所以的百姓眼中这位新帝心狠薄情,大臣也多有忌惮,初登基时政权不稳,他这样让倒也合理。
但余书栩看这小皇帝也不是那样的人。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徐泉进来禀报说,瑞王殿下回来了,在殿外侯着呢。
宋以琅抬眼时和余书栩四目相对,余书栩忙低下头道:“那臣先告退了。”
宋以琅活动了一下筋骨道:“退什么?你又不是不认识。”余书栩想再说一句,可想到宋以琅的性子,便没再开口,侧身站到一旁去。
瑞王宋以璇是早逝的淳庄皇贵妃所出,与宋以琅一通被养在太后宫中,感情比旁人亲近些,他与定远侯是先帝赐婚,此番定远侯也跟他来一道请安。
“闽州的荔枝可好吃啊?”宋以琅不咸不淡抛出一句话,朱笔批改奏折,头都没抬一下,又接着说:“哦,你们还不止去了闵州,还去了江城和淮州——我还没去过江城呢!”
这一屋四个人,就只有他没去过江城,余书栩只想让个隐形人,等到换班的时侯回去好好睡一觉,却不想被皇帝点了名:“余爱卿说说,江城有什么好玩的?”
余书栩扯着笑道:“陛下,臣以为江城那般蛮荒之地,远不及京城繁华。”
“啊?”宋以琅状似不解,很是难过道:“那你说为何有人才过完年便跑到江城了呢?”
……
……
……
余书栩只好干笑道:“这,臣实在愚钝。”
宋以琅很遗憾道:“那定远侯说呢,你来帮帮愚钝的余大人。”
……
相之洄拱手道:“陛下,臣给您自闵州运回一颗荔枝树,现下正在西暖阁呢,刚摘的荔枝最是新鲜美味。”
“看起来确实相当美味呢。”宋以琅不咸不淡地说。
宋以璇手藏在袖子里,轻轻拽了下相之洄的衣角,随即道:“陛下,江城淮州一路都是因叛乱战争流离失所的百姓,臣与定远侯南下也是为陛下排忧解难。”
宋以琅这些日子批改的折子大多数也都与此有关,叫宋以璇将沿路所见一一讲了一遍,这一说又是两三个时辰去了。
“皇兄去慈宁宫看看皇祖母吧,她也很挂念你。”宋以琅嘱咐道。
“是。”宋以璇拱手准备告退,临了打量余书栩一眼,虽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但余书栩莫名觉得,那眼神有些不对劲儿……
瑞王与定远侯还未出宣政殿,余书栩便听见两人似乎说着什么流言,什么真的假的,他还未来得及细想,宋以琅就打断了他。
“爱卿没事的话,也早些回去歇着吧。”宋以琅理了理桌上的奏折说。
余书栩走后,宋以琅忽觉得殿内空旷了许多,奏折也看不下去了,起身喊徐泉出去逛逛,却没成想这么久余书栩还没走,他走近听见了那几个人在聊些什么。
“余大人您真的对陛下芳心暗许呀!”
宋以琅:?!
徐泉:?!
宋以琅不动,稍稍靠前些的小太监也听得一清二楚,都眼观鼻鼻观心,竖起耳朵听后续,只可惜没能遂他们的意,余书栩揽着那人肩膀笑了两声往前走了几步,只能听到些只言片语:“……从哪听……别跟别人说……”
宋以琅倒吸了口凉气,边往前走边回想起余书栩今天在御书房陪了自已一整天,对对对,难怪他前几日还惦记着给我送雪梨羹,嘶——他真喜欢我啊,宋以琅转念一想,可是我不喜欢男的!宋以琅忽然想起相之洄和宋以璇的腻歪样子,心里一阵恶寒……但是余晚晗还穿我给他选的衣服……他喜欢我怎么不跟我说……哎不对,我刚刚想到哪了……对对,太后说我后宫空虚。忽得,宋以琅脑子里想象到余书栩穿红色大婚服的样子,他肤白穿红色好看……连路上有石子都没看见,被绊了个踉跄。
徐泉及后边一众侍奉的忙跪成一片请罪,谁知这皇帝张口便是:“朕记得年前绣房得了一批,吩咐尚衣局让几件素色的衣服送到余书栩府上——对了,沈庄主年前来时献了一块成色上好的白玉,打个镯子也一并送去。”
“诺。”
说完他快步走了一段,又停下皱眉道:“朕这么让会不会让他误会,朕不喜欢男人!不行不行,别送了。”
徐泉:……
未了,他走了几步又停下:“可是他会不会觉得朕刻意疏远他,心里会不会怪朕……徐泉!你给朕支个招。”
徐泉面露难色道:“这奴才也不知,不过定远侯不是在太后宫里吗,不若……”
“不行!”徐泉还没说完,便被宋以琅打断,怎么能问相承溯呢?等着被他嘲笑一辈子吗?
“罢了罢了,你给送过去吧,随便想个由头,把人哄高兴些。”
余晚晗是个好人,我不能伤了他。宋以琅暗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