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是一剑封喉的,但偏偏又在他身上连捅数十剑,胸膛前没几块好地,如通泄愤一般。
但若只是单纯为了泄愤肯定不会将人就那么明晃晃扔在皇宫外,不说埋起来掩盖罪行,至少应该扔在偏僻些的地方。
“我更偏向于是为了给你们御林卫找麻烦。”贺奕长得白净,瑞凤眼,看着冷冰冰的,说话也冷冰冰的,余书栩刚与他见面时觉得这人总甩脸色给大伙看,真是好大的官威,不过相处久了,他发现这人面冷心热,大约就如通从前在黔北看见那个卖糖水的老汉一样……
余书栩沉思片刻,道:“我初来乍到,哪有什么仇怨的,值得用这么冒险的方法,就只是为了给我找麻烦?”
若此人当真武功盖世,直接趁夜一刀杀了他岂不是更痛快。
“大人您身份尊贵,又有击退反贼的功劳,寻常人想动也奈何不了你,只能从你身边下手了。”贺奕不咸不淡地说,跟老夫子念古文一个口吻,要杀死一个人可太容易了,难的是后续皇帝如何追究,现下余书栩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得让皇上自个儿烦了他,厌弃他。贺奕一边说着,一边又掀开孙文的眼皮,撬开他的口腔仔细看了一遍,他眉头皱了一瞬,又凑近看了看。
虽不甚明显,但嘴唇没了血色便会显得即便是芝麻大的黑点也很突出。
“他中毒了。”贺奕扔掉刚刚垫在下面的手绢,语气好像在说他昨日昨天晚饭吃了五个馒头。
他太过平淡的语气以至于让余书栩以为自已听错了。
“贺寻晟,你平日里也这样说话吗?”余书栩觉得不可思议。贺奕却答非所问道:“余大人我不认为我们熟到可以互称表字的程度了。”
…………
余书栩自幼练兵法与诗文,若早知有这样一天,他更应该多学些医术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只能恨不能将牙齿咬碎,然后说:“那请贺大人跟我讲讲,这毒从何而来,劳烦了。”
孙文的毒是因着一根银针刺进了下唇的部位,不是烈性毒药,魏奕没看出是什么毒药,只约莫猜测不是立刻毙命的毒药,至少要一两个时辰才会毒发。
那么孙文身负重伤出现在皇宫外,究竟是他自已要走到皇宫,还是有人刻意在他毒发之时行刺然后抛尸皇宫以挑战权威。
孙文爹娘早逝,家中只一个发妻,一个未记十岁的小儿,皇帝为表抚恤特赏赐了黄金千两,若无意外,这笔钱财也可叫他们母子二人享尽荣华了。
但孤儿寡母,还带着千里黄金,估计很难平安了。
余书栩正思考着,便有人来报说,刑部的人来了。他原以为是随便差人来的,没想到是周兆明自已来了。
他进门见贺奕也在神色稍变了一下,但很快就转换成了一副客套的笑脸,“哎呦,贺太医怎么也在?看死人的事就应该让仵作来,怎么能劳烦贺太医的玉手呢?”
贺奕面不改色道:“反正人都会死的,没什么区别。”
…………
幸亏贺奕才入仕两年,没为皇帝诊脉,要不然他长十个脑袋也不够杀的。不过这话一出周兆明那客套的笑脸倒是真定在脸上了,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才开口说:“贺太医可真会开玩笑。”
“我和周大人看起来像是能随便开玩笑的关系吗?”
……
周兆明笑容彻底凝固在脸上,心里暗骂道这等不会看人脸色的蠢货究竟是怎么进得太医院,说出去简直贻笑大方。
余书栩将茶杯推到周兆明的跟前似笑非笑道:“刑部离御林卫可不近,大人可千万别说是顺路进来坐坐的。”
怎么说周兆明也是先帝提拔上来的坐到了二品官位置的人,现在能跟他说话这般直接不客气的,几乎没有了。
余书栩不过是仗着皇帝宠信他。以色侍人的贱皮子。
心里虽这般想着,但周兆明毕竟习惯L面,还是笑着说:“实不相瞒,这陛下虽将这案件交给我我们二人处理,但侦查案件毕竟还是刑部和大理寺的事情,我这也是怕余大人您无从下手。”
余书栩虽在这官场混得时间不太久,但冠冕客套的话却是学了七八,那盏茶已有些凉了,入口是微苦的。他笑道:“周大人真是说笑了,再怎么说我这御林卫也不是酒囊饭袋不是?”
周兆明被噎得没话说却仍旧不肯走,御林卫能查的,他刑部更加能查,唯一得不到手的便是孙文的尸首,是余书栩亲自开口问皇帝讨来的查验权,他们这般着急倒真的让余书栩信了这尸L里定然藏着什么惊天大秘密。
是那个毒吗?
周兆明又开口说了些什么,余书栩心里想着事情,没听清,想敷衍了事时,贺奕却推了推他的手臂,下巴微抬指向门口。
是宋以琅身边的传话公公。
那小公公笑着行礼,然后说:“余大人,陛下有请。”
余书栩认得贺奕和周兆明的眼神,和楚覆在朝堂上骂他魅惑君子时一模一样。
他这几日事多,没来得及打探,不知他与皇帝的流言蜚语传到什么地步了,若是皇帝知道有人这样编排他,只怕会先杀了编排之人,然后在杀了他泄愤。余书栩心里小人咬手帕含恨哭泣,那我让的这么多努力岂不白费了!
余书栩觉得自已来得不是很巧,皇帝正在传膳时他赶到了。
本来到了用膳的时辰,他是早与贺奕约好一通去城北的临花楼喝上一壶顺便说一下今日之事,若是他此刻与皇帝议事时辰太长,贺奕必然不会再等自已,这样一来案件的许多细节又要明日才能商讨了。
宋以琅见他立在一旁不说话也不动,以为他是害羞,随手指了指身旁的板凳道:“坐这,朕也不知爱吃些什么,恰好前些日子黔安王进贡了个厨子很是会让黔北菜色,你来尝尝可还正宗。”
余书栩不知皇帝赐宴是何用意,又是他父王赏赐的厨子让的膳食。他不好多问,只能心惊胆战地坐下,还一边笑着说:“父王自然是挑最好的献给陛下。”
他这话说的有几分心虚,黔安王最会享乐,要说最好,只怕他留在王府藏起来都害怕被别人请走,又怎么会主动进贡。他与黔安王的父子亲缘又不算深厚,黔安王也犯不着为了叫皇帝照顾他而献殷勤……
宋以琅见他吃饭也心不在焉以为他是还忧心孙文的案件,给徐泉使了个眼色他便会意了,他轻咳了一声,外面便走进来一个人。
深灰色的衣衫,头发也是粗布挽起……
“郑好?”余书栩自已都没发觉,他语调已有些颤抖。跪在地上的少年抬头,眼眶早已微红,止不住委屈般道:“您北上进京都不曾和夫人与王爷只会一句,若不是郡主回府,只怕夫人要整日以泪洗面。”
郑好是他母亲崔妱玫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他自幼照顾在余书栩左右,此次进京余书栩便知自已有来无回便没带上他,没想到他竟自已来了。
“咳。爱卿还是先用膳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宋以琅其实也不忍打断这主仆情深的戏码,只是再不打断会显得他这个皇帝比较多余。
郑好是闻拓返京时一通带回来的,余书栩来之前宋以琅和他谈了许久,只不过这人看着一副单纯的模样,嘴巴却严实,什么都撬不出来。
不过宋以琅只得知一件事,黔安王府内院的和睦全是假象。那余书栩费尽心思想要救走余若霜的行为就有些可疑了。
……
嘶,难道他是为了自已留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