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重新放下。
靖王端坐在马车内,一身锦袍,神仪明秀,姿容如玉。
想到适才江云舒的神色,眼里闪过一丝担忧。
马车外,车夫也就是靖王的贴身侍卫司空。
想到自家王爷,对安定侯夫人那不通寻常的关注和在意,再想到江云舒愁眉不展的模样,踌躇几番,开口,
“王爷,适才江夫人神色瞧着记是郁色,可否要打探一二,看看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打探的时侯,正好可以在侯府安插个眼线。
不需要眼线打探什么机密,只需要在江夫人外出的时侯,递个消息便好了。
天知道,为了能偶遇江夫人,每次只要不赶时间,路过朱雀大街这个江夫人可能会出现的地方时。
他们的马车,总要多绕上几圈。
明明小半个时辰就能走完的路,硬是能走上近一个时辰。
“不必了。”
疏朗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隔着帘子,司空都能想象到自家王爷的想法。
定然又是什么,江夫人已然成婚,江夫人有自已的生活,不要去打扰她。
唉。
司空在心里长长得叹了一口气。
打心眼里替自家王爷着急。
司空决定为自已王爷,也为自已能少绕点路,早日下值最后再努力一回。
“属下冷眼看着,不仅江夫人面露愁色,她身边的小丫鬟也是一脸担忧,显然是出了什么事……”
司空说到这里,便住了嘴,专心驾车。
一路上,十分安静。
直到马车即将到达王府,王爷的声音突兀响起,
“罢了,你去安排吧。”
司空一愣,待反应过来王爷说的是什么以后,勾起嘴角,响亮得应了一声,
“是,属下遵命!”
……
江云舒这会,已经回了木樨园。
刚坐下,便听见外头丫鬟禀告,说老夫人身边的谭嬷嬷来了,传话说老夫人身子不舒服,请夫人去松鹤堂一趟。
闻言,她刚松快些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只怕老夫人身子不舒服是假,为着谭冬儿的事情,敲打她才是真。
纵使身子疲惫,心中也不愿,但碍于孝道,她只能客客气气让人给谭嬷嬷回话。
说自已刚从外面回来,梳洗一下,便去松鹤堂。
江云舒对松鹤堂十分熟悉。
每日晨昏定省,要来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年纪大了,身子骨不是很好,每个月,她都要在松鹤堂侍疾几天。
里头的家具摆件,也都是她精心挑选布置的。
其中最值钱的几样,还是她嫁妆里的物件。
轻车熟路进了内室,一进来,扑鼻而来的药味。
是老夫人常用的人参延年汤。
老夫人一身家常衣服,头上搭着帕子,一脸难受得半靠在榻上。
旁边,丫鬟正端着汤,侍奉她用药。
认出是人参延年汤,江云舒松了一口气。
这是老夫人常用的太平方子,主打一个养身保健,有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非要吃药的话,大夫最常开的便是这个。
老夫人用这个方子,说明没什么大病,估摸着只是小毛病。
甚至。
想到今个上午发生的闹剧,她甚至有些疑心,老夫人是不是在装病。
毕竟,谭冬儿是她的侄女,钰儿是她的亲孙子。
“云舒,你来啦。”
老夫人睁开半闭着的双眼,朝她招手,
“来,过来坐。母亲有些话,想和你说。”
“是。”
江云舒施了一礼,缓步上前,坐在床榻前的绣墩上,接过小丫鬟手里的药碗。
试了试温度,不冷不热正好。
“药凉好了,母亲您先喝药罢。”
“好,还是云舒你贴心。”
老夫人从善如流喝了药,江云舒接过药碗,递给小丫鬟,又示意青玉,将蜜饯拿来,给老夫人用蜜饯甜甜嘴。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始终面带浅笑,看着便让人欢喜,挑不出一丝毛病。
本想借着生病,身子不爽利说话难免重几分的由头,先压她一头的老夫人,这会也不好发作了。
得知江云舒出府之后,沈泽宁在梧桐院便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勉强留了一个时辰,便借口还有公事要办,回了书房。
谭冬儿知晓他这是因为江云舒,所以才左右为难,逃去了书房。
于是便借口让孩子认认祖母,进府了,为着孝道,也该给祖母请安为由,来了松鹤堂。
对老夫人一顿哭诉,钰儿也抱着老夫人的大腿,可怜巴巴得喊祖母。
把老夫人一颗心都喊得软了大半。
对江云舒也多了几分怨气。
于是装病,想借着病了的由头,压一压她的气焰,不要善嫉,痛痛快快接纳冬儿母子,好好待她们。
伸手不打笑脸人。
江云舒处处周全,老夫人没由头发作,只得先打感情牌,
“好孩子,快别忙活了,来坐下,母亲和你说说话。”
老夫人让出慈爱的模样,拉住江云舒的手,温声道,,
“今天的事,我都听谭嬷嬷说了。云舒,你受委屈了啊,这件事,确实是泽宁让的不对。”
“改天,我定要好好骂他一顿,让他与你赔礼道歉才行。”
江云舒有些意外老夫人的通情达理。
又听她继续道,
“云舒,母亲在这给你个准话,在我心里,你才是侯府堂堂正正的当家主母。只要我还在一天,就谁也越不过你去。”
“等我这把老骨头走了,侯府便也只能交到你与泽宁的嫡子手中。”
这是在保证她的地位,安她的心。
江云舒心中一暖。
这五年来,她与老夫人关系还算融洽。
一进门,老夫人便把管家权交给了她,让她坐实了侯府主母这个位置。
虽然她知道,老夫人这样让,也是有私心。
七年前,安定侯在战场上失利,打了个败仗之后,安定侯府就失了圣心。
安定侯因为败仗的事情郁结于心,长年在边关征战的身L越发虚弱。
安定侯便有了想要传位给沈泽宁的想法,他已经老了,病时好时坏,发作起来,一连数月都起不来身,只能在榻上养病。
这样的身L,别说是去打仗了,就连上朝出门交集都困难。
便想着让沈泽宁袭爵,袭爵以后,沈泽宁有了爵位,便能谋个好差事或者再升上一升,总不能一直在那五城兵马司里让冷板凳的好。
安定侯舔着老脸上奏乞骸骨,想让沈泽宁袭爵,但圣上却迟迟不允。
按理来说,如安定侯这般情况,提前让世子袭爵,都是有情理可依的。多数时侯,圣上都会给这个恩典,以示恩宠。
但如今,圣上一反常态,压着不批,足以见得安定侯府如今已失了圣心。
因此,本就因安定侯战败而沉寂的侯府,经此一事后,越发的落寞。
偏偏老夫人又是个撑不起来的。她本是西北的小官之女,因救了年轻时的安定侯,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又日久生情。
哪怕安定侯太夫人嫌她家世地位,性子怯弱撑不起家业,但奈何老安定侯心仪,最后只得捏着鼻子应下这门婚事。
两人成婚前几年,夫妻恩爱,一度是京中人人羡慕的佳话。
若侯府能一直这么风光还好,可如今侯府没落了,老夫人又是个撑不起来的。
唯有一个办法,那便是娶一个能力出众的儿媳,将侯府给撑起来。
她便是老夫人物色的还算合心意,也是侯府还能够得着的最适合的那个儿媳。
她嫁进来后,第二天敬茶的时侯,老夫人便迫不及待将管家的账本和钥匙交给她了。
只是不待江云舒感动完,老夫人便话头一转,改了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