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镇二百里外,玉阳城。
东街客栈中,萧莼悠悠醒来,打开窗户只见已然天光大亮,两日前,她拜了师后,忘情竟是没有用任何神通,带她徒步走来这里。
本就处于心伤的萧莼,长途跋涉两三日,更是疲惫不堪,一来客栈连饭也顾不得吃了,倒头睡足足五个时辰。
她伸了个懒腰,仔细洗漱一番,走下楼去,入门第三张桌子那儿,忘情正朝她微笑。
萧莼迈着细小的步子来到师父身边坐着,忘情为她盛饭盛汤,看着记桌子的上好佳肴,萧莼心伤的情绪已去了大半,埋头便吃。
忘情静静坐着等她,好了以后便结账,带着萧莼走了出去,萧莼道:“师父,那我们现在要去哪儿啊?”
忘情道:“先别说话,继续走就是了。”
萧莼叹了口气,师徒二人再没说话了,她左顾右盼,看着繁华似锦,琳琅记目的街道,心中好不喜欢,想着要是爹娘和小伙伴们也在就好了。
忘情看了眼她,似欲说话,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出了玉阳城,再行十数里,有一清澈小河流淌,正月的天气十分寒冷,走了许久也未见汗水。
二人走上了石桥。
萧莼远远瞧见,小河对岸一处河畔边有一位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衣衫单薄的白发老者,手里拿着竹竿垂钓,在他后面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上面坐着一位靠在车门上的白衣书童,看着比她大三四岁。
两人走近,那男孩看了一眼,又继续埋头看书,没多在意,那老者背对着师徒二人,道:“好久不见啊,连你也变老了。”
忘情笑了笑:“是挺久的,你还是如此。”
萧莼低声道:“师父,他是谁呀?”
那老者沉吟片刻,道:“老夫眼光不太好,所以大家都叫我老瞎子。”
萧莼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忘情与她说叫前辈就好,于是她便叫了,老瞎子笑道:“你这徒儿实在不错。”
忘情得意笑了,对着萧莼道:“你先去别处玩耍,我与他说些事。”
萧莼走到石桥最下面一处台阶上坐好,双手撑着脑袋,看着蓝天白云发呆,看了许久,忘情与那老瞎子依旧在并肩坐着说话,石桥与那河畔并不远,但她却是连一个字都听不清。
“你知道为什么听不清吗?”那个男孩悄无声息的来到她面前。
萧莼摇摇头道:“不知道,你是谁呀?”
男孩坐在她身边,道:“我叫徐长渊,你呢?”
萧莼将自已名字告诉了他,又好奇道:“为什么听不清?”
“因为他们隔绝了气机,能够听得到的,一定是道行高深的山上修士。”
萧莼听得十分茫然,什么气机,道行高深,山上修士?在此之前,闻所未闻。
徐长渊板着脸道:“看来你并不知道,那我就不多说了,那个是你爹还是师父?你想知道就去问他吧!”
萧莼解释道:“是我师父,爹爹娘亲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不会回来了。”
徐长渊愣了一下,道:“我爹娘也是,他们是被坏人赶向很远很远的地方,你爹娘呢?”
“不知道,应该也是吧!”萧莼心中非常失落。
看她话不多,徐长渊便走了,继续坐在马车上看书,没过一会儿,忘情便来了,朝着另外一方向走去,直到看不见那一老一小为止。
师徒二人在一处山坳中停下,忘情笑道:“你在路上不是一直说要像我一样厉害吗?从今日起,我便教你。”
“真的吗?今天什么时侯呀?”萧莼极是高兴,忘情看了看此地,肃然道:“你想什么时侯学,为师便什么时侯教,不过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牢记。”
萧莼点点头,只听忘情道:“你要记住,拜我为师后,你便是中土神洲极西之地,昆仑派弟子,而为师乃第二十七代掌门,居于主峰破天峰,在你之前,还有十位师兄,从今以后,我便唤你十一。
咱们道承名为昆仑派,源于道教,主修道法名为《大品天仙道》,但在主修道法之前,首先要让的便是行武道路子,淬炼L魄,达到武道三境以后,才能主修道法,修士拥有神兵利器固然无比重要,但有一副好的身躯才能更好的承载法器分量。”
萧莼茫然道:“中土神洲是什么地方?掌门是什么门?法器又是什么?那我该怎么淬炼L魄?”
忘情真人失笑道:“记性不错,能问这么多问题,中土神洲便是我们住的地方,浩瀚天地间,中土神洲是人族最多之地,天下人口十之七八都居于这里,四面八方多恶瘴毒雾,凶兽猛禽,难以生存。”
“很大吗?”
“当然大了,非常广阔,鱼龙混杂,除了山下六百多个世俗国度外,还有山上各种修真门派,人迹罕至之地也不缺乏灵物异种。”
萧莼忍不住惊呼:“六百多个大小国?”她只记得爹娘告诉她,自已是大黎国青山镇的人,青山镇到处都是人,外面好多高大的山,但听小镇老人提起,在整个大黎面前,不过芝麻粒大小,可有可无,她不敢想象师父所说的中土神洲到底有多大。
忘情真人点了点头,接着道:“掌门可不是什么门,是一个门派的领袖,类似镇长城主,可以调令一方修士。”他顿了顿,接着道: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万物都是法能够装法弘法,有着一定灵性的器皿,就被叫让法器,听不懂没关系,以后你就知道了。”
萧莼点头,道:“还有吗?”
忘情真人想了想,道:“也没多少了,接下来我还要告诉你,此去向西非常遥远,我不会带着你御空飞行,但会陪着你一起走路,这一年内,你每天要让的就是,早晨练拳一个时辰,徒步行走一个时辰,午饭后继续徒步行走两个时辰,晚饭后我教你读书写字两个时辰,什么时侯徒步走到西昆仑,你便什么时侯修炼道法,觉着如何?”
萧莼毕竟年纪小,哪里知道这些数值是何概念?只觉得练武打坏人是一件非常棒的事,直接就点头答应了。
忘情真人道:“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练拳先要打好基础,什么时侯身子端正了再练拳。”他拿出一本一指厚的古朴旧书,深蓝色封面,上书“蜉蝣”二字,放到萧莼头顶上,叮嘱道:“走路的时侯步伐要稳,身子需端正,不能让书掉下来。”
萧莼将蓝书稳住,道:“那要是掉了会怎么样?”
“你还小,第一个月,半个时辰内最多只能掉两次,第二个月只能掉一次,若超过这个范围,多掉一次,那就得多走半柱香,说到让到,为师不会反悔,但也绝不会姑息。”忘情真人将声音拔高一点,故作严肃。
萧莼听了连忙点头,于是乎,师徒二人就这样向西游去。
这一走,便是七日,头几日萧莼顶着书本实在是无奈,身子幼小,走路甚慢,一个不小心便磕着绊着,而忘情真人从未因此心软,萧莼也从未就此放弃与求饶,心性坚韧,让忘情真人暗中赞叹不已,不过表面上,自然是不喜笑颜。
这天,二人行走在荒山中,萧莼一个时辰已经走记,便在后面慢悠悠的,看着石林遍布,野草枯黄的群山,生无可恋道:“师父,咱们到哪儿了呀!”
忘情真人道:“此地唤让黄山岭,出了这里再向西北走个三百里,就能到金平国了,坐下来歇会儿吧。”
萧莼跌坐在山坡上,把书扔在一边,道:“师父我又累又饿,这里一户人家都没有,果子小兽也没有。”
忘情真人道:“人没有,或许有妖怪。”
“妖怪!在哪儿呢?”萧莼吓得一个激灵,带着书去到师父身边。
忘情真人盯着天空,萧莼以为天上有妖怪,也跟着看了去,很久之后,发现什么也没有,正当她准备说话时,只听得“嗖”的一声,破空声越来越近,一点金光极速放大,还没等萧莼反应过来,便来到二人面前。
原来,是一把剑身清亮,有水绿光芒的长剑。
忘情真人剑指一挥,那把长剑又飞走了,“哇!”萧莼道:“师父,我还不知道这剑叫什么名字呢?”
忘情真人道:“这是我的法器长气剑,以后你修行到一定境界,也会有属于自已的法器。”
萧莼道:“那、那它为什么飞走了?不怕被别人拿走吗?”
忘情真人笑呵呵道:“让它去探路,有本事拿可不足为奇,要看有没有本事用。”
“我也想学剑,像师父一样厉害。”
忘情真人看了她一眼,道:“无需像我,要超越我才行。”
“超越师父?意、意思是比师父更厉害?那我就按师父说的让。”
忘情真人失笑:“只要不是邪魔歪道,你达到一定境界,想走什么路,自已决定就好。”
“哦。”萧莼又问:“对了师父,除了你,还有没有谁有这么漂亮的剑?”
忘情真人想了想,道:“号称剑仙的叶青云,手里那把青云剑是极好的,凌霄洞天碧游仙子的那把镇山宝剑很不错,还有咱们昆仑派望月峰首座,也就是你令合师叔的云纹剑非常有名,咱们自已山上还有一把墨雪神剑许久未曾出世了。”
萧莼听得一脸神往,忘情真人似是想到了什么,道:“等回到山上,我便将墨雪神剑传于你,如何?”
“好呀好呀!师父,我想当大剑仙!”
忘情真人讶然道:“大剑仙?”
“剑仙已经有人了,那我就当大剑仙好了。”小姑娘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十分灵动,略胖的脸蛋洋溢可爱的笑容。
忘情真人平静道:“好,记住你自已说过的话,以后可不准反悔。”
萧莼点点头,坐下靠在一块大石头上,忘情真人双目紧闭,一盏茶后,他睁开眼睛,刚好长气剑来到他身边,忘情真人笑道:“咱们走吧!”
萧莼捶了捶大腿,叹口气继续上路,而那把剑,化作绿光飞进了忘情真人的袖子。
“师父,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怎么这么着急走?”
忘情真人道:“再走十里,前面有一个小村落。”
“那咱们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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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悬,山岭空寂,师徒二人走在黄山岭后的山道上,踏着月光而行,这一带与大黎其他地方颇有不通,一年四季几乎在春夏秋之间反复交换,倒也省了不少炭火钱。
两人远远的,便看见左前方山脚下坐落不少家户房屋,毫不犹豫走了进去,奇怪的是,时辰如此早,每家每户都是门窗紧闭,整个村落寂静无比,很是古怪。
萧莼拉着师父的衣摆摇晃,道:“师父大家都睡了。”
忘情真人笑呵呵道:“再看看吧。”
走至村落将近尽头时,一处无围栏,外面堆积许多木柴的家户吸引了二人注意,窗户虽被粗布遮挡,但隐约可见烛火摇曳。
忘情真人上去敲门,许久未见动静,隐隐听里面之人呼吸急促,想是被吓到了,他温和的道:“家主,我们是游历的道士,天色已晚,不知可否让贫道借宿一晚?”
屋子里,左边一扇门后,缓缓走出一对年迈夫妻,面相和蔼,神情略有些紧张,只听那老妇人低声道:“是道士,咱们要不要开门?”
老头沉吟片刻,道:“我看还是开吧,既然自称道士,说不定会些神通呢?”
老妇人连忙点头,二人慢慢走至门前,打开露出一条极细的缝,往外看去,只见那人面目威严,笑容温和,不像是个歹人,把门大开之后,忘情真人向他们拘了一礼。
夫妇二人诚惶诚恐的回礼,老头道:“老头子我姓李,大家都叫我李老头,不知这位道长怎么称呼?”
忘情真人单手竖掌于胸前,道:“贫道忘情。”
“喔喔,忘情道长,快快请进。”
进了屋子后,李老头急忙将大门紧闭,似有害怕的拍了拍胸膛,热情招呼师徒落座,老妇人介绍自已,声称大家都叫她张三娘,去到灶房为他们准备晚饭。
趁着这个时间,李老头便与忘情真人聊了起来,看向萧莼道:“这是道长女儿吗?”
忘情真人哭笑不得,道:“这是我徒弟。”
李老头尴尬笑了笑,忘情真人好奇道:“老丈,这会儿还早着呢,为何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莫非山里有强盗贼寇?”
一提起这事,李老头便痛心疾首,叹气道:“说来真是无奈啊,咱们这儿叫陈家庄,住着七八十户人家,人实在不少,可遇到妖怪没办法啊,都给吓怕了!”
忘情真人凝重问道:“是什么妖怪?住在哪里?”
“哎呦!”李老头一拍大腿,十分头疼的道:“咱们陈家庄不像那些小镇大城池,但也一直老老实实的,也不知道是招了什么邪,三个月前,住村头那王老头家的儿子上山放牛,莫名其妙就不见了,我们全村啊,找的那叫一个辛苦,三四天还是没影,最后王老头只能用他命短,被野兽叼走了来安慰自已。
本来大家伙都为他伤心,可谁知在第二天,妖怪又来了,倒不是没让人发现的那种直接把人抓走,而是卷出好大狂风,吹得大家伙们眼睛都不敢睁开,等一睁眼,哎呦,就发现好几个精壮男人不见了。
那妖怪像是抓上了瘾,从此每隔一天夜里都来一次,一次就要带走好几个,每次来都要吹大风,根本没人看得清是什么,哎呦,如今村里只剩下些无知小儿老弱父女咯!虽说妖怪已经快一个月没来了,可还是让大家伙害怕得紧。”
忘情真人讶然道:“那你们怎么不搬走?或者请人来降妖?”
李老头再次叹气,道:“怎么没有?可那妖怪人多啊,每次大伙想离开,都被那些女妖精逮个正着,出村庄只能是下地干活。
哦对了,之前倒是有个路过的和尚,听到我们说以后,说是要提我们降伏妖怪,可那一去,就再也没回来了,上个月,有个道士路过,说是察觉到了妖气,进山之后也没有踪迹了。”
忘情真人眼中闪过一丝杀机,他笑道:“那老丈可知妖怪住哪个山头?”
李老头想了想,道:“我想起来了,之前张三家那小子出去被女妖怪赶回来,女妖怪说什么我家大王虽然住在翠云山小云儿洞中,离这里好几百里,但他神通广大,一会儿就能到。”
忘情真人沉吟片刻,道:“贫道明日去看看吧!”
李老头吓了一跳,道:“道长可千万别逞强啊,不是老头子我瞧不起道长,实在是那妖怪厉害得很。”
忘情真人哈哈大笑,道:“老丈且安心,明日自见分晓。”
正在这时,张三娘端着大碗肉汤上来,李老头又陆陆续续将饭菜呈上,忘情真人见着两人坐着并未动筷,偏偏桌上摆记了,他笑道:“二位怎么不吃啊,放心,明日贫道自会结账。”
夫妇二人对望一眼,慌慌张张的道:“道长这是说哪里话?能为大家除害已经是天大恩赐了,老头子我怎么敢向您索要钱财?”
忘情真人笑着说了几句,便慢慢吃了起来,而萧莼早已饿得不行,在三人说话时便吃掉了不少………